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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四章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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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的安德鲁斯
第四章01
一次争夺爱情的私斗中,被众人称为“黑发阿波罗”的德•格拉蒙公爵,被对方刺成了重伤。在家庭医生的陪护下,公爵半死不活地躺在担架上,像被人摆弄玩偶似地,抬到空气良好的阿尔勒静养。
对手们巴不得公爵死掉,不过阿波罗受到众神庇佑,仅过去七个月,就恢复了元气。他预备向刺伤他的人发起复仇,但在此前,他要首先瞻仰一番让他捡回一条命的“圣地”。他和贴身男仆化装成农民,一路观景,步行去了马赛。在那里,他认识了一名姓玛丽亚特的英国商人,并与商人的女儿坠入爱河。
不久,公爵受到国王的召唤,不得不与与玛丽亚特小姐惜别。他马不停蹄地来到王宫,娶了掌玺大臣的女儿,如愿地将仇敌送上了断头台。
可怜的玛丽亚特,她在绝望的等待中,同父亲返回祖国,嫁给了生意合伙人的儿子。婚后,她生下一个可爱的男孩。众人亲切地期盼下,她不敢把孩子抱出来炫耀。因为孩子漂亮的黑眼睛,和一头柔软闪亮的卷曲黑发,暴露了他的出身。
丈夫同意帮她抚养孩子,但不许姓他的姓。
英国女人给孩子取名安德鲁斯•杜普莱西•格拉蒙•玛丽亚特。
这名字引爆了英国女人的丈夫。他发了疯,让小安德鲁斯不再享有父爱。他粗暴地对待可怜的孩子、剥夺孩子吃饭喝水的权利,还经常把孩子打得遍体鳞伤。孩子的母亲,只能终日饮泣。
八年后,英国女人的父亲不幸去世,丈夫随之破产。丈夫强迫她把安德鲁斯送去教会。她想把孩子送去亲生父亲身边,于是带着可怜的儿子逃往巴黎。
历尽千辛万苦,他们总算来到公爵府的铁门前。那时候,她已落魄得像个乞丐,还患了肺炎。
寒冷的冬夜,英国女人无力地拍打着铁门,只要求见公爵一面。门人以为她是赖皮乞丐,不给她通报,更不给她开门。
午夜,她的肺病再次发作,似感到生命行将尽头,她拼了命地用破毡毯裹紧可怜可爱的儿子,搂着他、亲吻他的额头,断断续续吐出祝福的话。
“妈妈?”小安德鲁斯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捧起她的脸,回吻她充血的脸颊,“你不舒服吗?我们回家吧?”念及“家”时,他想起了那个令他每日都做恶梦的“父亲”,小手颤抖起来。他赶紧把毯子脱掉一半,给母亲披上。母亲垂下头,痛苦地咳嗽,双肩、无光泽的金色长发,全在颤抖。
“妈妈?我们回去吧?回去就能找医生了。”八岁的孩子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奔去铁门跟前,双手握住刺骨的栏杆,向广阔的庭院张望,“来人!来人?请帮帮我们?”稚嫩的声音,夜色中回荡不起来。
铁门内,那幢华丽的大房子,黑惨惨地伏着,如一只冬眠中的巨大怪物。死沉沉的墙面,看不见一点灯亮。大地上,没有任何影子。月被厚重的乌云埋没,人间只有寒冷,与幽灵似的霜雾。
突然,母亲的手抓住了小安德鲁斯身上的毡毯:“我的天使……”她断断续续咳着,“记住,你的父亲是这宅子中最高贵的那个人!找到他……记住!”
安德鲁斯惶惶地低下头,盯住缩在墙角抖成一团的母亲,不知所措。这时候,攥紧他毯子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母亲不再抖动,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妈妈?”
女人没有回应,头埋在膝盖里,长发垂下,托到地上。她天使一样的儿子,替她把头发拢去身后,看见了她无血色的,青白的侧脸。
“你冷吗,妈妈?”他轻咳着,脱下毯子,将它披到女人身上。他则紧紧依偎着一动不动的母亲,蜷缩成一团。
黎明,金色的霞光破开浓稠寒冷的白雾。
“嘿!这对乞丐还没走吗?”门人隔着铁栅,瞪着熟睡中的小安德鲁斯,“这可不太妙……”他兀自喃喃,“要是爵爷和夫人出来……”他用木棒狠狠敲了敲栏杆,大叫,“嘿!你们还要赖到几时!”
