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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deigned to bloom ...

  •   第五章

      杜尚文和段云飞一致认为,陈与非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好象话少了,人也更瘦了,小姐脾气见涨了,竹杠敲得也更凶了!
      段云飞坐在沙发上,视线从手里的报纸转向走进大门的杜尚文:“怎么,她还是不肯出去吃饭?”
      “是啊,这两天怎么回事?以前每次叫她吃饭她都乐得什么似的,现在怎么啦,减肥?她也用不着减肥啊!”杜尚文摇着头坐进沙发里,从段云飞手里抽过去几张报纸。
      “会不会是病了?”
      “没有,刚才训我训得声可大了,中气十足,不象病的样子。”
      “就上回她同学来了以后就不对劲。是不是……”段云飞看看杜尚文,“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非非该正经谈个恋爱了?”
      杜尚文心里一紧,想笑,又笑不出来:“也许,我们自私地耽误她太久了。非非她应该被男人好好疼爱的。”
      段云飞握住杜尚文的手:“能遇见非非是我们的运气。”
      “非非遇见我们,也许是她太不走运了。”杜尚文深深看着爱人,从段云飞眼里也看到一样的东西,愧疚,不舍,挣扎。他叹口气,展臂搂抱住他,两个人久久地拥在一起,沉默不语。

      陈与非穿着漂亮的衣服,化着精致的淡妆坐在咖啡馆里,探究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士,眼风一转,刀一样向旁边正挂断手机的杜尚文刺去。
      杜尚文腿肚子一软,清清嗓子,微笑着向年轻男士说道:“这么不巧,公司里又有事。最近我们在接洽一个大项目,说不定到时候还要请小章你帮忙。那这样,我先回公司一趟,我们非非就交给你了,代我好好照顾她啊。”章姓男士点头微笑,站起身送走杜尚文。杜尚文一溜小跑,头也没敢回,知道身后有眼刀在不停地剜着。
      从刚才的简短介绍里,陈与非知道了,眼前这位章姓男士也是个成功的优质男人,和杜尚文一样都从事IT行业,年轻有为身家丰厚资历清白,是个极品的相亲对象。
      她低头喝咖啡,避开章先生毫不掩饰的欣赏视线,心里把杜尚文和段云飞这两个小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是要陪杜尚文见一位重要的客人,她这才精心打扮,拎的包也是最贵的一只,去年生日妈妈送的礼物。谁成想这摆明了就是拉她来相亲,怎么,过了河想拆桥,现在想起来给她找对象,嫌她碍事了?
      陈与非礼貌地应付着章先生的寒喧,有心学着小说或是电视里那些胆大的女生一样,在他面前故作丑态好打消他的绮思杂念,但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作,也不好意思作。
      章先生见识丰富风趣幽默,话题也很凑趣,更是很会察颜观色,看陈与非没有兴趣的话题就迅速更换,她若是回应上几句,他立刻展开,谈深谈透。陈与非象个标准的淑女,不时用笑容给对面的男人以鼓励,既不过分轻浮,也不让对方觉得冷场。
      这实在是……折磨啊折磨!
      陈与非搅着咖啡,无意识地往里面加糖。章先生呃了一声:“怎么,陈小姐爱吃甜食?”
      陈与非愣住,他用下巴点点她的杯子,笑道:“你加的这是第三包糖。”
      陈与非赶紧放下糖包,笑着端起来抿一口,咖啡已经甜到难以下咽:“是啊,我一直爱吃甜食,糖啊巧克力什么的,都很爱。”
      “我知道一间手工巧克力作坊,做出来的巧克力绝对口味纯正,下次见面的时候给你带一点。不知你喜欢黑巧克力、白巧克力,还是奶油的?”
