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所谓天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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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英只觉这懒懒散散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和东方袖同时回首观望，又同时一愣。
从书库中缓步而出的那人，青袍广袖随风飘舞，仪态从容恍若出尘，正微微含笑望着他们惊异的神色：“怎么？看见我真的像见了鬼似的？”
紫英抱拳施礼：“玄凌师伯！弟子委实未曾想到师伯还会再回人间。”
“是呀！你临走前不是说一旦被捆住，便再难脱身的吗？”东方袖目光欣喜，出口的话却微带戏谑。
“有什么稀奇的？”夙莘双手抱胸，大咧咧地讥笑道，“做人的时候就最善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做了神仙，也还是那个德行。”
玄凌哭笑不得地瞥一眼夙莘，叹道：“听闻琼华出事，我不得不回来看看。紫英，详细经过如何，你且说来听听。”
“若真有这良心，干嘛不替夙瑶师姐他们好歹说句话？”夙莘不待紫英答话，又不客气地插言，“现在来问事情经过，又有什么用？”
玄凌笑容一敛，拂袖正色道：“夙莘，这话题已经纠缠多日！我说过，如我这等凡人飞升的小仙，根本入不得神界，又哪里有机会说话？”
一向洒脱的面容渐渐转冷，“何况，琼华为求飞升不择手段，累及昆仑无辜百姓，又有谁为他们说话？夙瑶和玄霄其情可悯，其行却不可恕！”
“你——”夙莘柳眉倒竖，叉腰上前，“胡说八道！就算师姐有错，凭什么他们说关五百年就五百年？那些神仙作孽也未见得少！”
紫英见状，微感头痛，忙对玄凌和夙莘拱手道：“师叔，师伯！请听弟子一言：如今争论是非对错也是无益。弟子认为当务之急该是设法恢复昆仑水源，解百姓之苦。再则掌门临行以琼华相托，既然师叔和师伯回到琼华，还望能助弟子一臂。”
二人都是一愣，彼此对望一眼，再看看紫英淡然似水却坚定如峰的气度，各自动容。
东方袖趁机说道：“天色不早了，这里又是冰天雪地，何不到附近的龟兹镇详细叙谈？”见夙莘微微启唇，又笑道，“那里的葡萄酒和雪茶可是并称双绝呢。”
此话一出，玄凌和夙莘立即同时点头。紫英默然不语，心底暗自苦笑，怕是美酒清茶之力比自己任何劝解的话都还有效。再看东方袖鬓边肩头已经雪覆霜凝，知她不曾修习内功，单凭火灵玄玉取暖，自然也无异议。
一路御剑飞行，夙莘只饶有兴致地和东方袖谈笑，不理会后边絮絮谈论琼华的玄凌和紫英。
听玄凌谈及回来琼华的经过，紫英才知道琼华之事非但惊动人间，连仙界也人言纷纷。玄凌耳闻琼华派屠戮幻暝，强行飞升，遭天帝之谴，琼华掌门夙瑶、玄霄以及琼华弟子囚禁东海，却不知其中详情。他对师门行事一向了解，早料今日之祸无可避免，仍不免念及旧情，遂私离仙界查探究竟。下界之后发现琼华派早已灰飞烟灭，而仅存的五灵剑阁和太一宫，周围时常有昆仑八派中的弟子出没。他游历天下，看透世情，自然明白那些人是在窥伺琼华的名剑利刃和仙术秘籍。往日对师门有再多不满，他也无法坐视不理，只好暂时留下守护。
不久，同样听闻消息的夙莘也赶到琼华。二人多年不见，一见面却一如往常争执不休。这些日子，一个守在太一宫，一个守在五灵剑阁，每次见面都免不了一顿口舌。
紫英心下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夙莘师叔生性豁达，放荡不羁，就算为掌门鸣不平，也不致无谓纠缠。这位玄凌师伯也是从容洒脱之人。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仅仅为了琼华是否咎由自取这个问题，相持不下近一个月之久？只是，既然玄凌师伯语焉不详，身为晚辈，他自觉不便多问。
玄凌却根本不理会什么辈分之尊，望着前面两个女子的背影，忽然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从她第一天到琼华，我便知道你们必是一对。”
紫英面上一热，忙道：“师伯说笑了！”心中却暗暗摇头。一个夙莘师叔百无禁忌也罢了，玄凌师伯得道仙人，竟然也是如此。
昆仑周围的百姓纷纷东迁，城镇为此荒芜。龟兹镇地处昆仑以北，水脉来自天山甘泉，又是大唐安息重镇，正当突厥，回鹘和大唐的交界之处，却是热闹非凡。
东方袖带着三人来到当地赫赫有名的会通楼，一进门，夙莘就赞叹酒香醉人。四人都是中原装束，尤其是紫英的琼华道装，加之容貌出众，不免引得众人瞩目。
“那，不是昆仑仙人才穿的衣服吗？”
“什么仙人？你没听说吗，昆仑琼华派的人妄想成仙......”
