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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青鸾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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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峰美丽依旧,曾经欢乐优游的主人却生死难料。当琼华在后羿射日弓的神力下灰飞烟灭,从未说过一句豪言壮语的懵懂少年却担下了逆天的后果。紫英私心里无数次希望,为琼华承担天罚的是自己,而不是如今还昏迷不醒的天河。
他初初入门,他并不爱琼华,纵然积累万般罪孽,也合该留给琼华养育教导十数年的慕容紫英。只是,这世事不懂该与不该,也不问对与不对,就这样让最无辜的人承受,最善良的人痛苦,最忧虑的人无措。
按照脉象,天河并无性命之忧,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醒来。
一天又一天,菱纱守在昏睡的天河身边,面对紫英时尽力微笑,背转身时悄悄拭泪。紫英却不能驻留在青鸾峰,枉自惆怅。他日日奔波在外,遍寻名医仙药。每天晚上,他都会带回一些可能有效的丹药,每天清晨,他都会发现天河依然毫无起色。
七天,却像是有漫长的七年,渐渐吞噬着点点滴滴的希望,累积起层层叠叠的恐慌。难道所谓天道便是要将最纯真的毁去,把最美好的抛弃。紫英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固执地寻觅着任何一丝希望。只是,他自己也不确定上苍会不会给自己一丝机会,给天河再多一点时间。
轻雾弥漫的崖顶刚刚现出一丝曙光,紫英面对着天河的木屋,再一次斟酌着接下来的行程。
一阵若有若无的微风自身后吹过,彷佛带来了一声似喜似悲的叹息。沉重的心微微一动,却又归于平静。原来清风有情解人心,直能吹拂到纵然相逢应不识的记忆,只是却把这幻象描绘的太真,徒然惹人惆怅。
“慕容......”只是一声飘渺的低唤,却再也无法错认。这样的称呼,这样的声音,早已不知不觉间刻入了最隐秘的心田。
她,真的来了?!心中怦动得厉害,悄悄阖目压下,才平静淡然地转身。缭绕的晨雾中,东方袖便站在了崖边的樟树下。或许这一峰的美景,此刻全是虚设,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衣袂飞扬间,便似天地间只有她。
京城西郊的惊鸿一瞥之后,紫英既不曾刻意去想,也不曾刻意逃避那已经如烟飘散的一切。因为回忆,是缠绕在心上生满倒刺的藤蔓,你越是挣扎,它越是纠缠,直到刺出淋漓的伤口。在迷惘茫然,不知自己前半生所作所为是对是错的时候,不是不曾想念,也不是不曾遗憾,只是不容许自己沉浸无益的伤感。
如今,在这身心俱疲的时刻,她却在自己转身间,就这样出现在面前。旧日气度未改,却是容颜憔悴,神韵黯淡。是否,别来也曾多历风霜,才如此消瘦疲惫?
只一瞬间,已是心思百转。一丝猝不及防的欣喜,夹杂着些微的酸痛袭上紫英心头,奇异地减缓了近日来的沉郁和疲倦。
彼此无言相望,伪装平静的表情,却掩饰不了眸中悲喜交集的目光。故作从容的神色,却抑制不住胸口甘苦莫辩的汹涌。说好再会无期,为何在此时出现?又为何直到此时才肯出现?
“东方......”幽幽低叹,是忍不住下意识地开口,却也是想不出如何继续。
东方袖闻言,唇角微牵,似是想要微笑,明眸却已骤然凝满水气。她默然摇首,忽地风一般疾奔了过来。紫英尚有些怔忪的瞬间,已经被她紧紧地抱住。
紫英只怔忪了那么一下,便已直觉地伸臂反抱住她微颤的身躯。怀中的人呼吸起伏不定,呼应着紫英微微紊乱的气息。心密密地贴在一起跳动,每一下似乎都在喃喃诉说着此刻的真实。初时的心神震动,渐渐化为奇特的酸甜滋味,越聚越浓。温热的泪水落在他肩头颊边,沾湿的不仅是衣襟,还有曾经以为干涸的心。无法开口劝慰,也不愿开口打扰这片刻的放纵。他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直到她终于抬头,迎视他柔和温暖的目光。
眼泪犹自滑落,唇边却已经现出欣慰的笑意,东方袖伸手轻触紫英略显疲惫的面容,声音微带颤抖:“你......还活着,我找了你......很久......”
紫英握住她落在自己脸颊的手,低声道:“我......真的没想到。”
眸光闪过一丝苦涩,她凄然笑道:“慕容,我做不到。听说琼华陨落的那一刻,我就发现我做不到。”
“我——”紫英的话没能说下去,身后便传来了木门开阖的吱呀声。
“东方!”菱纱惊喜的呼声,让两人骤然醒神,同时仓皇放手,退开了一步。
只是菱纱早已看清了眼前的一幕,虽然心忧天河的安危,终于掌不住嗤笑了一声。一边笑着,一边已经赶到两人面前:“东方,你什么时候来的?紫英,你怎么不让东方进去说话?”
