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瓷记事》筱筱笑妃子

1、楔子

　　楔 子
　　嘉和十年八月初七，宜嫁娶，宜祈福，宜求嗣，宜纳采，忌置产，忌开光，忌安葬，忌动土，域朝的第四任皇帝嘉和陛下在这一天迎娶了他继位以来的第三任皇后傅氏傅静瓷，也正是这一天傅氏作为贤雅皇后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丑时即荒鸡时分，露起雾重，一应女婢，起身伺候，携木盆采撷花瓣与露珠，提木桶上山收集清泉，将泉水与露水混合烧至七分热，便唤傅氏起身，沐浴。余的婢女便将凤冠霞帔置于混有麝香牡丹香料的虎纹铜制香炉上，轻摇罗扇。
　　寅时即日旦时分，更衣，着霞帔。一个长脸隽美的婢女跪坐在一旁，用少量泉水将金花燕支花片化开；另一个依傍在她身边的圆脸婢女将菱瓣花状牡丹饰纹的玉女桃花粉用清水晕开；宫中最善化妆的余嬷嬷先接过金花燕支熟练均匀的涂抹于傅氏的脸上，又接过玉女桃花粉轻轻罩于燕支之上，涂晕开来，飞霞妆便完成了。随后，一个瓜子脸的小巧婢女将波斯国进贡的螺子黛用露水蘸湿，交由余嬷嬷，不多功夫，拂柳眉便应运而生。点唇时，傅氏本意涂浅绛色，可余嬷嬷执意不许，为傅氏点上了庄重的朱赤色。最后一步，贴花钿。因喜梅花，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依她们的牡丹花，硬是贴上了梅花钿。
　　与此同时，傅氏的发髻也在井然有序的被另一位精于梳发髻的李嬷嬷及几位婢女拾掇着，半个时辰左右，一个漂亮端庄的凌云髻便梳好了，斜插凤头钗，云拢金步摇，再配上凤冠，除差了些气势，镜中活生生的就是皇后了。不容傅氏多看，旁儿站着的德高望重的内命妇御史夫人李氏（据说她与夫相敬如宾，且多子嗣，持家有道，与侍妾亦能相处融洽，是贤良淑德的典范）为傅氏盖上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盖巾。
　　卯时即破晓时分，是娘家人送亲的时辰。因无父无母，只有个名义上的兄长，故由他送亲。按照惯例，会有合适的臣子替皇帝迎亲。然后有父母叮嘱女儿好好为人妻，再接受册宝，上花轿。卯时一刻，迎亲大臣威远大将军徐泽世带领迎亲队伍到达，兄长代父母叮嘱：“戒之敬之，夙夜无违。”随后，徐泽世宣读皇帝的制词：“兹册傅参将之妹傅氏为皇后，命卿等持节奉册宝，行奉迎礼。”册宝谢恩后，由婢女搀扶上喜轿。起轿，奏乐。轿子先巡城一周，而后由正门大域门进入皇宫，后经燕熙门，慈月门，直至皇后正宫凤栖宫。
　　随后，又由宫女太监牵引步行至乾喜宫，拜天地，拜太后，接受宫中妃嫔表贺，退下，静伺凤栖宫。而嘉和陛下则接受群臣朝贺，大摆筵席，与臣子同乐。
　　酉时即日落时分，嘉和陛下摆架凤栖宫，奉行洞房之礼。按礼节，嘉和陛下先祭拜了神灵，向天、地、祖宗表达了敬意。然后，缓步走至傅氏的跟前，掀起盖巾。掀起的一霎那，傅氏惊住了，竟然是他。不由得乱了分寸，失了仪态，忘了行礼。直到旁人提醒，方才惶惶然施礼。身子因紧张而不住颤抖，头也压的差点碰了地，将脸上的情绪一并掩去。
　　“皇后不必多礼，今日是你我成婚大喜之日，快快起来才是！” 明明应该是让人觉得温暖的话语，却被他没有什么温度的说出口，凉凉薄薄，只觉出淡漠与冷酷。
　　“臣妾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后，傅氏才在嘉和陛下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却仍是眼不离地，静静伺立一旁。一方面出于礼节，另一方面因为不知怎样面对而不愿面对他。