      这是明显的试探。陈与非咬了半天牙,轻轻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不用麻烦了。”
      章先生呵呵笑:“这有什么,你是老杜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陈与非喝着甜腻的咖啡,但笑不语。章先生看来也是个行动派的人物,没过多久就询问陈与非的手机号码,她十分抱歉地放下咖啡杯:“真不好意思,我的手机前几天坏了,正准备去重买一只,可能要换个新号码,到时候再告诉你吧。”
      章先生笑笑没再说什么,可是两个人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却有一个人等在章先生的车边,递过来一只拎袋,里面赫然是一只手机。陈与非经常在网上浏览数码产品信息,当然知道这只手机的价码。她讪讪然地连连推却,心里嘀咕,最近是不是财运到了,哪哪儿都有人给她送钱送东西。
      章先生十分坚持,大庭广众下推来推去的,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张望。陈与非脸上发烫,实在无奈地收下,想好了一回家就摔给杜尚文,让他给人退回去。
      手里拿着别人刚刚送的礼,陈与非听见一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响,章先生绅士风度十足地护着她让到一边,让后头的车开过去。
      一辆黑色轿车擦着陈与非的肩膀驶出停车场,半落的车窗里,她分明看见了聂峰嘴角讥讽意味十足的微笑。他目不斜视地看着车前方,根本没有往她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可那副样子,明摆了就是在笑她。
      陈与非心里象被什么堵住,倒了八辈子邪霉了,怎么总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时候被他看见!她忿忿地坐进章先生车里,一边生气,一边又气自己为什么生气。他不就是和她睡过一觉,不就是她生病的时候照顾过她一夜!他凭什么用这种表情笑她?好象是抓到老婆红杏出墙的丈夫。
      在他怀里醒来的那个早晨,看着他孩子一样熟睡的脸,她有一刻觉得自己已经原谅了这个不讲理的男人。他在她的注视下沉沉酣睡,窗帘拉着,房内光线昏暗,他脸上的棱角不再那么分明,让她有种轻轻抚摸他脸颊的冲动。
      可是时隔不久,再次遇见他,他又变回了那副冷嘲热讽的样子。或许那天早晨她病刚好,记忆不太清晰,看错了近在咫尺的人?
      陈与非苦笑摇头,管他呢,说到底只是一个比陌生熟悉一点的人。一个从心底里鄙视她的人。她没有奢望和他成为朋友。

      十五楼1502的两个男主人都不在家,陈与非又按一遍门铃,确定后无奈地拿着手机回到1501。洗把澡换上睡衣,百无聊赖地开电脑看剧,百度视频上随意乱翻,日剧点击率排行榜上那部《东京爱情故事》居然还名列前茅,也太常青树了吧。
      随手点开一集,屏幕上的赤名莉香可爱温柔,青春洋溢的脸多少年都一丝不变,片头的歌曲依然那么好听,小田和正这个日本男人,拥有太过妖孽的嗓音。
      陈与非缩坐在沙发椅里盯着屏幕,十四寸的本本看电视还是稍微嫌小了一点,台式机在书房里,她懒得过去。
      没什么想做的事,也没什么不想做的事。心在半空中浮着,不上不下。太憋闷了。
      陈与非举起手伸个大大的懒腰,啊啊叫了两声,站起来站在床上蹦跳,可怜的席梦思吱嘎作响,尽情疯了一通出了一头汗,好象舒服一点。陈与非决定立刻出门,找个健身房办张卡。
      离家不远有间英派斯,听说过,没来过。陈与非进去,没等人家介绍清楚,就交钱报了一个有氧搏击和一个瑜珈,还置办了全套行头,抱着一小堆介绍资料,拎着大包心满意足地离开。
      晚上十点多钟的新街口还是很热闹,车多人多,陈与非慢慢地走着,四处张望。往常下班回来都关在家里发呆,很少这么迟出来,其实都市的夜晚少了几分白天的忙碌,多了几分从容,还是挺美的。
      迎面走来的几个女生,手里捧着书边看边交流,一脸的兴奋劲让人看了想笑。书皮是新近十分流行的《暮光之城》,陈与非当然看过,吸血鬼的爱情故事。
      突然很怀念那首歌,他弹过的,唱过的……属于另一个吸血鬼凄美爱情故事的歌,很久以前也曾经打动过很多年轻的女孩。
      陈与非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那条酒吧街的地名。车行驶的速度很快,并不算远的距离只用了五分钟时间就到达了,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后悔。
      站在依然熙来攘往的人群里,站在闪烁的霓虹灯之间,她怀里抱着装健身服装的袋子,抬头看向那间酒吧并不耀眼夺目的招牌。上次来的时候太过随意,没有注意过这间酒吧的名字。居然有人会起这么孤傲的名字。
      Deigned to bloom。
      黑色底板上,细细的蓝色的霓虹灯管弯出这几个英文字,始终亮着,没有闪烁,没有谄媚。旁边也没有花红柳绿星星点点。单调到无趣。这也许就是有钱人家少爷的气派,爱来不来,我不稀罕钱。
      而自己现在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被什么吸引着?
