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有凤来仪 ...
-
“紫英，朝廷此次派人修缮琼华旧宫，对本门发扬光大大有裨益。你与师兄弟们要好好准备。”说话的是昆仑琼华派现任掌门夙瑶，她人届中年却仍然容貌秀丽，只是言谈举止之间有些老气横秋，与外貌殊不相称。
阶下的英武少年微微点头称是。十九岁的慕容紫英剑眉斜飞，星目生辉。细看时瞳仁色若琉璃，清澈冷冽犹如一湾秋水。最难得是神态从容，气度超脱，令人一见忘俗，反而觉得他这周身的冷漠淡然与天生的鸾姿凤骨相得益彰。
“我已接到你玄凌师伯传书，朝廷钦使即日便到琼华。另外，还有位东方袖姑娘同行，据说是身中吐蕃瘴毒，只有本派的解怡丹方可救治。因解怡丹需在炼成后一时辰内服用，这才随玄凌师兄一起上山。”夙瑶略略皱眉，对于书信中一再叮咛这位东方姑娘之事，却又含糊其辞也是大惑不解，“他们的饮食起居你要好好安排，切勿怠慢。”
慕容紫英微一躬身，抱拳行礼道：“弟子遵命。”
此时方才明白，原来掌门召见只是为了迎接工部派员之事，心下对掌门如此郑重其事微感诧异。但他向来不喜为无谓之事多言，只是领命退出了琼华宫，招呼几位师弟和师侄赶往后山迎君院准备客房。
巍巍昆仑向来是修仙问道之士齐聚的仙山幽境。绵延的昆仑山脉造就了数十个修仙门派。其中最为名声显赫，又为人争议者非琼华莫属。一则琼华派规矩森严教导严苛，代代如此，久而久之门下弟子大多稳重有余而灵变不足；二则琼华派醉心于白日飞升之念，日日精研，耳濡目染间弟子们往往淡了最初的求仙本意。正因如此，琼华门人大多仙术超群，却因胸襟狭隘而无法更上层楼修成仙身。
玄凌，不惑之年便跻身地仙之列，在寥寥无几的道有所成者中算得上是个中翘楚。他生性洒脱，不耐久困仙界，镇日悠游人间。近来偶到京城，却机缘巧合治愈了当今皇后的陈年痼疾，至于为百姓消灾解难之事更不可胜数。皇帝皇后心存感激之余，不免也艳羡仙人的长生秘术，情愿不惜代价媚道颂仙，竟降下旨意拨银三百万修缮琼华前代毁于人妖之战的凌云宫。人间至尊向来以为恩典好施长生难求，九五之尊如此敬仙崇道，纵然求不得长生，总足以益寿延年。
如此一厢情愿的恩典，不仅出乎玄凌本意，更是惹来烦恼重重。昆仑世外仙山，琼华清修净地，若与朝廷扯上关系怕是后患无穷。何况，二十二年前他不顾门规禁止和掌门反对，离开琼华下山游历。虽然因此而修仙有成，与师门的关系却也微妙起来。琼华不满他藐视门规，却又不愿将这位地仙列之门外，对他半似弟子半似客。以他的性情自是情愿敬而远之，如今却不得不再回琼华一趟了。
只是当今琼华掌门夙瑶，也就是他的师妹，却以为这也是光大琼华，让本门成为昆仑诸派之首的机会。今日便单独召见了门下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弟子慕容紫英，命他准备迎接朝廷钦使。
琼华很少来客，这迎君院在弟子居所以西，平日里一向无人进住。清理打扫尚在其次，一应用具也需另作准备。这些年轻弟子对这种繁琐无味之事心存不满，只不过门规森严，不容他们公然抱怨。只有慕容紫英似乎浑不在意，在别人眼里庸俗不堪的差事，他仍一如修术练剑般做的一丝不苟。白衣蓝衫衬着长身玉立的身形，纵然身处万千俗务，仍纤尘不染。
年轻一辈的弟子对紫英的为人行事早已了解，仍不免暗暗感叹。无论何时何事，这位未及弱冠的同门少年都是如此稳重周全，甚而有时会显得教条古板。只是他天赋即已过人，修为又精深，这份冷峻细致反而变得理所当然。几位师侄私下有时谈起紫英师叔，除了那份敬畏与艳羡，都难免好奇这样冰冷淡定的神韵究竟缘何根由抑或是天性使然。
而此时手下忙碌，却神色平淡得无喜无悲的紫英。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的未来终要因为即将来到的客人带上一抹奇异的亮色。
信中虽说钦使即日就到，琼华弟子还是等了足足三日，才等来了朝廷派来的工部侍郎李应元以及手下工匠与侍卫。夙瑶掌门携数百弟子早早地就汇集山门迎候。
