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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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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瓦红墙,依水小巷,白马秋风塞上,杏花烟雨江南。
此时江南杭州,正如柳咏《望海潮》所述,如烟的柳树、彩绘的桥梁,挡风的帘子、翠绿的帷帐,街道的摊面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珠宝,烟雨楼台无数。姑娘们绫罗绸缎,争相比奢华。
城门东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原来是一群壮汉拥着一位憨厚“少年”,在微醺中听着箫鼓管弦,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豪放不羁的歌声引得路人纷纷注目,红楼上倚柱的姑娘薄扇遮面注视着这一群人,笑语盈盈。
但瞧得这群壮汉,个个撸起衣袖,赤着膊,脖颈上挂着汗巾,那汗巾早已看不出原先的白色,若不是腰间配着九尺长刀,倒像是渡口边的船工,被拥着的憨厚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面色黑红,腰间挂着白色的汗巾不停的拍打着她的大腿,弄湿了一片,一看就是个乡下小子。
少年许是第一次见着这般场景,目视前方眼珠一动也不敢动,姑娘们瞧得他这么个模样,笑的花枝乱颤。同行的壮汉们也拍着少年肩膀,笑他羞红了脸,实际壮汉们也个个面红耳赤,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繁华的景象,虽然故作轻松惬意的姿态但举手抬足可见十分局促。
走在壮汉最前方的的一位大汉,络腮胡长满脸颊,眉毛又长又白将两眼都将盖住,步伐稳健身形强壮,他走到街道旁卖首饰的摊贩前,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江南洪家在何处?”
那摊贩指着前方道:“咱们江南谁不知道洪老英雄的家?拐过这条道,最气派的那家便是。”
大汉道谢,当他们到达洪家门前时,纷纷被眼前的高门朱墙、挂灯结彩的气派吓到。
众人呆楞间,门内一身着青衣的少年走出,他对着大汉道:“谢师叔,快请,父亲老念叨你们呢。”
\"有劳师侄带路了。”大汉此话一出,青衣少年面色不变,心中却道:“怎地来参加寿诞还是这样一副穷酸落魄样?”
众人进了宅门,路过游廊步入垂花门到了庭院,不由对着院落连连称赞,惊奇不已。
青衣少年看这一行人左顾右盼一副没见识的模样,一时间倍感丢人当下只闷头带路。
一行人走进正厅,只见门内奏乐声响起,大厅正中由四道横梁牵出四根红稠,一朵鲜艳的大红寿花悬在空中。大厅上方一位老者在与宾客推杯换盏,两侧立着三个青衣少年,环抱长刀,下巴微抬目光斜视下方众人。见青衣少年带着谢长乐一行人进来,三弟子与青衣少年对视一眼,心道:早就听洪允师兄说谢师叔穷酸落魄,没想到是这么个样,这一股酸臭味,差点没将满座宾客熏晕了。
又转念想到师父吩咐,四位少年再次互相对视了一眼,目露不善。
大汉一见那老者高声道:“洪师兄!”
这一声惹得老者转头而望,他见到壮汉面有恍色,看了半响才走下道:“长乐,你来了。”
说完,对着大汉又是一顿打量,“半月前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回禀说谢师叔看起来老当益壮完全不似七十高龄,今日一见这未免也太让我诧异。”
谢长乐笑道:“哪有,我看洪师兄才是老当益壮。”
正交谈间,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昂:“洪老爷子高寿,在下来迟,见谅见谅。”
说着不请自来,从院子墙外轻点飞入,手提着一柄雁翎刀。
这雁翎刀乃是朝廷官差所配,可这人又未穿官服,洪长风心下疑惑,拱手道:“不知是哪位差使大人?”
来着大笑:“洪老爷子贵人多忘事,三十年前我们侠盗四人在江南一带活动,洪老爷子手提渡刀将我兄弟三人陈通、万陵、肖程斩于刀下,我三指被斩如丧家之犬飞渡南下,这不听闻洪老爷子八十大寿,此番前来拜会拜会!”