      陈与非动了动脚,向前跨出一小步,又缓缓地收回来。很想弄明白自己的心,又有点惧怕可能得到的答案。
      周遭人流穿涌,她静静站着,眼睛里看到的,除了那几个瘦削的蓝色英文字,还有一双昏黄晨光里,慢慢睁开的眼睛。那天早上,她在他的注视下又一次落荒而逃,衣衫不整,全身沾着他的气息狂奔而去,到了大街上才发现自己还穿着他家的拖鞋。
      有人从她身边经过,走进这间酒吧时回头看了看这个不进去也不离开的人。陈与非低头对自己笑笑,转身。
      窄窄的马路对面有个电话亭,电话亭边站着个高大的男人,流动的河流里,一幢坚定执着的航标般。聂峰久久地看着她,抬起手腕看看:“十分钟。”
      陈与非不解地扬眉,他大步走过来:“你在我店门口站了十分钟,怎么,今天晚上还有第二场约会?”
      刚才出门的时候急,陈与非身上穿的还是在家穿的一条皱皱的中裤,上身是段云飞的一件T恤,买回来以后他嫌小了,被她拿回家当睡衣,脚上是最普通的夹脚拖鞋,头发扎成马尾巴,这个样子的她象是去约会吗?
      她不想解释,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离开。
      聂峰伸手挡住她的路,把她怀里的袋子拿过去,举步走向酒吧:“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我请客。”
      酒吧里人还是那么少,没有人表演,放着轻柔的英文歌。调酒师thomas站在吧台后头懒洋洋地向聂峰抬手示意。他走到吧台边坐下,两杯惯常喝的酒已经递到了面前。聂峰推一杯给陈与非,想了想,又把酒杯拉回自己面前,转向thomas说道:“给她来杯……牛奶,矿泉水,橙汁,什么都行,只要没有酒精。”
      Thomas笑笑:“新榨的木瓜汁怎么样?”
      聂峰打个响指,很快一杯什么也没有掺加的木瓜汁端上来,陈与非今天也不想喝酒,端起来喝一大口,又香又稠,很舒服。
      以为他又要开始剑拔弩张,可此刻的聂峰好象忘了刚才的事,叫服务生拿来放在这里的吉他,调了调弦,轻轻拨了两下,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他抬头问陈与非:“想听什么?”
