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少年》倪思弦

13、舍不得不跟你做朋友

　　那天等安瞳终于安静下来睡着时已经差不多快凌晨三点了，自然是不能再送他回教师宿舍，扬歌和陈子勤只好把他搬回了自己的宿舍。
　　幸好那天关静又往家里跑，空出一张床正好摆放这个小醉鬼。
　　他睡得不太舒服。
　　扬歌伸手想帮他脱去身上厚厚的衣服，手才刚碰到他的白色外套，却在看见他脸上泛着醉意的红晕后又停住了，插着腰站在床边看着安瞳很久，眼睛里有些很耐人寻味的东西，最后一句话不说就翻上自己床去了。
　　陈子勤一手放在脑袋下面，望着天花板仿佛在对空气说话，“我从没见你对哪个兄弟这么紧张过，向来都是开心就一起玩没时间也无所谓的你，为什么独独对他不太一样？只要有关于他的事你整个人都乱了，想过这里头代表着什么吗？”
　　扬歌闭着眼睛动都不动一下，似乎已睡着了。
　　陈子勤翻了个身，不再说话，睡觉。他该提醒的都提醒了，剩下的就让那小子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看似入睡的扬歌左手却悄悄地握成了拳头，用力到青筋都清晰可见。
　　那一夜明明寒意很重，可这屋里的人似乎心里都有一把看不见摸不着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当安瞳捧着一颗如千斤重的头挣扎醒来时宿舍里已空无一人，她不想起昨晚喝醉之后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在扬歌面前都干了些什么，只以为是陈子勤好心把她带回来睡一晚。
　　趁着扬歌不在她想赶紧离开这里，下床走三步却跌了两步，脚下无根似的，头痛得让她恨不得提着脑袋往墙上撞去，看能不能撞得不疼了。在屋里如螃蟹般东倒西歪了半天，她终于成功地开门偷偷离去。
　　当扬歌拎着家里保姆煮的皮蛋瘦肉粥回来时，宿舍里早已人去楼空，他痴痴地立在原地望着关静凌乱的床，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浓浓的失落感。

　　之后好多天都过得平淡无奇，安瞳和扬歌也没再于某某路口不期而遇，她也没胆去问陈子勤那天晚上的具体情形，不用经过大脑思考她也知道必定是很糗的，还有值得庆幸的是，当她隔天中午回到家时阿姨他们居然都不知道她半夜出去过，还以为她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因此省了她不少功夫。
　　安瞳背着大包包寻觅地方上自习，因为睡午觉起得晚了很多教室早已爆满，她从十二号楼找到各大阶梯教室都没有空位，不死心只好继续往后走，在她几乎快吐血的时候终于在新馆三楼的一间多媒体教室找到了一个位子。
　　喜极而泣的她赶紧将包包丢在小小的一块课桌上，下一秒，一本草稿本突然从天而降砸在了她的包包之上，她悠闲地转过头去，一脸微笑，“同学，这里有人坐了。”然后心旷神怡地目送那位男同学垂下嘴角继续踏上寻觅一桌之位的旅程。
　　掏出大学英语词汇精华本和四级英语模拟试卷出来继续攻关，她喝了一口水之后开始埋头苦读。
　　宁静的午后，整个教室坐满了正默默自习的同学，时时还能听到书本被翻动的哗哗声，时间在一点点无形的流走，有些同学走出去了，有些同学又进来了。
　　她架着眼镜沉浸在自己的题海世界中，满脑子只有英文字母在不停地飞来飞去，想记下一些做题心得时发现平时用的笔记本不在，她便伸手进包包里面翻，翻了半天笔记本没找着却找到了一个很迷你的飞机模型，她怔住，呆呆地将模型紧握在手心里。
　　这是有一次她在扬歌那里无意看到的，他见她喜欢便随手送给了她。原来她竟一直放在这个包包里面。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迷离，鼻子突然酸楚，有一种莫名想哭的冲动。
　　以前拼命想躲的时候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偶然碰到，如今看不到人了她心里也不见得就能放下，随便一个物件随处一个风景，都能勾起她心底的蠢蠢欲动。
　　想笑，想哭，以及，想他。
　　很想很想。
　　突然没有了学习的心情，她把飞机模型小心地放回包包的小暗隔里，把书本推到一边便趴在桌上闭眼睡觉。
　　或许在梦里，他不再避她如怪兽，而她也能毫无顾忌地说爱他。

