2、刘厨子第二勺 ...
-
常听人说，爱屋及乌。
这话一点也不假。
就拿眼前这张毫不起眼的小凳来说吧，搁平时，怎么看也不值得我瞧上一眼，更别提是花半个时辰蹲在门槛边儿像珍品一样的欣赏它。
说实话，这张小凳很是普通，较之于别的小凳，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同样是一块板，四条腿。要真说出一个不一样的来，大概就是，它是梁七择菜洗菜时常坐的那张。
或许因为这个，比起别的小凳，它就像镀了层闪亮亮的金子，异常耀眼，让我禁不住朝着它猛瞧。
真是，越瞧越顺眼。
难不成，一旦上了心，就连他碰过的东西都觉着亲，哪怕只是张不值几文钱的小凳。
记得以前，我还在南街的酒楼做事，常跟着其他伙计围坐在一起闲聊。酒楼里一个叫叶进的伙计因近日娶了妻，放假在家。有人听说叶进娶的那女子还带着两个拖油瓶，便问起这事，后来在大伙七嘴八舌一番说道下，这事明了了。
叶进娶的那女子姓冯，冯氏之前的相公早早离逝，除了两个半点大的孩子和一间屋便什么也没留下，叶进与冯氏初识是在菜市，那会儿他时常跟着掌柜的去菜市采买，而冯氏刚好在菜市摆了个摊，卖些自家种的青菜，掌柜的觉得冯氏的菜很新鲜，便同叶进说往后采买青菜只买冯氏的。后来，青菜买了几回，两人便对上眼了，叶进觉得冯氏是个好女人，而冯氏亦觉得叶进是个可靠的男人。叶进知知冯氏有两个孩子，也不甚介意，他对冯氏说，会将那两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对待，之后，两人便成了亲。
有个伙计听完，便大骂叶进是个蠢蛋，不仅娶了个别人睡过的女人，还乐不颠颠的养着别人的娃儿。
当时我也觉得不可理解，回家便问我娘，若是当年我爹跟别的女人生了个孩子，她会不会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生的，像养我一样的去养，疼我一样的去疼。
我娘听完顿时把手中的扫帚一丢，指着我爹的牌位，恶狠狠的说道，当年你爹要是敢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我就去和隔壁卖鱼的睡一个被窝里，看谁气死谁。
还没等我再问，我娘就抱着我爹的牌位，一遍遍的说着我爹当年是如何英勇的与隔壁卖鱼的抢夺她的事，这个疑惑便被搁置下来，我也一直没再开口问过。
如今想起，倒是有些理解了叶进的做法。
只因那是冯氏的孩子，便义无反顾的去接纳，这也是，爱屋及乌吧。我伸出手抱起那张小凳，边摸着凳腿边默默喊着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的名字，梁七。正当我紧抱着小凳，想着梁七坐在小凳上择菜时的神情，忽的响起一抹熟悉的声音。
“刘细”
那轻柔的声音就像条鞭子，抽得我顿时清醒了几分。我尴尬的转过头，怀里的小凳抱着也不是，搁下也不是，只得松了些力道半拎着。
梁七缓步走了过来，白皙的脸被寒风吹得泛红：“还真是你啊，头一次见你来这么早，还以为看错了。”边说边朝着我拎小凳的那手瞟了瞟。
感觉他的视线，我脸皮一紧不敢与他对视，只得佯装捋捋头发“是啊，今儿起得早。”
其实，昨儿晚上在梁七的‘搅和’下，我一夜没合眼，睁着眼看着黑咕隆咚的屋子一点点亮起来。不过好在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精神头足经得起折腾，一夜不睡也不觉得累。
所以天刚亮我就一马当先的跑来厨房。
我赶忙将手里的小凳搁下，实际上，早在半个时辰前，我便将厨房里但凡跟他沾点边儿的东西，统统摸了个遍也抱了个遍。若是，梁七看见我抱着旮旯里的大菜筐来回转圈，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我挪着步子往梁七那靠了靠，与他并排站着。梁七的个子很修长，比我足足高了一个头，在他跟前我就像个没完全长开的少年，尽管我比他大三岁。
我望着梁七，他的睫毛又黑又密，女子也未必有他这么好看的睫毛，他眨一下眼，我就像被人扼住了脖子难以呼吸。
