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皎皎》泉三子

2、第二章

　　啾啾鸟鸣声声入耳，月皎伸个懒腰睁开眼，晨曦的微光透进几分，她摸摸凤凰的头温柔道：“凤凰，该醒了。”

　　凤凰居然听话地睁开了眼，月皎惊喜莫名：“醒了？好极了。”

　　月皎含笑跳下绳床，将凤凰抱在地上。凤凰刚站定，黄雚草丛中倏地蹿出一只小兽，小兽状如小猪遍身白毛，毛如簪子尖端为黑色，眼睛如无月的夜，沉沉无边的墨黑。

　　凤凰受到惊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跃起跳入月皎怀里，月皎仓促间，踉踉跄跄连退数步方站定。

　　月皎跺足，竖眉瞪眼做凶狠状：“臭豪彘，再乱跑信不信捉了你喂鱼！”

　　豪彘的黑眼珠恶狠狠地瞪眼凤凰，又晦暗不明地瞅眼月皎，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月皎抚摸着凤凰好声好气安慰着：“不怕，豪彘除了身上长尖刺，其实很胆小，不必在意的。走，我们下山用饭。”

　　月皎抱着凤凰下了山，在西岸边一块巨大平坦的岩石上坐下来休息，凤凰乖乖站在她身边。月皎自袖中取出一只细长骨哨鼓腮吹响，清灵的哨声响起，不一刻水面泛起波纹，露出五颗表情各异的脑袋，那样貌实在是不敢恭维。

　　月皎显得很高兴，大声吩咐：“孩子们，速速上菜来。”五颗脑袋迅速隐入水中，再出现时，每人手里捧只大蚌壳，蚌壳里盛有鱼虾蟹蚌之类，他们鱼贯而出，一字排开双手呈在月皎面前。

　　月皎自弱柳扶风、一吹即倒的飞絮手里，抓起只儿臂粗细、尚在手舞足蹈的生虾送到凤凰嘴边，凤凰凤目瞪得溜圆，连退数步，别开脸不肯食。

　　月皎放下虾，又去高大健硕的襄垣手里抓只蟹送在凤凰嘴边，那螃蟹拼命挥舞者一对蟹螯蓄势待发，唬得凤凰躲在月皎背后再不肯出来。

　　月皎极有耐心，温柔地诱哄着，一样一样换着喂凤凰，凤凰紧闭着嘴就是不肯吃。

　　月皎犯了难，不禁蹙起了眉。自诩见多识广的涵珠挠挠头，灵机一动献策：“主子，鸟类素来偏爱食虫，这凤凰亦是鸟，不如捉些虫来喂喂，如何？”

　　月皎顿悟，连连敲击额头：“是是是，林里的鸟哪个不爱虫，快去快去，捉虫。”

　　众人答应一声就要捉虫去了，只见凤凰噔噔蹬快步走向前，在飞絮盘里吞只活虾，又在辛夷盘里生吞两条鱼。凤凰梗着脖使劲咽下，下了肚的鱼虾尚能在肚里扑腾，凤凰连连干呕，生逼出几滴泪来：“还好，总好过吃虫不是。”凤凰吐着没人听得懂的鸟语，无奈安慰着自己。

　　月皎大喜过望：“终于肯吃了，凤凰喜吃鱼虾，今后三餐上鱼虾，记下了？”

　　众人异口同声：“是，主子。”

　　月皎将吃饱的凤凰揽入怀，抚摸着凤凰鼓鼓的肚子，满意地点点头。她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手里把玩着凤冠，漫不经心道：“凤凰不能下水，我暂且歇在山上，你们好好看家，若有事，记得上山报于我知。”

　　君迁子捻着唇边两根须，慢悠悠道：“女王，是有一事。渭水首阳水君新近纳一美妾，据说是个绝色花精，水君甚爱之。水君下贴广邀四海八方水族，为爱妾补上隆重的婚礼，请柬昨日竟也送来了我们洛水，虽然我们千年来与渭水并不走动。”

　　辛夷眨着圆圆的眼睛，怜悯道：“首阳水君真是榆木脑袋，爱妾心切，急欲向四海八方显摆他的美妾，可他犯了大忌，不该请我们主子。”

　　月皎不解，向辛夷投去疑问的目光：“为何？”

　　襄垣黝黑的面上泛出红晕，憨厚地嘿嘿笑：“主子若是去了，怕是要大大败了水君的兴，正所谓人比人得死，敢问世间还有谁人美得过主子，岂是那花精可比？”

　　“那是因为我们主子向未出过洛水，美名未及远播，水君乃无知者无畏。” 涵珠一语中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月皎心里无比熨帖，笑魇如花：“涵珠，你且挑那大个的晶石水玉预备了，我便去赴个宴，跟那花精比比美！”

　　众人嘻嘻哈哈笑着附和，月皎额头抵着凤凰：“凤凰，我们要不要去？摇头不去点头去，你也来表个态。”

　　众人的目光齐齐集中在凤凰身上，凤凰悠闲的用嘴梳理着他美丽的羽毛，在众人注视下抖抖毛，骄傲地昂起头，眼风扫过眼前的丑八怪们，对着月皎果断摇摇头。

　　月皎开心地咯咯笑起来：“好有灵性的凤凰，有决断，深得我心，比什么比，我们不稀罕。”