      陈与非沉吟着,点了自己想听的歌。聂峰笑着说了一声好,就在她身边弹奏起来。熟悉的曲子,百听不厌。
      吧台是木质的,纹理清晰。陈与非一手托着腮,另一手的食指指甲无意识地顺着木纹慢慢划动。吧台是酒吧里光线最亮的地方,灯光从上倾泄而下,陈与非垂着头,侧对着聂峰的脸颊线条十分柔和,几绺头发没有扎进辫子里,被她别在洁白的耳朵后面。
      聂峰命令自己全神贯注于指下的琴弦,但是她的侧面太美了,尤其是在这样的灯光下。其实她拥有放浪形骸的资本。聂峰抿紧嘴唇,他是男人,而且是个经历过很多的男人,他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让人无法拒绝。通常太过漂亮的女人,因为总被周围的男人追逐并奉承着,很容易迷失自己。她如果会因为自己的美丽而迷失,他不会觉得奇怪。
      只是心里总觉得,她好象还有着他不曾看明白的另一面。
      女人的眼泪他见多了,属于她的那一滴,仿佛是由决然不同的成份组成。那滴眼泪落在他的掌心,滚烫滚烫的,几乎要穿透皮肤,沁进肌肉骨头里,沁进他的最深处。
      和她见面的次数很少,也很奇怪,他记得更清楚的,并不是彼此裸裎相对的那一夜,而是她病病歪歪在他怀里痛哭的样子。她哭的涕泪横流,毫无形象可言。她哭得,让他第一次手足无措。
      弹错了一下,又一下。第三次错的时候聂峰停下,把吉他放在吧台上,拉着她的手穿过酒吧大厅,从走廊进去,走进属于他私人的一间休息室。
      陈与非睁着两只眼睛看着聂峰,他低叹一声,把她按在关闭的房门上,吻住她的嘴唇。陈与非两只手抵在他胸膛上,有点吃惊地推拒着,聂峰却不许她躲闪逃避。
      一个女人,在这样的男人面前根本无力相抗,陈与非被动地跟着他辗转,直到他放开她,低下头,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直视她的双眼。
      陈与非喘息着,咬牙切齿:“放开我!”
      聂峰冷笑:“你站在我酒吧的门口,难道不是想来对我投怀送抱?想不到你这个码头拥有如此惊人的吞吐量,到底几个男人才能满足你的虚荣心?我已经成了你的目标了,是不是?”
      陈与非使大劲推他,纹丝不动,她怒道:“很抱歉,我的眼光还没有差到那个程度,如果你的雄性荷尔蒙分泌过量,想必能找到抒解的渠道。我是你表弟的女朋友,请你放开我。”
      聂峰呵呵笑:“云飞拥有几分之一的你?总是把自己分割开再施舍给不同的男人,你累不累?”
      “我乐在其中!”
      聂峰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她触电般往后一缩,却很意外,他一点不粗鲁,反倒十分轻柔。他指尖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撩弄,沉声道:“我有点看不明白你,陈与非。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陈与非全身肌肉绷紧,闭起眼睛。他指尖稍用力,用轻微的痛楚逼她睁开眼睛,不允许她回避他的问题。
      陈与非同样也看不明白聂峰。这个男人好象也有着相反的两面,时而憎恨,时而温柔,若即若离,变幻不定。
      “我不是你眼睛里看到的那个我。”陈与非全身都被聂峰的气息包围,她苦笑,“你已经先入为主地给我下了结论,我没办法对你解释,聂先生。”
      “如果你想解释,我很愿意听。”聂峰的声音低沉到象是巨轮停泊里抛进大海里的铁锚,缚着她,一下就沉到最底,沉到时间的最尽头。
      陈与非深深吸气,不知道从他眼睛里看到的,是期待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或者有一些是渴望,有一些是困惑,还有一些,是呵怜?……
      有点快要窒息的感觉。她又何尝不想解释,只是该怎么解释?说,贵表弟是个同性恋,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掩饰他非同一般的性取向,我不过是个挡箭牌,而且是个清清白白纯纯洁洁、却被你误解的倒霉挡箭牌。
      聂峰盯着陈与非,等着她嗫嚅的嘴唇可能会说出的话。如果聂峰不是个和段云飞相识的人,她也许会不顾一切说出真相。她就是……就是……觉得想要告诉他。不想让他误会她。这样的误会让她难受,莫名的,心里十分难受。可是陈与非只能选择放弃。
      等得越久,聂峰眼睛里的火光越黯淡,终于还是熄灭了。他站直身子后退一步,拨开她,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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