小安德鲁斯缓缓扬起憔悴的脸,转头盯上门人。他大理石般的白皙肤色,被冻成粉红色,嘴唇也冻得通红。可爱的脸,瞬间映到淡淡的阳光中,看起来仿佛涂了胭脂粉。
“噢!多可爱!”门人看清小安德鲁德斯的刹那,厌恶感烟消云散。他跑回屋里,取来面包和牛奶,“给,孩子!拿去!”他蹲下身,像吸引一只小猫的注意,把食物探出栏杆,“吃吧?拿去?”他柔和了粗哑的嗓音,眼里闪出慈父特有的无限柔情。
安德鲁斯犹豫着起身,奔到铁门跟前,迅速夺过食物,又缩回女人身边:“妈妈?”他推一推僵硬了的母亲,“吃吧?”他看了看几乎烫手的牛奶,又看一眼飘出香甜味道的面包,舔了舔干涩的唇,不安地凝视女人。女人还保持昨夜的姿势,不说话,不动。
“妈妈?”孩子咳嗽着,把食物放到地上,轻轻推着女人的肩。破毡毯从僵硬的肩头滑落,她僵硬地横到地上。
“噢!上帝!”门人始终观察着他们,捂住脸大叫,“她死了!死了!”他惶恐地往身后的大宅奔去。
小安德鲁斯还盯着母亲恐怖的面孔,呼唤着:“……妈妈……”他爬到女人跟前,摇撼她。
一辆黑色的双轮轿式马车,无声地在孩子身后停下。
孩子发觉事态不妙,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他拼命地摇撼尸体,根本不知有位绅士正悄然走近。
“孩子,你可敬的母亲去了上帝身边。”
温和的声音,在背后蓦然响起。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搭到细小的肩膀上。安德鲁斯惶恐地转过头,只见一位仁慈的先生站在身后,微笑着。宽大的帽沿,遮住那位了先生的脸,让他看不清绅士的容貌。
“跟我走吧?我会替你安葬你伟大的母亲。”绅士向孩子伸出友爱的手。孩子却张大双眼,恐慌地盯着陌生人后退。他越来越激烈地咳嗽,小嘴吐出苍白的气息,胸脯起伏不定。
“不要怕。”绅士走近,“我带你去看看医生?”
孩子依旧后退,不小心碰洒了地上的热牛奶。他惋惜地地低头看了看,栽倒尸体上,昏死过去。
“……妈妈……”低声喃喃着,安德鲁斯从恶梦中惊醒。他梦见了久远的过去,随着岁月成长,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忘怀那段悲伤,可这段悲伤现在又来折磨他。
他支起身体,背靠垫子,粗暴地抹去眼角的残泪。他忽然想起昨夜的事,不由打了个冷战。
昨夜,伯爵把一整瓶卡奥尔酒灌给他,强迫他做最厌恶的事。他始终坚持身体不舒服,伯爵才不情愿地罢手。
他环视卧房,多少年过去了,这间屋子依旧维持着原貌。钻石蓝丝绸的壁布、沉重的窗帘,让屋子笼罩在一片昏暗中。一竖线强烈的阳光,从缝隙刺进来,模糊了窗户边沿。
伯爵昨夜就睡在旁边,这时已不知去向。一只空酒瓶倒在那边的小桌上,镀金高脚杯中,盛着安德鲁斯的酒红色钻石领扣。一件闪出柔和光泽的丝绸睡衣,搭在椅子扶手上。安德鲁斯认得那睡衣,他昨夜醉眼迷离地看着同样醉醺醺的伯爵换上它,然后倒在他身边。
……如果没有被灌醉,一定会亲手杀了他!安德鲁斯盯着睡衣,额角淌下一滴冷汗。他紧咬住嘴唇,跳下床,穿好衣服,打开窗帘,发现窗子用木条从外面钉死了。
“这魔鬼!”他苍白了脸,抱住嗡嗡作响的脑袋,瞪着那些窗户,不敢相信地摇摇头。他又飞奔去门口,扭一扭门把,门也从外面锁住了。
他狠狠踹门,没有人来回应他。他返回窗口,望见昨夜走进来的那扇铁栅缓缓打开了。一辆四轮轿式马车,慢悠悠驶进。他看见车门上嵌着德•格拉蒙家的家徽,内心一阵酸楚,他想起梦中那可怜的母亲:“……妈妈……”他哽咽了。
马车在府邸门前停下,车门正对宽阔的高台阶。门开了,踏出一只脚,脚上穿着深灰色麻布包跟的精致鞋子,浅灰色的紧身袜,鞋子口沿翻出一圈优美的蕾丝边。接着,整个人探出车厢——是位身材十分瘦削的青年,深栗色头发、深栗色眼眸,面色苍白。
“是他?”安德鲁斯盯住青年,几乎窒息。他大口喘气,身体依靠窗角,不让自己昏倒。安德鲁斯知道,这青年本该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因早产的关系,奇迹而侥幸地成了他的哥哥。最近,青年由于在抗击西班牙入侵时有着卓越表现,被授与了光荣骑士称的称号,
安德鲁斯盯着青年,做个深呼吸。他镇定下来,鼓起勇气拍打窗户。
青年没有听见,直踏上六级台阶,头也不抬。
安德鲁斯害怕错过这机会,倒退着摸到身后圆桌上的空酒瓶,砸碎了白窗框嵌的蓝玻璃。
蓝色碎片混着透明的瓶子碎片,噼里啪啦坠下去,全落到格拉蒙骑士的脚下。碎片险些划破他消瘦的脸,他厌恶地抬起头。
“……阁……阁下……”安德鲁斯透过一小方破碎的窗口,俯视着,紧张地咽下口唾沫,“……我、我知道不该请求您……”他明显地带着几分紧张,“但眼下,您都看见了……”他惴惴不安,“……请、请救救我……”声音低弱,但十分诚恳。
骑士由贴身仆人陪伴,面无表情地与楼上的人对视了片刻。他看见三楼正中间的四扇窗户,全用木条钉死了,却没有做任何表示,更没与安德鲁斯交谈一句,一步跨过碎片,进了府邸。随即,安德鲁斯从窗边听见波米拉家的男仆高喊:“德•格拉蒙骑士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