紫英没来及再听下去，就被等得不耐烦的夙莘拉进了雅间。
这房间不大，却收拾的干净雅致。柳木四方桌子，西北山水照壁，不像是一般的酒楼客栈雅间，倒有几分富贵人家的厢房之意。头戴四棱皮帽的伙计照着东方袖的吩咐，呈上了葡萄酒、雪茶和几道风味小菜，便关上房门，安静地退下了。
夙莘迫不及待地抓起面前的酒壶，对着壶嘴便喝了一口：“不错！这酒够劲。来！紫英，东方小姑娘，你们陪我一起喝。”
紫英知道她心中不豫，或许仍为师门不平，也或许只为旁边的玄凌师伯，索性不再说什么饮酒伤身的话，只轻声劝道：“师叔慢饮！”
“前辈，我来陪你！”东方袖瞟一眼紫英担忧的神色，抢过夙莘手边的酒壶，斟满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小姑娘爽快！”夙莘愣了一下，大笑道，“不止爽快，酒量也不错。”
东方袖执壶斟满夙莘和自己的杯子，却拦住了夙莘伸来的右手：“这样灌酒，也没什么趣味，不如立个赌约。一人一杯，先醉者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好呀！”夙莘爽快地答应，眼珠一转，又笑道，“小姑娘可别后悔，你若输了，说不定我会要你陪我四处流浪，天天陪我喝酒。到时候，你想见我们小紫英一面都难。”
东方袖微微含笑：“前辈答应的太快了。若是我赢了，说不定会要前辈从此戒酒，不知道这件事对您来说会不会太为难了？”
夙莘怔了怔，随即抚桌大笑：“哈哈，有意思，我赌了！”说着，已经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东方袖却先啜了口茶，又夹了几筷面前的菜肴，才喝下自己面前的那杯：“前辈若是一味这样空腹猛饮，我看八成是输定了。”
夙莘执杯的右手顿了顿，喃喃道：“这小姑娘，果然是心眼儿太多。”
紫英接到东方袖悄悄递过来的眼色，微微颔首放下心来，侧身转向一直一言不发的玄凌：“师伯，弟子有一事请教。”
“呃！”玄凌似乎有些心神不属，怔愣一下才道，“什么事？你说吧。”
“震灵兽，琼华生。昆仑巅，四季融。这几句话师伯可曾听门内前辈或仙界之人提过？”紫英料想师门之内或许无人知晓，却希望仙界之中有所传闻。
玄凌摇摇头道：“这个从未听过。仙界不同于神界，我所在的天纪宫只掌管百灵仙草和仙丹圣药，其间都是飞升得道的修仙之士和妖仙灵兽。或许见闻广博，却不可能像神界正神般洞察人世一切根本。”
紫英略一沉吟，迟疑道：“弟子的师侄云天河，为救昆仑山下百姓，用后羿射日弓射落琼华，为天火伤及眼睛。不知师伯可有仙家灵药救治？”
“此事我已知晓！”玄凌深深叹息，无奈道，“那孩子的眼睛不是受伤，而是逆天而行的惩罚。既是天罚，除非能请得天帝免罪，天上人间任何仙丹都无济于事。”
话至此处，旁边兀自和东方袖拼酒的夙莘一拍桌子，冷笑道：“什么混账东西！”却不知她骂的是玄凌还是天帝。
玄凌神色未变，眸光却落寞黯然，将手边已经凉掉的雪茶一口吞下：“紫英，此事......我无能为力。”
紫英早有所料，仍觉心中骤然一片冰凉，沉声道：“善心反遭天谴，人命视若草芥，这便是神界所谓的天道吗？”是恨是怒，已经分不清楚，就算琼华坠落的那刻，也不曾这样愤愤难平。师门或许有取祸之道，天河何辜？他自己可以豁达开朗，不去在意，慕容紫英却无法释怀也无法坦然接受。
夙莘猛灌了口酒，东方袖垂首默然。
只有玄凌目光骤然变得犀利如刃，灼灼地凝视紫英：“天道自来公正！只不过操之纵之的那些神灵未必如此。这也正是我留恋人间，迟迟不上天庭的原因。紫英，我问过你的问题你可曾好好想过？神界如此作为，你如今仍坚持想求仙问道，坚持要重振琼华吗？”
他字字句句都敲在紫英的心上，瞬间驱散了一时的迷惘愤慨。
紫英默然片刻，明澈如水的目光直视着玄凌，清清楚楚沉静从容地答道：“弟子往日以求仙问道为平生之志。如今，只愿循天道，问正道，不求仙身，不求飞升。尽一己之力重振琼华，也不为师门旧情，只希望琼华道法能传扬天下，使之用于侠义，为善去恶。”
“好！”玄凌眸光一亮，击掌而笑，“若果真如此，我必倾力相助。”
紫英心中一热，拱手为礼，谦谦道谢。自相识以来，这位师伯便对琼华颇有微词，孰料如今却是第一个明言相助之人，当真是世事难料，变化莫测。光复琼华虽路途遥遥，千难万险，又焉知不会柳暗花明？
东方袖和夙莘早已停杯投箸，笑看这两人三言两语论定大事。
“哼！你能帮得上什么忙？”夙莘故意收了笑容，讥讽道，“偷偷溜出来的仙界小喽啰，再不回去，怕是自身都难保了。”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所谓天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