说着已是将手中雁翎刀拔出,霎时间寒光乍现。
众人转目一瞧,这人右手提刀,仅用大拇指与小拇指捏着刀柄,其余三指已缺。
洪长风认出这老者来历,冷哼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侠盗四寇”的陈万山,三十年前你们四兄弟在此烧杀抢掠,既然发生在我眼皮下我岂能不管,可惜那时洪某武艺不精让你逃了出去,怎地?我在江南这些年倒是听了你不少强抢淫掠盗的事迹,这是来为你兄弟报仇了?”
众人一听到“侠盗四寇”四个字,纷纷交头接耳,“原来是这四人。”
人群中有人呢喃道:“侠盗四寇是什么来头?这到底是侠还是寇?”
有人解释:“侠盗四寇三十年前是江南一带极其厉害的人物,这四人做事亦正亦邪,抢掠之事要是让他们四人撞上了说好也好说好也不好。”
“这话如何说起?”
“这还要提当年江南云家无意中得到一本绝世刀谱,于是举家迁往北地,此事隐秘江湖众人还未听闻一帮穷凶恶徒之辈却先一步闻风而来,眼看云家三十口人就要命丧贼子剑下,侠盗四寇从天而降,将云家救出虎口。”
“啊!那这四人也是义薄云天之辈。”有人叹道。
一声嗤笑响起:“谁知侠盗四寇救完云家之后,转头便逼迫云家家主交出刀谱,云家家主被迫交出刀谱,即便如此侠盗四寇连杀了云家二十八人,留下他发妻与一双儿女,接着又在在云家家主面前凌辱□□他妻儿,最后云家家主自尽而死。”
众人听闻无不胆寒。
“啊!”人群中少年惊呼一声,呆呆说道:“那侠盗四寇与那群穷凶恶徒之辈有何不同?”
众人正议论间,陈万山突然一个箭步从庭院蹿到大厅,两指捏着长刀向洪长风横送。
洪长风仓促下拔刀挥挡,只听得“咔咔咔!”三声,陈万山反身一跃已到了庭院外。
“轰!”洪长风身后屏风从中断裂,大厅正中寿花掉落,紧接着一道大腿粗的横梁从中而断。霎时间一片灰尘,满座宾客仓皇逃出。
众人无不凛然,心道:“他两指持刀还能发挥如此劲力,此番寻仇想必功力不减反增。”
陈万山大声叫道:“洪长风你要当真侠义,光明正大杀我兄弟三人我也无话可说,可你假意接近我四人与我四人结拜,趁我等四人不备偷走绝世刀谱,事后杀我兄弟,抢夺财物,这才有了你这洪家高门大院!”
洪长风冷笑:“胡说八道!世人皆知绝世刀谱明明被你们侠盗四寇藏匿,你却说我偷走刀谱,简直是一派胡言!”
陈万山气急道:“呵!世人只道你洪长风侠义心肠,将恶贯满盈的侠盗四寇逐出江南,可谁又知你为了取得我们四人信任,为了那部刀谱,杀了四位老弱病残又□□了两位少女呢?你取得我们信任后杀害大哥夺走刀谱逃匿,我们三人追了你三天三夜,一直追到武夷山,谁成想二哥、四弟相继死于你手!!”
陈万山刀指洪长风,面露怒色。
洪长风:“哈哈哈哈!在座宾客都是慧眼如炬之人,恶贼胡编乱造,我洪长风一世英名岂会被你三言两语就能污蔑?”
陈万山说的如此巨细,众人一听心中都起了迷惑,但表面不动声色,大喊大叫:“洪老爷子说得对,这等恶贼信不得真。”
“没错,洪老爷子英名岂会被恶贼三言两语毁坏了去?”
陈万山心中怒急,“你他妈的卑鄙小人!敢做不敢做当,我今日便来会会你那成名的三脚猫功夫。”
陈万山话未落下,一人已悄无声息上前,“呛!”的一声,满座宾客眼前一花。
陈万山反应迅速就地一滚,只见寒光掠过,额角发丝被削了一片。
陈万山惊魂未定,心道:“我刚刚若迟上半分哪还有命在?”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位大汉,穿着短打汗衫,脖颈儿挂着一条黑乎乎的汗巾,手中携着一把铁环长刀。
这刀长约两米,宽约一指,像是关外的苗刀却又比苗刀要短上三寸,宽上半截指头。
陈万山怒道:“哪来的穷叫花子!”他见谢长乐提着的刀隐约与洪长风相似,又道:“你跟洪长风有什么关系?”