我只得别开视线，找话说“梁七，你在张府呆了多久了？”
“呆了三个月了吧”梁七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异常的好看。
这笑虽然不是冲着我的，可我光看着他上扬的嘴角，便觉得浑身暖热“我听周大厨说，你读过书学问也不错，为何不去做教书先生？那不是要比做杂役轻松得多吗？”
梁七闻言耸耸肩，笑得俏皮“没办法，谁叫张府当时只招杂役不招教书先生” 黑亮的眼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看着梁七，他脸上被冻出的红晕像是抹了胭脂似地，衬着白皙的皮肤异常的俊俏 ，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
“梁七、你可不可以教我写字？”
梁七偏头看着我“你想学字？”说话时红润的口一张一合，喷出的热气朝我扑面而来。
那热气还没挨上我的鼻尖，就没了，我脸一热，连忙低下了头“恩，小的时候家里没什么钱，请不起教书先生也上不起学堂，到现在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已。”
梁七听完就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小树枝便递给我，笑着说道“你写下你的名字，我看看。”
我接过那小树枝，手攒在袖子里许久，所以仍是热的，而那树枝却是冰凉的，我握着它在一旁的空地挥手写着，手虽然有些抖，但没两下便写好了。
梁七看完那两个字后，黑亮的眼里闪着光，直赞叹道“恩，不错，笔锋苍劲有力，看起来很纯熟。”
我握着那树枝划拉着地上的两个字，慢慢的说道，由于天寒，声音有点颤“是啊，这两个字，我早已写到烂熟。以前我爹还在世的时候，是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我写这两个字。当时我爹对我说，细儿，等你练熟了这两个字，爹再教你别的字。可当我把这两个练得与我爹写得几乎一模一样时，他却浑身僵硬的躺在棺材里了，所以，至今为止，我只写过这两个字，也只有这两个字写得最好。”
我知道梁七正看着我，虽然我头是低着的，梁七温和的说道“以后只要一有空，我便教你写字。”
我抬起脸，看着梁七黑亮的眼点点头。其实，我倒是庆幸梁七做了杂役而非教书先生。我也同样庆幸自己进了张府，而不是杨府，李府或者王府。我之前在脑中做过无数个假设，假设自己还是南街酒楼里的跑堂伙计，假设自己没听娘的话改做厨子，假设张府不缺厨子，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可能碰不到梁七。
我起身扔掉树枝，赶忙将手攒进袖子里，笑着跟梁七说道“梁七，既然你教我写字，那我得付银两给你才行。”
梁七摇摇头“不用，我也许久没握过笔了，教你的同时也全当温习了”声音十分的温和。
“那，不然这样吧，以后所有的菜都交给我来洗，当是学费了”我假意歪头想了想，然后提议道。
“不行，这怎么可以”梁七连忙摆摆手。
“钱可以不要，但是，菜一定得让我洗，不然我就不学了”我故意抬高声调，让梁七以为我因为他的拒绝而不高兴。
梁七先是为难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妥协了“那好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语气软和下来，轻轻笑了笑，其实内心早已乐开了花。当厨房的杂役确实是辛苦，虽然只是择菜洗菜，也不用做那些杀鸡宰鱼满手血腥的事，但是，天气逐渐转寒，井水就更加的刺骨了，梁七又生得单薄，每日沾冰冷的井水我真怕他身体受不住。可梁七是个执拗的人，你要明着帮他他决计不会让你帮，除非，找一个既正当的，亦让他无法回绝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刘厨子第二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