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弟难为》普天同庆

132、缘起二

　　护国公府。

　　“父亲这么晚找女儿有何事？”还待在娘家不肯回婆家的萧氏见大晚上的父亲来找自己疑问道。

　　护国公摒退左右，仆从们很有眼力见地关上了门，并守在门外不远处。

　　“父亲是有话要与女儿说？”见父亲如此慎重，萧氏亲手奉上一杯茶。

　　护国公接过茶但是没有喝，直直打量了女儿许久，看得萧氏心里直打鼓，脸上干笑道：“父亲作何这般看女儿呀？”

　　护国公垂眸抿了一口女儿奉上的茶，斟酌着问道：“你……与宸王，究竟如何？”

　　萧氏嘴角抽了抽，尴尬道：“女儿早已言明，与宸王并无瓜葛，父亲何出此言，难道还是不信女儿么？”

　　“你为何派人调查宸王？”护国公探究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之前他与爱妻永乐大长公主隐晦提了女儿与宸王的事，永乐大长公主先是狠狠地啐了宸王，将宸王一脉鄙视唾弃了半天，后冷静下来思量对策，幽幽道了句：“……若是荣儿，该有多好。”

　　永乐大长公主口中的荣儿，是她与护国公的另一个苦命女儿萧长荣。

　　护国公与永乐大长公主共育有四个孩子，三女一子，其中嫡长女是贵妃娘娘萧长华，嫡次女便是这萧长荣，萧长庆行三，嫡子……

　　三个女儿中，嫡长女萧长华身份最为贵重，却屈居贵妃之位，并于三十多岁才诞下龙嗣十七皇子，表面风光内里辛酸，护国公夫妻俩每每想起这嫡长女都心疼不已；

　　嫡次女萧长荣下嫁昌平伯孙家的嫡长子，刚成亲没多久那嫡长子就瘫了，女儿生生守了二十一年的活寡，在婆家受尽非人虐待，想和离都离不成，生不如死，护国公夫妻俩肉都疼了；

　　唯行三的萧长庆嫁了个好人家，镇国公府张家乃是自开国以来一直屹立不倒的功勋之家，名门望族，世代儿郎都军功卓著，深得历代皇帝的器重。

　　三女婿虽非张家嫡长世子，却也是个有能耐之人，凭本事封妻荫子，为妻小打拼出一番家业，算是极好的。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小两口为了一个乡野匹夫闹矛盾，好好的一桩姻缘……要是次女长荣跟那宸王，岂不是两全其美？

　　若是这般该有多好，荣儿也算熬出头了，不必再受那起子腌臜罪。宸王虽说出身差了些，可到底有本事，还有那一干徒子徒孙，将来都会是外孙十七皇子的助力，哎——

　　“父亲……说什么呢？”萧氏尬笑。

　　“你派出去的是我的人。”

　　护国公的话让萧氏想起自己身边得力的人都是父母给的，暗怪自己太大意了，竟忘了这一茬，也怪那厮多嘴。

　　其实真不能怪她派出去的那人。

　　萧氏派人去云清观查宸王的底，那人回来时得知萧氏回娘家了，立刻马不停蹄地跑来护国公府禀报，碰上了护国公。护国公是他的正经主子，护国公问话自然是要答的，何况萧氏也并没有交代不能让护国公知道，所以……

　　护国公得知自己的女儿派人调查当年千阙真人究竟是何年何月何日在何地捡到宸王的，心中起疑，加上目前形势愈发紧迫，便亲自来问了。

　　见女儿还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护国公又道：“说不说随你，为父要说的是，眼下就算为父不动手，也有的是人要对宸王一脉动手，而且为父也到了必须要出手的时候了，你且想清楚了再说。”

　　“这是为何？”萧氏惊道，“莫非……是陛下？”

　　护国公神色肃穆：“我儿聪慧，应该很清楚那人抬举宸王一脉的目的。”

　　生在门阀世族，又嫁到权贵重臣，萧氏怎能不明白——高处不胜寒！

　　“陛下……要动手了？”萧氏仍心存侥幸，“可宸王一脉毫无根基……”

　　萧氏便是想自欺欺人都欺不下去，是啊，正因为他们毫无根基才好掌控，不像他们，世家大族，门阀掌权，掣肘陛下，哪个当皇帝的会乐意？

　　若不是羽翼未丰，泰帝怕是早就除掉他们了！

　　这么多年来，泰帝一步步将权力夺回，龙椅逐渐坐稳，如今他已是一个真正的皇帝了，再加上宸王这个天赐外挂，时机已然成熟，他不愿再虚与委蛇耗下去，想最快速度将所有权力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所以，他们这些障碍必须要被扫除！

