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琼华陨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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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残酷的现实总是骤然呈现，而最迷惘的抉择却要经历挣扎。当紫英站在幻暝界的入口时，心底里还是存着深深的困惑和犹疑。为梦璃远赴鬼界，他毫不介意。知道梦璃属于妖界，有震惊也有不信。但真正面对身为妖类的梦璃，却是彷徨与无措。
从不愿规避事实的心，无法否认梦璃的正直良善。但是，真正接受她妖类的身份，就意味着接受自己十九年的错。
这错，无关行止，却是心中那片繁茂荣葱最深植，最珍惜的根。这错，非关他一人，却是琼华数百年的信念和师公的殷殷教诲，甚至是人世间最公认的善恶之别，是非之分。
当天河问他是否不能放开梦璃是妖的事实，他只能沉吟：“我......不知道......”
犹豫......不是怯懦，也不是逃避，只是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还来不及细细思索如何镇定平静地面对，更澎湃的波涛便接踵汹涌。
矛盾交织的念头太多，没有哪一丝能够完全压倒其它:“我十几年来在此修行，我的师弟、师妹、师侄，还有所有的长辈，都在这里……若是琼华派和妖界兵刃相向，我绝不会坐看本派弟子死伤……”
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师门或许行止有亏，妖界也并非全错，却无法罔顾琼华十九年的教诲和同门之谊。曾经的陷害排挤，在危急的时刻，总是容易被他彻底忘怀。曾经的浅淡情意，却总是容易被他铭记。
“为什么一定要打？不能让妖界离开吗？”
天河直接而单纯的想法虽然难以实现，也终究是迷茫中的一丝希望。于是，紫英随着菱纱与天河，闯进了幻暝界，也闯进来再也无法回头的未来。
然而，当依然优雅端庄的梦璃，踏着依然拂风弱柳般的步伐出现，紫英不禁有片刻的怔忪。再怎么看，她身上也没有一丝让自己兴起厌恶或痛恨的凶戾妖气。原来，无论理智怎么难以接受，心中的友情也不曾真正散去。
记忆中即墨烟花的璀璨和月下一诺的真挚，总是让心中残留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属于此界的妖？”
“是的。”梦璃清淡如水却不容错疑的回答，终于清清楚楚地道明了紫英不得不接受的真实。
既然，所有的一切已经开始以颠覆过去的面貌出现，他不愿再回避任何可能。若看似简单的是非背后真的藏着不可预知的真相，他只能选择正视。
“梦璃，请你把当年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要弄清楚，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隐情，又有什么，是我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过的……”虽然私心不愿相信幻暝昆仑之战过在琼华，紫英还是诚恳地对梦璃如此说。
真相，总是令人猝不及防。原来，一切只是源于飞升得道的贪念。借了妖恶人善的理由，劫掠便成了理所当然。当日的理直气壮，如今看来皆是错。
“娘，我也去外面！我去阻止那些人！”
“梦璃，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是！”
三位挚友，每个人的语气都坚定无比，何去何从他们都不曾有丝毫的犹豫。紫英垂首默然，与他们并肩同行，纵然步伐不曾缓下，心却无法如同他们的坚定果决。十几年的同门情分，不会因为残酷的真相而立刻抹杀，明明白白的是非却也不容他回避。
本以为正邪不两立，若实在不敌，无非力战而已。然而，当一切黑白都颠倒，人心都陷入疯狂，屠戮无辜的变成自己一心守护的同门，被戕害滥杀的变成自己一心斩杀的妖魔，手中的剑到底该向哪里刺去？
