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是非对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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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骑兵依然整齐规矩，却已有很多人负伤。而在队列左翼，一匹马上横卧着一具犹自滴血的尸身，咽喉处凝结了厚厚的血痂，却仍有滴滴鲜血渗出。
紫英觉得呼吸停了一瞬，那衣饰和身形，他还记得。
“刘震！”靖边将军从沉思中抬头，也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忙挺身离鞍下马，走到已经失去气息的下属身边。
他目光深沉，脸上却没有流露悲伤，只是轻轻伸手擦拭着刘震脸上的血渍。那表情无比柔和，再不像刚才那位杀人如麻的悍将。
一旁的士兵垂首轻声道：“他说今天已经死过一次，却又活过来见到了将军，还打败了偷袭的敌兵，他……很高兴。还有，”目光转向紫英，续道，“他要我谢谢这位救过他的剑仙。”
紫英忽地垂下双眸，隐隐的愧疚自责让他无法坦然迎视那士兵的目光。他的确救了刘震，在一个多时辰前。可他又无意间害了他，就在刚才。
自已一时的心软慈悲，却让别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不愿伤敌性命，牺牲的却是浴血护民的勇士。在这个自己不曾接触的世界，只是一个错念，便可能有鲜活的生命消失。这些念头，让紫英的心渐渐闷窒。
“回城！”将军不知何时已经回到马上，只一声令下，数百士兵犹如一体，齐刷刷地调转了马头。
“你怎么了？”将军探究地打量紫英的神色，随即叹气道，“战场就是如此，每天都有兄弟埋骨他乡。时间久了，便不会太悲伤，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一样，过了今天便不知道是否会有明天。”
“是我放了那些吐蕃人，他才会——”紫英的话冲口而出，说了一半却接不下去。
将军怔了一下，大剌剌地挥手道：“与你无关！你今日不仅救过刘震，还救了邑泉的百姓。若非如此，今天不知会有多少人丧命。你不必为一时心软耿耿于怀。”说着，仿佛觉得此事再不必多言，驱马奔向鄯州方向。
将军的话，紫英听进了心里，只是仍无法就此放下。生平第一次，他发觉师门的教导和自已固守的信条，或许未必全对。一直坚持善恶有别，是非分明，可明明出自善心，在这里，却会结出恶果。慈悲本身明明是对，用的地方错了也便成了错。刚刚还觉得将军杀戮过重，此刻看来，他的残酷却是对身边人最直接的保护。
心思辗转，没个定处。某些原本泾渭分明的界限被悄悄打破，随之而来的，总有一些迷惘无措。
“紫英，你可算回来了！”紫英刚落在菱纱和天河的面前，二人便兴奋地上前迎接。
紫英点点头，未来得及回答，便听身后将军问道：“这人是怎么回事？”
见他长枪所指正是刚才的行刺之人，紫英解释说：“他刚才曾试图刺杀东方，只是错认了菱纱，被我们擒住。”
将军的脸色变了变，急道：“快随我来！”话未说完，一人一骑已经冲进了鄯州城。
这里，原本是鄯州府衙，因大军在此休整，才临时做了靖边将军的行营。那精雕细琢，刻意堆砌的华丽，和将军自身的豪爽霸气殊不相称。
靖边将军立在案旁，冷冷盯着地上瘫倒的刺客。他身形高大，不动如山的气势又过于凌厉，那刺客被他苍鹰一般的目光凝视，略略感到窒息的压力。
“你是皇后的人！”将军开口没有疑问，只是冰冷的怒斥。
“你怎么……”那人被他骤然的喝斥一震，刹那恍惚，下意识地开口，待明白过来已经不及。
“皇后？！”不知道事情原由，一双明眸在紫英和将军之间来回探究的菱纱，此刻忍不住惊呼，“皇后要杀东方？”
紫英的心沉了下去。单是皇帝那边已经难以应付，一国之母的皇后若再有意加害，东方又怎么躲的过？
“将军！”紫英突然想起了刺客曾经说过的话，“他曾断言东方若不在军中，便是去了京城，恐怕是……”
靖边将军不待紫英说完，已经大步上前，单手扼住刺客咽喉，将他高高举起：“你的主子，早就在这里和京城设下两处伏兵，单等我妹妹自投罗网？！”
那人自知落在这位将军手里，断无生机，反倒冷笑道：“嘿！你知道又如何？她此刻怕早就成了娘娘手底亡魂了！”
砰！一声巨响，是那刺客被猛然掷出房门，重重地撞在门廊柱子上的声音。鲜血四溅！菱纱和天河暗暗咂舌，这……实在是惊人。
此时，无人关心那人是死是活。紫英一直望着靖边将军，盼望从他脸上看到镇定自若的神色。将军却握紧双拳，指节渐渐发白，显然心中也是焦虑忐忑。