李应元在朝中虽然呼风唤雨享尽尊荣，却从未来过昆仑仙境。望着琼华巍峨高耸的宫殿楼阁，不禁暗自赞叹果然气势不凡。再看琼华弟子，个个身负宝剑器宇轩昂，想到当今圣上还盼着从这些人身上得到长生益寿之术，自然地收起了他素日的骄矜傲慢，谨言慎行起来。手下兵士也难得地规规矩矩，不似平日骄横凌人。
夙瑶却早已迎上前来，对这位身着便服，看来有几分温文儒雅的钦使道声辛苦：“李大人为琼华之事一路奔波，敝派上下感激不尽。”
“掌门客气，下官奉旨行事，分所当为。”李应元也显得甚是随和可亲，只是没料到琼华掌门竟是个弱质女子，不禁上上下下多打量了几眼。
夙瑶虽心生不快也不便当面发作，只是微微转身面对站立一旁一语不发的玄凌，“师兄，多年不见了。怎不见你信中提及的姑娘？”
玄凌抬头看看东方的日头，挥挥衣袖，无奈地摇头笑道：“她这人做事一向随心任性，没什么准谱。大概又是在路上有所耽搁，稍后就会到的。只是，不知这些客人的饮食起居可准备妥当了？”
“回禀师伯、掌门，弟子已经办妥。请李大人和随从众人暂住迎君院，东方姑娘安排在重光长老昔日的清聆居。”紫英见掌门人目光转向自己，随即上前答话。
琼华修缮之事以前，似他这样的年轻弟子从未听说过玄凌其人，更不知上一辈师叔伯中竟真的有修炼成仙者。此刻见他神态潇洒随意，与其他琼华长辈的威严持重截然不同，也有些惊奇。
玄凌满意地点点头，见紫英身负剑匣，忙问道：“你是，宗炼师叔的传人？”
“弟子慕容紫英，宗炼长老是弟子师公。”
“师叔果然眼力不凡。你根骨奇佳，只是，固囿在琼华门中……”他似是很欣赏眼前少年，语气中却又带着一丝惋惜。
紫英尚未待答话，不经意间却见掌门人目光扫过他和玄凌师伯，面露不豫之色。正疑惑该如何回应时，便听得远远地空中传来一声清越高亢响彻云霄的飞禽鸣叫。
玄凌回身仰首面向空中，朗笑扬声道：“你总算来了。”
众人皆远眺观望，片刻间便见一只璀璨如火神骏异常的巨鸟疾驰而至。琼华弟子虽修仙问道，较之常人多有见识，如此奇禽异兽却无几人识得。待离得近了，紫英才赫然发现那华丽彩羽和摄人风华竟酷似典籍所载的火凤凰。转瞬之间，那凤凰便到了山门之前，刚刚落地就倏然消失了。
在它消失之处，已然站了一位纤细高挑的女子。一袭及膝碧色外衫，似裳非裳似袍非袍；乌云青丝既不簪鬓也不挽发，只是以银色发带松松地束起。蛾眉浅淡，凤目飞扬，看来灵动善笑，只是那眉宇间淡淡的青气显然是中毒已深之症。
奇在明明面容憔悴苍白，双眸却清亮逼人，神采漾然。
众弟子，包括紫英在内，早知有一位来自京城的女子会随玄凌师伯回山求医。如今看其装束神韵，既不是众人预料的娇弱千金，也不像爽朗利落的江湖女子，一时间都有惊异好奇。被数百男子注目对一般女子来说该是尴尬羞涩的体会，这位姑娘却神态大方自在，仿佛很习惯这样被众人瞩目。
“来，我为你们引见一下。”玄凌招手之间，绿衣女子已经缓步上前。她显然身体虚弱，步伐略慢，却又不失从容。
“这位便是琼华派的夙瑶掌门。师妹，她就是信中所说的东方袖姑娘。”
“在西平镇耽误了些时间，来迟了一步，有劳相候！”东方袖对夙瑶微微躬身颔首，不知为何，刻意将“西平镇”三字咬得格外清楚。
她语声清灵平和，神色沉静自若。心细如发，又恰好站在近旁的紫英，却注意到了她低头的刹那投向左边工部侍从的一瞥。一闪而逝的冰冷怒意和淡淡杀机，让紫英心下微震:这女子，绝不简单！
“无妨！”夙瑶掌门摆摆手，简短答道。
紫英心生疑惑警觉之余，暗暗侧目观察那些侍从。自东方袖出现那一刻，这些人便静气凝神，彷佛有万般敬畏又彷佛心存忐忑。此刻神色各异，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队列最左边一位神色惶惑校尉打扮的中年汉子及其身边两名小校。
突然之间，那中年校尉转身狂奔，朝太一仙径的方向而去。两名小校愣了一下，也随即放足跟上。
东方袖闻得身后动静，霍然转身，冷喝一声：“给我站住！”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有凤来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