幻暝界入口，琼华弟子不加掩饰的嚣张残忍，梦璃悲愤交加的斥责和遍地梦嫫的尸体都在逼迫紫英做出艰难的抉择。不可两全时，是情深还是义重？剑出鞘时，还是有迟疑有迷惑，只是该怎么去做已经不难决断。
对师门的恩情难舍，对妖类的厌恶犹存，只是，心里还是有一个无法跨越的界限，无法推翻的执念，那叫做是非善恶。紫英开始承认自己曾经坚持的妖恶人善或许错了，曾经对妖类毫不留情的杀戮错了，甚至连自己过去有关正邪的观念也错了，可心底坚持的道义没有错。
他剑下处处留情，却料不到这恰好给了别人暗算的机会。怀朔的死，在当时是误伤，却仍然是明明白白的同门相残，他用身躯挡住的，是偷袭紫英的利剑。握着怀朔渐渐冰冷的手，感受他消逝的生命，最后的一丝犹豫和困惑也在冰冷的失望和愤怒中隐去。
“走！我们一起把琼华派弟子赶出幻瞑界！”起身拂袖之间，紫英便彻底地站在了琼华的对面。
他似乎彻底变了，站在幻暝界一边，对同门挥剑，甚至拒绝回到琼华，与以往的所作所为背道而驰。只有自己心里清楚，那只不过是，周围的人和事，是与非彻底颠倒了而已。他没有违背曾经立下的誓言，也没有背叛琼华。若一定要说到背叛，那他背叛的也只是琼华醉心飞升而衍生出的贪念罢了，因此他坦然无畏。
紫英担心菱纱被望舒寒气侵蚀的身体，伤心怀朔为己而逝的事实，却更忧虑琼华的安危。他还记得玄凌师伯对琼华的微词，更记得神农留下的谶语“善心身合成仙，私念难成仙身”。那么，执意飞升，不惜屠戮幻暝的掌门和玄霄师叔会把琼华的未来引向何处？
梦璃作为妖界之主，注定要和天河分离。没有人比紫英更理解这种出于责任和道义做出的选择，因此他只是轻道一声“保重”，便拱手告别。这个身为妖族，却受人间教养的女子，同样有着理智的清明和内心的坚韧。
或许天地万物都一样，终究有相属的世界和既定的命数，即使偶尔交错，最终也要回归正途。比如那已经回归的东方袖，比如眼前即将离开的柳梦璃。
梦璃的离去，菱纱的身体，玄霄师叔走火入魔般的转变，桩桩件件让本来就单纯的天河茫然失措。
紫英同样难过，却自知不能在这个时候耽于感伤，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去做。奇异地是，越是情势步步维艰，他的心就越是沉静，似乎眼前必须挑起的重担能够理顺所有的思绪纷乱，似乎看来别无选择的道路能够打消他曾经的迷惘彷徨。
“我自问并不畏惧世间强权，自己的生死也可相轻，若是用我一命，能换菱纱一命，我定会毫不犹豫。” 青鸾峰上，紫英的话掷地有声。
谁曾说过“莫轻言生死”？只是，看着菱纱明媚的生命点点流逝，对他来说，比死亡艰难。一路同行，风雨相伴，菱纱和天河的一切早已成为他必须守护的挚情。
人要怎么与天争？他这样反问天河，也反问自己。但是，不甘的心境却在喃喃念着相反的话，“天若无情，人怎能不争？”
深夜的青鸾峰，凄清冰冷。紫英的指尖迅疾地划过手札的每一行每一字，骤然停在了一点，焦灼的目光也瞬间凝住。
心思从未像此刻这样灵敏，意识也从未像此刻这样坚定。既然关于琼华的安危，关于菱纱的生死，都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那还有什么值得犹豫或迟疑？即使，将要面对的敌手强大到没有一丝把握，生死不计的人，又怎会畏惧或退缩？知道与玄霄一战，生死难料，可为了身边的挚友，为了琼华，死有何惧？
只是一个转念，便已如此心定神清。今日之事，无非尽力一搏，成则俱安，拜则携亡，这之间何其简单。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结局已然无妨。
天河和菱纱迷惘无措，紫英却是一片沉静的坦然无畏。
冰封的琼华，疯狂的贪欲，扭曲的人心，终于一起坠落于天道之谴。只是，其中的代价太过沉重，且都落在了无辜之人身上。怀朔尸骨未寒，璇玑便已星落，数百年琼华仙境化为灰土。若非不知畏惧、不信天命的天河，挽起后羿射日弓，逆天救世，连山下百姓也将无可幸免。
天火降下时，紫英不及避开，再次清醒时，冉冉而坠的琼华已不复存在。望着重伤沉睡的天河，对着茫茫黄沙中的点点灰烬，心中一片虚空。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琼华陨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