紫英的神色初时略显尴尬,却又很快恢复平静:“好好照顾天河,我今日去蓬莱走走。”
菱纱的笑容就此僵住,黯然点头。
“等等!”东方袖唤住已经准备离去的紫英,看看菱纱悲伤的神色,“天河怎么了?”
“他,一直昏迷不醒。紫英和请来的大夫都说伤势已经无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话至此处,菱纱已经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既然不知病症,纵然去蓬莱仙山,求得的丹药也未必有效。”东方袖皱眉看看紫英忧虑的神色,沉吟道,“你们,且等半日。我回京去请位大夫,他或许能够看出症候。”
“真的吗,东方?你认识这样的神医?”菱纱拉住东方袖的手,急切地问道。
东方袖刚欲回答,手上忽觉一阵冰寒,惊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菱纱!”一直沉默不语的紫英不禁皱眉,沉声责备道,“你寒气发作,为何瞒我?”
菱纱摇摇手,强笑道:“我没事。真的,你看我不是能够照顾自己和天河吗?”
紫英凝注她一眼,侧首问道:“东方,事不宜迟,你所说的大夫现在何处?”
“你留下照料天河和菱纱,我去吧。那人古怪的很,生人未必请得来。”说着人已经转身行至崖边。
一道银白光芒闪过,东方袖已经踏上了一把银色短剑,御剑离去。紫英和菱纱同时愣了,不知她何时已经练成了御剑术。
从清晨一直等到日薄西山,仍不见东方袖回来,菱纱已经急得坐立不安,紫英只是望着天河沉睡的面容,一言不发。
外面一声高亢的鸣叫传来,菱纱心中一喜,紫英却已经抢先出了木屋,快步迎了出去。
“丫头!你烦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诊金可是要加倍的。”从火凤背上跃下的是一位儒生装扮的清癯老者,一脸不甘地对身旁收起银剑的东方袖抱怨。
“但愿你的医术能比的上唇舌功夫,快走吧!”东方袖头也没抬,便不客气地含笑催促。
紫英忙上前拱手道:“前辈一路辛苦,里面请。”
那老者上下打量紫英几眼,目光落在他背上的剑匣,怔道:“琼华派的?宗炼是你什么人?”
“晚辈慕容紫英,宗炼长老是在下的师公,请问前辈如何称呼?”这老人看似儒者,竟能一眼看出自己师承,紫英也有些诧异。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我如今只是个大夫。”老者摇头轻叹,神色黯然,不待紫英和菱纱相请,便径自进了木屋。
紫英静立一旁看那老者把脉,目光始终凝注他的神情,见他眉头渐渐锁起,心不觉跟着一沉。老者却从发间取出一枚墨绿色的细针,在天河眉心轻轻刺下,收针时便带出了几丝血迹。
“这人我治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老者看了一眼针上的血迹,便起身说道。
菱纱满心期待顿时化作绝望,再也撑不住,只觉身子透骨冰寒,瑟瑟发抖。
“菱纱!”紫英忙扶住她右臂,将她搀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老者上前一搭菱纱的脉息,只一刻便倏忽放手,叹息道:“这人,我也治不了。”
紫英眸光一黯,垂首不语。
“你真的都救不了?”东方袖看一眼紫英的神色,娥眉微挑,沉声问道,“老爷子,你那阎王忌的称号,莫非是自我吹嘘?”
“哼,牙尖嘴利!”那老者满脸不悦,拂袖道,“我只说我治不了,没说不知道该怎么治。”
此言一出,菱纱立时直起身来。紫英猛地抬头,上前拱手道:“还请前辈赐教。”
“唉!这小伙子并无内伤,只是天火炎气侵入血脉,故而沉睡。幸好他体质特别,体内还有一道雄厚的气息,不至有性命之忧。但是,若要他清醒,必须寻到一株三叶冰莲,解掉天火炎气。”老者摇头苦笑,续道,“不过,这三叶冰莲只见于医书,据说是在长白山至阴至寒之处,其它的,我也不得而知。”
“多谢前辈,晚辈自会尽力寻到这三叶冰莲。”紫英顿了顿,凝眉问道,“不知菱纱的寒气,又该如何医治?”
老者黯然摇手不语,目光在紫英脸上顿了顿,叹道:“你自己呢?”
紫英一怔:“我?”
老者转身对东方袖笑道:“丫头!你这些朋友没一个正常的。”
东方袖忙仔细打量紫英,见他只是神色疲惫,并不见其它异常,皱眉道:“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你知道我的规矩!病人我医,自戕自残、不知自惜的我一概不理。包括你,丫头!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好了,该回去了!”老者说着,似乎已然微微含怒,转身离开了木屋。
紫英唇角微动,想说什么,却终于默然。该,回去了吗?
“东方!”菱纱注意到了紫英的神色,忙站起身来,“你看起来的确是很累,不能在这里住一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