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翅》玻璃片儿

13、第 13 章

　　对于坂本来说，爱，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对方是谁，就沦陷了自己。他一直将自己的初恋设想得及其浪漫，也预想到自己绝对不会轻易爱上什么人。虽然他的身边从来都不乏追求者，甚至多到不分年龄段。他是个人见人爱的男孩儿，拥有人人羡慕的漂亮脸蛋，和高大健硕的身材。一直梦想做个职业网球选手的他，因家境不佳，父母没有足够的资金供他去接受更好的训练。他圆不了职业球手的梦，又不肯放弃热爱的网球，只好暂时选择去网球俱乐部做教练。这是个薪水不高的工作，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
　　说起坂本的父母，不得不加一段插曲。坂本的奶奶在十几岁的时候，跟随父母从日本到了中国的东北。抗战结束前，奶奶的父母在一次空袭中双双毙命，留下她一个人，躲在一片庄稼地里，被附近的一户村民发现。这户村民看着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不忍心弃她不管，就偷偷地将她带回了家。好在这个孩子聪明伶俐，还会说一些汉语，交流起来没费力气。
　　女孩子清楚地记得自己今年十三岁，她的父母给她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叫久木霞。久木是她父亲的姓名，父亲希望她越长越美，象霞光一样耀眼靓丽。村民夫妇怕她被同村的人发现上报，就带着她逃到了很远的地方落脚。好在那时候时局混乱，很多人逃离自己的家乡，远走他处，一家三口也没人注意。
　　孩子出落得清秀可人，夫妇俩对她百般疼爱。转眼就到了婚嫁的年龄。
　　女孩在父母的包办下，跟同村的一个小伙子结了婚。小伙子善解人意，对女孩很好，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几年之间，便生下一儿一女，男孩，就是坂本的父亲。
　　坂本的父亲长大后，知道了母亲的身世。母亲在日本的亲属，通过政府部门的协调，找到了他们。日本政府为当年战败后，被迫留在中国的那些孩子们，其中大部分是孤儿，提供回国的渠道，并为他们安排回日本后的一切生活所需。
　　那一晚，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商量决策。坂本的奶奶坚持说自己不回去。她不想离开跟自己相濡与沫的丈夫，也不想离开这块给了她温暖和家的土地。但她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回到日本，替自己给祖辈烧上一炷香。这是她最后的未了心愿。
　　最后，就这样决定了。
　　回日本的头一天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了团圆饭。坂本的爸爸，一夜未眠。他握着妈妈的手，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依旧无法相信，她是个日本人，身体里流着不一样的血。而他的身体里，即流着妈妈的血，也流着爸爸的血。一半是中国人的血，一半是日本人的血。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对着熟睡了的妈妈的脸，低声道，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