　　“司仪，开始吧！”随着嘉和陛下不大不小的微凉声音，洞房仪式开始了。
　　“请帝后行祭拜之礼！”司仪的声音刻板严肃，庄重沉闷，一如那生了锈的古老吊鈡一下一下被敲打发出的声音。桌前列有豆、笾、簋、篮、俎，象征夫妻同席共食，同舟共济。每祭拜一次，帝后就需象征性的同席共食一番。彻底行完祭拜之礼后，即进行合卺之礼。嘉和陛下先行喝一半酒，傅氏将剩余的酒小口顺着他喝酒的痕迹倒入口中。而后世的交杯酒是闹洞房的产物。说实话，傅氏本身是蛮讨厌与人同饮的，但迫于皇威，不得不掩饰厌恶，将酒一饮而尽。
　　“礼毕，兴。”当傅氏将酒杯放下时，司仪频率不变的声音再次响起。司帝尚宫将皇帝引入东房，释冕服，御常服；司后尚宫引傅氏入幄，宽衣，饰常服。而后司帝尚宫将皇帝引入，与司后尚宫一道退下。
　　静，像空气充此于整个洞房。红烛顶着粗壮的身子，尽职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配合着风忽明忽暗的摇曳着，越发衬的这夜色朦胧，洞房冷寂。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许是禁不住这冷寂，还是皇上先发了话。
　　“臣，臣妾斗胆请问皇上….”欲言又止，毕竟这话说出来大不敬，自己性命堪忧是其一，连累名义上的兄长却不是傅氏愿意看到的，尽管他有负于傅氏，才令傅氏深陷此境，却着实舍不得伤他一分，平常人傅氏尚不曾伤害，何况曾经深爱着的名义兄长。或许正如他面对傅氏的威胁时对傅氏说的，静儿，你从来都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舍不得伤人。我知道，是我伤你太深，你要怪我恨我也是应该的，但请你看在我已故父亲大人临终嘱咐的面上，万望助我完成父亲大人的临终遗愿。事后，无论你要打要杀，我认你发落便是。
　　“但说无妨，朕赦皇后无罪便是。”皇上似乎看出了傅氏的顾虑，缓和了些情绪，几近温颜的对傅氏说道。
　　“皇上，臣妾之命死不足惜，但望皇上发怒时勿迁怒于臣妾的家人，臣妾感激不尽，万死不辞。”也许是生性谨小慎微，说话前难免为自己在意的人或事物找好后路
　　“皇后当朕是何等人，岂会随便迁怒于人？还是说莫非在皇后心中朕是如此不堪之人？”皇上虽是含笑说着，却不难听出语气的冰冷和刻意压制的怒气。
　　“皇上恕罪，天地可鉴，臣妾绝无半点亵渎之意，只是臣妾从小颠沛流离，看尽人间疾苦，才养出了这身坏毛病。臣妾想问的想知道的，不敢也不想有所隐瞒，这便与皇上道来。皇上，臣妾斗胆问皇上，臣妾无资无色，家世卑微，且无所长，官中闺秀碧玉众多，姿色秀美兼家世显赫者比比皆是，如何便轮到臣妾成为皇后？”尽力维持声音的平缓稳定，将脸又低了低，不想让皇上看出自己的紧张与不安。
　　“皇后莫非不记得朕了，骠骑将军府上，皇后的回眸一笑，令朕倾心，日思夜想，竟不成寐。原先只道‘一见钟情’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现今却知古人不欺朕尔！朕的心思皇后竟是不知的吗？”说着还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若傅氏只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怕是会被这话感动的死去活来，晕头转向吧！可毕竟没有如果。久经情场，十五岁就混在温柔乡里的二十六岁的皇上会因为回眸一笑而一见倾心吗？还是说芸芸众生中，独自己与众不同，这点自知之明傅氏还是有的。
　　“皇上，臣妾虽愚钝，但并非不知深浅之人。臣妾既诚心相问，皇上何不据实以答？”这次傅氏不再低头，而是抬头以对，用澄明的眼神告诉皇上傅氏并非好糊弄之人。皇上沉默了，这次换作他低头，让傅氏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皇上才缓缓抬头凝视傅氏的清眸，慢慢开口道：