　　在这生死关头，就算他们兰陵萧氏能忍住不出手，其他门阀世族权贵重臣也会动手的，泰帝不好直接动，那么被泰帝拿来替换他们的毫无根基的宸王一脉就首当其冲成为炮灰……

　　宸王！！！

　　萧氏没有办法了，斟酌再三，决定将心底之事说出来：“父亲，非是女儿不愿说，实在是女儿没有确凿的证据不敢乱说。女儿怀疑，怀疑……宸王就是元儿！”

　　刹那间，护国公如同被五雷轰顶，脑子都空了。

　　元儿，那个被他深藏在心底的名字，多少年没有被提及了，元儿，我的元儿！

　　二十二年前的一念之差，他和爱妻永乐大长公主痛失唯一的爱子元儿，夫妻俩追悔莫及，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寻觅至今都未找回，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夫妻俩都不愿承认，并绝口不再提，掩在心底永远的痛！

　　哪怕如今护国公有了两个庶子，然每每思及爱子元儿，仍是心痛到无法呼吸，更遑论爱妻永乐大长公主，是绝对不能再提的伤，众所周知心照不宣的忌讳！

　　不知过了多久，护国公才感觉自己活过来，意识回笼后，强压住心底涌起的惊涛骇浪，不敢置信又无比期待地紧盯自己的女儿，一字一字问道：“适才你说，宸王就是——元儿？”

　　萧氏自然晓得此乃父母心中不能碰的伤疤，但眼下到了家族生死存亡之际，她不得不揭开这道伤疤，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伤疤再次变得血淋淋，至少没有遗憾，不再后悔，“女儿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证据。”

　　“我儿绝不会无故怀疑，”饶是一向稳重自如就算天塌下来也能处变不惊泰然安之的护国公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波动，他用力抓着女儿的双肩，激动道：“定是发现了什么，快告诉为父！”

　　萧氏深吸了一口气，“父亲可还记得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

　　“自然记得，”他送给爱妻的定情信物怎会忘，“凤穿牡丹玉梳。”只是随爱子一起弄丢了，护国公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那把梳子就在宸王妃那儿，”看到父亲的眼睛瞬间闪起精光，萧氏又道：“是宸王送给宸王妃的。”

　　护国公虽激动但不冲动，“那样的发饰玉梳子，样式都差不多，你会不会看错了？”

　　“父亲和母亲的定情信物女儿怎会看错！”萧氏十二万分确定道：“我也怕自己弄错了，厚着脸皮特意问宸王妃讨来一观，那凤穿牡丹玉梳中的凤凰尾羽处有一丝细微的裂纹，与当年被元儿不小心摔的毫无二致，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萧氏诉说自己在宸王府的开府宴席上无意间发现宸王妃头上的发饰玉梳子竟与自己父母的定情信物极其相似，此事关乎他们家的隐秘，亦关乎兰陵萧氏一族的未来，她不得不慎之又慎。

　　她厚颜问宸王妃讨来看，发现就是她母亲的心爱宝贝之物，连裂纹都一模一样，她激动得差点当场窒息。

　　见女儿一脸笃定，护国公心跳得厉害，但还是谨慎道：“你可曾打探到宸王的那梳子是从何而来？”

　　“自然问了，”萧氏想起来还委屈，“都怪那刺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问到紧要处冒出来，还好后来在我小姑子她儿子的满月席上我还是寻着机会问出当年千阙真人捡到宸王时，他手里就抓着那梳子，也就是那日被母亲他们给误会了。”

　　护国公也为之前自己误会女儿感到抱歉，“所以你派人调查当年千阙真人究竟是何年何月何日在何地捡到宸王的。”

　　“没错，”萧氏振奋起来，“正是二十二年前在京郊！”

　　护国公眼里闪起了骇人的光芒，他与爱妻永乐大长公主唯一的爱子元儿就是在二十二年前京郊附近失去踪迹的！

　　护国公心中大动，回想起之前自己见到宸王时多次出现的异样感觉，此刻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又联想到爱妻见到宸王时的种种怪异行为，莫非是上天垂怜，元儿——他回来了？！

　　越想越觉得宸王的眉目亲切，容貌似曾相识，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护国公心绪起伏得厉害，可萧氏下一句就将他的希望几乎浇灭：“但他们的年龄对不上，元儿今年应该是二十三岁，可宸王已经二十五了。”

　　寒冬腊月，护国公仿佛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不过此时的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严肃叮嘱女儿：“这中间必有差池，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万不可让你母亲知晓。你母亲她，再也经不起刺激了。”

　　被赋予希望的失望，远大于原本的失望。

　　爱妻无法再承受一次丧子之痛，他亦不忍再让爱妻受到哪怕半点伤害。

　　“啪”地一声，永乐大长公主奋力推门而入，“你们还想瞒我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