紫英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将军的厉声喝问:“你去哪里？”
“京城！”紫英连头也没回，迈步就要出门。心里没有任何打算，只是“亡魂”二字重重地压在心上，让他喘不过气。只想赶到她所在的地方，甚至已经后悔没有和她一起去，就算皇帝下诏无可挽回，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等等！”将军闪身拦住急于离开的紫英，“你有办法阻止皇上的旨意，还是阻止皇后的暗算？”
紫英蓦然回身，平静地答道：“我想不出什么奇计良谋，或许，两者我都阻止不了。但是，我可以找到她，尽全力保护。”
“好！”将军凝注紫英片刻，悚然动容，“我今日才知道，妹妹最大的本事不是谋略，而是择人。只是，偌大京城，她行踪未定，你又如何找她？”
“皇帝皇后，王公大臣，无非都在皇城附近，往那里找总不会有错。”紫英心中并无把握，只是不愿再在此束手等待。
靖边将军点点头，沉声道：“你先到城西我的府邸找找，再到皇城附近。你若能找到妹妹，告诉她，只要她去找韦妃，便能阻止明日的大朝。若找不到——”语气骤然冰冷彻骨，“两日之内，我必挥兵长安！”
紫英心下黯然，若找不到……下意识地不去想这种可能。她，拥有那样惊人的智谋，无论多么毒辣的阴谋诡计，都该是无法轻易奈何她吧。曾经对她深沉的心机感到排斥，此刻却唯恐那样的心机依然不够。
“将军可否听我一言？”虽然急欲离去，紫英还是不得不劝道，“以东方的才智，此事未必便没有转机。而且——”
强行压下心中的沉痛和不安，他才续道：“就算真有……不测，也请将军三思而行。刚才将军还为邑泉百姓浴血杀敌，真能忍心陷整个大唐于战火吗？况且，这怕也绝非令妹所乐见。”
靖边将军愣住了，似乎没想到紫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冷峻的面容闪过一丝笑意：“你说的没错，关心则乱。多少暗杀算计妹妹都躲过了，这次应该也不会出错。你，怎么称呼？”
若对方不是这样奇特的一位将军，若不是心情太焦虑，紫英大概会觉得此人好笑之极。刚刚共退强敌，又以妹妹的安危相托，到此时才想起来问及对方姓名。
“慕容紫英！告辞。”紫英报上姓名的同时，也已转身离去。
“东方鹏！拜托。”
这是紫英第一次听说靖边将军的姓名。百姓们早已不关心他姓甚名谁，似乎靖边二字就足以代表全部身份。东方从来不提哥哥的名字，而她本人，除了对寥寥几位朋友例外，也更喜欢靖夷的称号。
如此奇特的兄妹，有着过人的才华，神秘的身世和坎坷的遭遇。人们或许羡慕那赫赫权势，却不知道他们背负着怎样的命运。尤其是，他现在要去寻找的东方袖，被皇帝逼嫁，被皇后暗杀。或许正是因为遭遇的太多，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才与世俗那么格格不入，令人了解的越多，感触便越多。
“紫英，等等我们！”后边苦苦御剑追赶的菱纱，终于忍不住开口喊道。紫英现在不仅修为骤升，怎么连御剑也迅疾如电？她和天河已经尽力，还是越落越远。
回过神的紫英，略微慢下速度，等着二人赶上来。
“紫英，那个黄猴为什么要害东方？我们现在是要去找它算账吗？”早已憋了一肚子问题的天河，终于抓住个机会问道。
“噗!”菱纱御剑的速度不禁顿了一顿，被天河滑稽的言辞逗笑了。
就算紫英心事再沉，也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叹气。
菱纱偷瞄紫英一眼，小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紫英，不能告诉我们吗？”
“很抱歉，菱纱。此事，还是让东方自己告诉你吧。”紫英歉然摇头，“快走吧，她说不定已经遇险了。”
远远地，紫英便看到了巍峨的城墙和斗大的“长安”二字。日已西沉，距离明早只剩下几个时辰的时间。心中的焦虑更甚，他必须尽快找到东方，把将军的话告诉她。而此时，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平安。
离长安越来越近，连城门边的守卫都可以看见了。
就在守卫不远的城墙根下，他的目光突然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心，再也抑制不住地一跳。
她，真的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是非对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