　　涵珠撇嘴啧啧：“瞧瞧凤凰这神气劲，这要是化成人形，一定是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涵珠凑上前，伸手欲抚摸凤凰，凤凰登时炸毛，凤眸凶光毕露，用尖利的喙狠啄她的手。凤凰还从未吃过那大的亏，竟被一个蚌精摸了个遍，还包括那样的隐秘地带，怎能不心生恨意。涵珠飞快地缩回手，藏于身后。

　　飞絮蹙眉撇嘴，一张细长的脸上，小眼小鼻小嘴紧紧攒在一起：“讨没趣了吧？也不看看自己的那张脸。凤凰只喜欢我们主子，定是嫌我们丑。唉！我们与主子生在同一片水域，又与主子先后修成人形。可叹啊！样貌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凡是有点修为的精怪，就未见丑成我们几个这样的。”

　　辛夷嘻嘻笑道：“你个软脚虾，平日里自诩风流婀娜，今日为何自怨自艾？”

　　飞絮狠狠瞪着辛夷：“软脚虾也好过你，这大个的脸，俩眼一个天南一个地北。”飞絮双手比个大大的圆。

　　辛夷正待发作，君迁子捋捋须，谨慎小心道：“莫要妄自菲薄，在我眼里，飞絮……美得很，呵呵！”

　　飞絮白了君迁子一眼：“哎哎！对你讲过多少次了，我对你不感兴趣，可不可以不要再关注我？我很有压力的！”

　　君迁子圆圆的小眼里，顿时盛满哀怨，他垂下头，身体一点点矮下去，化成绿毛龟慢悠悠爬进了水里。

　　襄垣看不惯，对飞絮不满道：“飞絮，你也太伤君迁子的心了，他喜欢你总没有错吧？你多少为他留几分面子嘛！”

　　飞絮冷哼：“今日你的面子都不给了，你那大黑脸，为什么在主子面前总是放红光？”

　　襄垣急得直瞪眼，快速瞥眼月皎，一张脸黑里透红，张口结舌：“你……你……咳！”捂着脸扭头就跑，飞絮故意伸出脚，绊了襄垣一个跟斗，襄垣趴在地上没再起来，现出原形挥舞着蟹螯，扒开松软的河沙，直接钻了进去。

　　飞絮见状噗嗤笑出声来：“哼哼！襄垣，我看你今后还敢不敢强说嘴！”

　　月皎手指飞絮笑道：“牙尖嘴利，不信治不了你，涵珠、辛夷，抓把沙子给她堵上，老规矩，不得用术法。”

　　辛夷腰粗力壮行动极其敏捷，她率先发难，扑上去按住欲逃跑的飞絮喊：“涵珠，你发什么呆，快来沙子，堵她的嘴。”

　　飞絮奋力挣扎：“你个大眼贼！死肥鱼！压死我了！”

　　涵珠晃着脑袋笑：“呵呵！死性不改啊？”她急忙抓把沙子上前去撬飞絮的嘴，飞絮死命挣扎，逮空狠狠咬了涵珠的手，涵珠负痛，甩着手龇牙咧嘴直抽冷气。

　　飞絮乘辛夷分神之机，一把推到辛夷，翻身骑在了辛夷身上，涵珠一个飞扑、扑倒了飞絮，三人扭在一起，斗作一团。你骑上我、我掀翻你，你来我往无数个回合，直搞得周围尘土飞扬，谁都没有占到便宜，最终每人吃了把沙子，灰头土脸的三人脱力笑瘫在地，方才休战。

　　凤凰看直了眼，他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还从未见过女子这般酣畅淋漓的一番肉搏战。虽说皆是精怪，但毕竟以女子之身这般干仗，虽算不得香艳，但绝对别开生面，女主御下之功由此可见一斑。

　　活久见，果然活得久了会见到不一样的风景，不虚此行，此行不虚，凤凰感慨万千。

　　月皎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若无其事地起身拍拍身上落上的灰尘，顺带也帮凤凰顺顺毛，面无表情地抱起凤凰：“她们闹够了，我们该上山了歇歇了。”

　　月皎对凤凰悉心呵护，凤凰则形影相随。凤凰与丑八怪们也渐渐混熟了，唯独不喜涵珠。

　　月皎抱着凤凰山上山下来回折腾，凤凰终是良心难安。为了月皎省力，他将身体越变越小，最后快变成野鸡大小了，月皎浑然不觉。

　　凤凰来到洛水的第七日，日头西斜、秋风乍起，落日灼烧了半边天。

　　凤凰用过晚饭，月皎迎风立在岩石上，乌发与银红鲛绡衣纷乱舞动，凤凰气定神闲的立在月皎身旁。飞絮、涵珠、辛夷岸边嬉戏追逐，襄垣、君迁子浮在水面观望，夕阳西下，洛水遗世独存，岁月静好。

　　凤凰有感，昂首发出悦耳的啾鸣，月皎投来惊喜的目光，他张开华美的五彩羽翼振翅高飞，在洛水上方盘旋，在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时，又飞回落在月皎身边，扑扇着翅膀围着月皎翩翩起舞。

　　月皎起初看傻了眼，之后如梦初醒般，开心地咯咯笑着，学着凤凰旋转舞蹈，她妙曼的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凤凰用尖喙衔住月皎衣袖，牵引月皎骑在他背上，然后凤凰啾鸣一声，一飞冲天，向着漫天红霞飞去。

　　月皎抱着凤凰脖颈，凤凰稳稳的飞进天边的万丈霞光，月皎激动地张开双臂，那无形的极致之美指间流过，凤凰回过头来望眼月皎，融入翻涌的层层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