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王宫纪事》无命公子

5、封印

　　花螟额上的第三目开始隐约闪烁，显然是沉吟未决。
　　他慢慢道：且慢，现在此人的身上可也被我父王施加了封印，那只有我父王能解。

　　公子角微笑：其实虺国的魔法你早已通晓，帝魔尊所施的咒法，别人不能解，你还不能么？！

　　花螟迟疑着，似乎举棋不定。
　　公子角道：莫非少主在想，此人的封印被解开之后会不会对你不利吧，据小王所知，这位梵王宫的余孽，在十几年前就是被少主亲手所掳，他已经废了十几年，而这十几年间，少主的魔功又不知上了多少境界，他还能逃出少主的掌心么？

　　花螟看看公子角，再看看我，突然道：角，你为什么对此事如此热心？难道真是为了娶花寻？

　　公子角大笑：我固然想娶花寻，可是如果我果真用长生不死心法来换，岂不是将公主视作物件？
　　然后话锋一转：不瞒少主，其实小王对这长生不死心法，也是神往地紧。

　　花螟似乎动了心，慢慢走到我的身前，他额上的第三目发出越来越强的光芒。
　　然后我看到公子角突然有意无意地向我眨了眨眼。

　　我的沉睡的意识一下子被唤醒了来。
　　他不是公子角。
　　我在梵王宫曾经看过他。
　　不，何止是看过。
　　我想我已经认出了他，不，是她----我父王战死前最爱的锦妃锦屏。
　　我顿时明白她是做什么来了。

　　而花螟已经走到我的身前。

　　第五章 锦屏
　　韶光殿下，请你接受大虺国王子殿下最崇高的敬意！
　　花螟在我身前三步停了下来，鲜衣怒甲，如一柄刚出炉的宝剑，寒光闪闪，不怒自威。
　　我承认，花螟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男子之一，他目光如电，仿佛永远也没有疲倦，仿佛每一缕肌肉的线条里都滚动着永远使不完的气力，坐如鼎钟，站如山岳。

　　早在十几年前，那时他还不过十三四岁，就能手持方天画戟纵横疆场，所向披靡。

　　直到现在，他的表情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仿佛这天地山川，沧海桑田，也不能令他改变，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能令他改变的事情。

　　我便想起十四年前开始的那场圣战。
　　在我的父王尨战死之前，没有人会相信屹立了近千年的梵王宫会倒下，会像一堆枯柴一般在烈火中燃烧，发出一样的噼叭的声响。
　　就像，没有人相信，尨，我的父王，那个天神一般笼罩了风月大陆两百年的男人，也会死去。
　　在父王战死之前，虺国并不占据优势，那时虽然我穿着盔甲端坐在中军帐中，可是我还有闲情逸致写一些军旅诗，虺贼不灭，何以家为之类。
　　我看到我的兄弟戬，他也像现在花螟一般力敌万夫，是父王尨最心爱的猛将，他勇猛到父王不敢把他用作先锋，只让他统领后军。
　　可是每次战役开始时，他都会冲到阵线最前方，和先锋一起开道，神勇无敌。

　　我常常告诉他：戬，你是父王的爱将，梵王宫的未来，其实你不必亲临战阵，就像哥哥这样，陪哥哥下一盘棋好吗？
　　谁又能知道，其实神勇的戬其实极为羞涩，羞涩到不擅长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情感。
　　哥，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爱冲锋陷阵，就如你爱诗酒歌赋一样。
　　戬，他总是在我挽留他的时候这说样就冲了出去。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战争的天平开始向着对梵王宫不利的方向发展，因为父王最倚重的军师郁垒叛变了。
　　他带走了梵王宫所有的山川图谱以及梵国最勇猛的战将作战习惯。
　　然后梵王宫的将军们仿佛是缚了翅膀的鹰一样，一个一个被杀死。
　　然后我的兄弟们便被派出去代替将军们统领军队，可是传来的是只是他们被杀死的噩耗，仿佛他们都中了一个可怕的死咒。

　　然后终于有一天，我的弟弟戬，他也战死了。
　　他死前身边最亲近的人是我。

　　因为在整个战争中只有他离我最近，他只是不要离开我。
　　我看到他独自虺国八员战将苦斗，死的时候身上被砍了四斧七剑，整个战袍都浸成血红，那时，他还不过是一个孩子。
　　在临死的时候，戬的表情苍白而天真。

　　哥，我从小就苦习武艺，因为我知道战争一定会来临，我害怕没有人能保护你，那时我就发誓，与敌厮杀的事情一定要由我来做，这样我最亲爱的哥哥才能过他想要的自由生活，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抱着戬泪如雨下。我竟然还以为，戬如此苦战，是为子太子的位置，原来我是如此猥琐。