　　在她闭着眼睛睡觉的时候，她身后的座位来了一对情侣，刚开始还很安分地在自习看书，没过多久竟开始手脚不规矩最后干脆亲起来了。
　　因为坐的是最后一排，旁边的同学光顾着学习也没注意到，两人开始越发不像话，当旁边的人不经意抬头拿书时一看愣住了，随即火大，正要出声制止时却看到有个人从后面走进来，竟又坐了下去——
　　“啪！”一本厚厚的书突然甩到了正亲得昏天暗地的情侣脸上，两个连体婴吓得立即分开，看到来人时脸色十分精彩，又是苍白又是惨绿又是潮红。
　　扬歌看了前排正趴着睡觉浑然不觉的某人一眼，嘴角有一丝笑意迅速滑过，随即又凶狠地瞪着那两个家伙，“忍不住就上酒店去开房，不分时间场合交*配的那是狗不是人，明白吗？”
　　两人又是羞愧又是害怕地低下头。
　　“不想自习就快滚吧，我正好缺个地方坐坐。”慢悠悠地拍了拍手中的书本，他的话还没落地那两人已经抓着书包和课本狼狈地溜出了教室后门。
　　其他听到声响的同学抬头看了过来，发现是扬大少爷后便见怪不怪地缩回头去，继续自他们的习。
　　扬歌拍拍座位坐了下来，手上只有那么一本刚刚打人的书，撑着下巴望着前面那个看似单薄却爆发力十足的身影，睡着的他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却更令人感到烦躁不安。
　　他刚考完一场课堂随机测试，本想找个安静的教室闭一会儿眼，却没料到会又在偶然遇见正在偷懒睡觉的他。
　　不想见到他的，却在看见的那一瞬间心中闪过一丝无法克制的狂喜。
　　他究竟是怎么了？难道自己真的中邪了？
　　困惑地眯着眼看着前面那个小家伙，他知道自己不太对劲，却又不想去深思其中的原因，勤子让他好好想想，他就更不愿去想了。
　　坐了一会儿他有点坐不住了，伸手拍拍坐前面左边的一个男生，“我们换换座位。”
　　就这样，他换了座位坐到了趴着睡觉的安瞳身旁。
　　近距离观察，他发现他的睫毛很长，连下睫毛都比一般人要长很多，而且卷卷的像把小刷子，真有意思！嘴角不自觉地往上飞扬，他越靠越近，几乎与安瞳的身体碰在一起，这样的不分时间场合，不知刚刚被他赶走的情侣看到的话会做何感想？
　　而他浑然不觉自己的异样，整个心思都在安瞳鼻子上竟长着几颗小雀斑上面，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喝醉酒的模样，蛮横得倒挺可爱的。忍不住又想笑，可笑容却在两秒之后僵滞在他的脸上——
　　“我不是男人！我，我喜欢男人，我，喜欢扬歌！”
　　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夜安瞳醉酒后对他喊的那一番话，如晴天霹雳，砰的一声炸在了他的头上。
　　他心里一慌，手不注意地碰倒了桌上的笔袋，里面的笔哗啦哗啦的掉了一地，惊醒了本在沉睡的安瞳。
　　她一睁开眼就看见好大一张扬歌的特写出现在面前，愣愣地回不过神，她的梦做得真清晰啊！连鼻子上的毛细孔都梦得一清二楚！
　　扬歌被她突然睁开的迷蒙大眼吓得不轻，猛地差点往后跌倒，心里突然像装了几百只小鸟在扑通乱跳着，张着嘴脸不由自主的开始发红。
　　安瞳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教室里的同学都在偷偷地看她，一切都清晰得过分真实。当她再把目光移到不甚自然的扬歌身上时，愣愣地张大了眼睛，手指梦游般掐上了他的脸颊，“啪！”一声，她的手被扬歌狠狠地拍了下来，手背都红了。
　　她彻底清醒了。
　　她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是真的？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扬歌恼羞成怒地再次拍掉她的手，声音十足别扭，“臭小子，指什么指？我来上自习不可以吗？”
　　她揉揉惺忪大眼，又揉着发疼的手背，狐疑地看了看他面前整洁空白的课桌，“你自习不带书的？这么厉害？”
　　扬歌无语地张了张嘴，最后从后面的桌子上抓过自己唯一的那一本书，得意地晃了晃，说道：“睁大你的小眼看看清楚，这不就是书吗？”
　　她默然。她的眼睛不算小好吗？
　　惊讶过去之后，尴尬与沉重重新回到各自的头脑之中，开始无意义地闪躲着对方的视力范围。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收声。安瞳装作忙碌地收拾着书本文具，扬歌眼光一扫向其他地方那些偷偷瞄过来的目光立刻又仿佛不曾存在过，他的表情古怪又别扭。
　　“出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走了。”
　　安瞳话还没说完扬歌就抓起书本飞快地走出了教室后门，她傻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她只是想说，她说喜欢他都是骗他玩的，大家重新做朋友好吗？
　　她只是想可以再正常地跟他说说话，即使她还是很喜欢他，即使以后再忍得内出血。
　　这样，也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