　　“朕曾听徐爱卿说皇后非常人，是助朕解决麻烦的不二人选，后来又暗中观察，确实发现皇后的某些特质很合朕心意。今日再见之下，果不同寻常女子，确是朕可任用之人。”原来竟是徐将军吗？曾要娶自己为妻的人，竟要将自己推入后宫？
　　“那么请皇上明说吧！需要臣妾为您做什么？”低低的却不失清晰的说道。
　　“朕需要一个无爱无恨的皇后，只是朕的皇后，不是皇子的母后，亦不是权臣的盾牌，明白朕的意思吗？”真想不出这样残酷的话怎能被他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来，脸上还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也幸好傅氏不是什么真正的古代女子，不会将生儿育女看得很重，真正的古代女子怕是受不了这个的吧！毕竟是莫名其妙又丝毫无反抗余地的被人剥夺了作为一个人基本应该拥有的爱与恨的权力与身为一个女人作为母亲的权利！
　　“既然皇上对臣妾开诚布公，臣妾也不想有所隐瞒。其实臣妾自踏进这宫门一刻起，已将心丢了，早已绝情绝爱，既不会爱上皇上，也不会因为嫉妒憎恨皇上的宠妃，这点皇上大可放心。至于皇子，皇上不想要，臣妾也不想要。臣妾私下猜测皇上已有未来天子的合适人选，请皇上放心，臣妾会尽臣妾所能助皇上达成心愿。”又是一阵沉默，汗已浸湿了衣裙，这话说得怎么样得看皇上怎么想，他觉得好，那便万事大吉，他若觉得不好，傅氏命休矣！
　　“哈哈哈，朕果没看错！朕的皇后果然聪慧过人！放心，朕的好皇后，你帮朕完成心愿，朕也答应帮你完成一个心愿。”
　　“若皇上许臣妾个愿望，那就放走臣妾吧，在臣妾帮你完成愿望之后，请放臣妾出宫吧！”要知道，在古代妃子出宫尤其是皇后出宫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进入后宫的妃嫔即便是被贬冷宫怕也是没有出去的可能的。
　　“诺，朕应你便是。”有些吃惊，略抬头看了看他，依然是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这么容易就答应，果然如传言说的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又是一阵沉默。
　　“瓷儿，朕叫你瓷儿如何？”
　　“不好！”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想停住却发现为时已晚，略整理了下思绪，续道：“瓷儿是已故双亲唤臣妾的名儿，臣妾听到这名儿会勾起伤心往事。故请皇上。。。”瓷儿，呵呵，想哭呢！记忆中那人唤自己的温柔至今仍弥留心间，可转眼便将这温柔付与象征权利与高贵的他人，真是讽刺呢！
　　“如此，朕叫皇后京瓷吧！”
　　“谢皇上体谅臣妾！”
　　“京瓷，朕的爱妃，夜深了，就寝吧！”皇上慢步移至床前。
　　“啊？”而傅氏则处于错愕中，不知所云。
　　“放轻松，虽然开始会有些不舒服，但朕会尽量轻柔的。”这才想起该做什么了，顿时羞得两颊飞红。果然男人性的交合是不需要以爱作为基础的，却也无力反对，在这样的男权社会，更是在权力最大的男人面前，容不得傅氏说不。作为一个皇后不可能不与皇上发生关系。更何况，这辈子傅氏即便可能拥有自由，也不大可能会拥有第二个男人，
　　他没骗傅氏，确实很温柔。没有情欲，没有激情，只是为交合而交合。或者说这只是作为夫妻必走的程序及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