　　戬，你不会死的，看着我的眼睛，你总在刀光剑影之间来去穿梭，我知道那一定很累，现在，你终于可以休息，你一定要好好地睡一觉，然后，一切就都会好了。
　　哥，你会守在我身边吗？当我醒来的时候，还会看到你吗？
　　是的，戬，你看，哥就在这里，不会走开……

　　戬欣慰地闭上眼睛。
　　然后，再也没睁开来。
　　可是他最后的眼神是宁静而快乐的。
　　我握着戬冰凉的手，心里充斥着无边的愤怒。
　　以前我一直憎恨战争，我觉得，那只是权势的无聊游戏。
　　可是当戬死去之后，我也开始投入之场游戏。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梵王宫的大王子韶光，会抛弃诗酒美人，变成嗜血的恶魔。

　　当我握起宝剑的时候，我开始代替戬成为梵王宫最无畏的战将。

　　可是那一天我看到花螟远远纵马赶来，手执一柄方天画戟，他所到之处，梵王宫的士兵潮水一般倒下。
　　然后他一直冲到我的面前。

　　当他的画戟如山一般向我压下来的时候，我才记得要厮杀。
　　他的表情和戬如此相似，以致于我以为是戬回来了。
　　就像小时候做游戏，他总是会一动不动，让我担心，然后突然跃起来吓我一跳。

　　直到此刻再次见到花螟，我才想起，这数十年的囚徒生活，我已经将过去忘记得多么纯粹。
　　恍若隔世，是如此残酷的词儿。

　　花螟举起宝剑向我致意。

　　韶光，我不知道为什么十三年前，你在战阵之上向我不战而降，可是你是我最愿意尊重的人。
　　花螟的声音坚定深沉，他终于从一个少年长成威武英俊的年轻人。
　　如果我的弟弟，戬，他能活下来，大概也会长成如此高大可爱的男子吧。

　　我知道花螟的意思，那次在战阵之上，我，竟然放弃了与他厮杀，不战而降。
　　花螟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他用最高的礼节对待我，丝毫没有像昭明那样羞辱于我，现在他提起旧事，无非是要我保证，解开我的封印之后不要让他为难。

　　花螟，在十三年前，我便没有与你为敌，在十三年后的今天，我怎么会与你为敌？

　　花螟不再说话。
　　他举起了一只手掌，额上的天目瞬间开启，发出一道赤红的强光，射入我的眼睛。

　　我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便看到我被姹女修剪过的头发在空中猎猎飞舞。
　　我便知道，我的法力，终于回来了。

　　然后我看见花寻像一头小鹿一样跑过来，扑到花螟怀里。
　　哥哥，谢谢你！

　　花寻在花螟怀里撒着娇，似乎有无限的兴奋。
　　我只是为了长生不死心法。花螟淡淡道。

　　哗……
　　鼓掌的人是公子角。
　　大虺国的王子殿下，果然不同凡响，现在他的封印已除，你们什么时候兑现诺言？！
　　公子角的嘴唇斜斜扬起，微笑着。
　　我不知道，锦屏，她为什么一定要解开我的封印，可是，我只知道，娶花寻，绝对不是她的本意。

　　花螟哈哈大笑，看着花寻道：你想嫁给角吗？
　　花寻看着我，慢慢摇了摇头。
　　花螟便仰天大笑：角，你看到了吗？既然花寻不喜欢你，你要娶她，就得等到我得到长生不死心法的那一天。

　　花螟的“拖”字诀已经非常明显，可是公子角却似乎丝毫没有动怒。
　　那么，就让韶光现在就下去羽渊找仙人吧。公子角道。

　　是么，他法力刚回复，身体还虚弱地很，最早也要三个月才能去羽渊。花螟却似乎并不着急了。

　　公子角却信以为真，击掌道：好，三个月之后，小王再来，那时候你要不死心法，小王要花寻，哈哈哈……

　　公子角振动衣袖，极为得意地走了出去，似乎他可以一直这样得意下去。
　　我竟然不知道锦妃还有如此化妆天赋，居然可以连花螟都骗过。

　　直到看着锦屏走出去，我才稍为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如果锦屏被识破，我应该如何救她。

　　现在，既然乘龙会已经完全成了空，花寻也不再需要我的帮助，我大概可以回去马场了。

　　我向花螟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韶光。
　　我停了下来。
　　花螟走了过来，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却没有说出来，我看到他眼中深深的歉意。
　　这三个月里，你不必回马场了，我在黍离宫里有两座宫殿，你就在我的别宫里歇息吧。

　　好。我抬脚欲走。

　　等等。
　　这次开口的却是花寻。
　　我看到花寻慢慢走过来，美丽的大眼睛隐含着分明的委屈。
　　韶光，你见到了我，就没有一句话对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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