谢长乐由师父抚养长大一生敬重师父,他们师兄弟亲密无间,眼下陈万山说洪长风使得是三脚猫功夫,岂不是变相在侮辱师门?
谢长乐胡须扬起,冷冷道:“哼!狗贼子来这撒野,让我会会你!”
侠盗四寇兄弟四人为了钱财干的是杀人抢掠的恶事,可又偏偏好名声,杀人之前总要装模作样当一回好汉再行恶事,冠冕堂皇的说是江湖众人做好事不求回报,他们只是要求回报而已,因此自称侠盗四寇。
谢长乐却说他是狗贼子,陈万山心中怒急,哪管来者是谁,先杀了再说!手中雁翎刀一转两步并坐一步冲了上去,但见他臂力强劲,刀法凶悍,刀过之处寒芒乍起。
谢长乐身形飘忽,招式变幻,一柄长刀盘旋飞舞。
两人斗了几回合仍是胜负未分,众人皆惊,瞧谢长乐穿着穷酸武功竟然不弱。
雁翎刀本是官差所配,陈万山四人与官差打交道多了,不知何时便会使得一手朝廷官吏功夫,出门干打家劫舍的事常让人以为是官吏作恶,朝廷屡下悬赏捉拿四人,但这四人诡计多端回回让其逃脱。
眼下陈万山这雁翎刀使得是越发炉火纯青。在座众人心道:“我对上他二人,可否取胜?”细细一想,怕是只能撑过两三回。
这边陈万山也收起了小觑之心,他刀法一收,反手一招“雁过无痕”信手使出,长刀挥斜,向谢长乐腰间削去。
“雁过无痕”这招招式极快,反手持刀,乃是朝廷抓捕犯人必用的一招,要是多人使出,被捕者稍有不慎便是命丧黄泉。
这时若谢长乐收刀护住腰间,那陈万山身子转正,手中雁翎刀刀锋一转,便会将谢长乐头颅割断。
众人瞧出这招厉害,纷纷屏息凝气,洪长风也不由朝前走了两步,人群少年双手紧握,惊呼道:“师父!”
关键时候,谢长乐不避反迎,那粗得跟水桶般得腰一弯,身子从陈万山□□滑过,接着手持渡刀一招“水天一线”反身劈将下来。
陈万山刀势收发不住,仓促挡在背后。“呛!”两刀相交擦出一串火花星子,刺耳之声让在座众人纷纷捂耳。
这一刀势大力急,陈万山虽然挡住但也受了内伤不由吐出一口嫣红的血,踉跄朝前扑去。不待他稳住身形谢长风又扑了上来,这时陈万山压根来不及转身。
“穷叫花子功力不弱!呵!让你见见绝世刀谱中的招式!”他深吸一口气,身子侧对谢长乐,蓦地里使出一个“横渡长江”,但见他手中雁翎刀一转,刀背向外刀锋向内,把刀当成了木浆横扫了出去。
这一招众人不明所以,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谢长乐却心神一震,呆立当场。
昔日他见师父临敌时使过这招,此时谢长乐才知那陈万山怀有的绝世刀谱竟然就是他谢家失踪已久的传世刀谱!
那师父呢?找到刀谱是不是就有了师父线索?谢长乐尚未来得及惊喜,便觉胸口一凉。
“师父!”
“谢当家的!”
凄厉绝望的惨叫声传入耳中,谢长乐低头一看,胸口已被划了数刀露出豁大的血口,鲜血喷涌不止。
少年与壮汉们一拥而上,围坐一团。
“师父!”少年摁住谢长乐胸口,然而那伤口从左侧肩胛划到右侧腰腹,又从右侧腰腹划到谢长乐左侧胸口,此时便是大罗金星在世也无法救活了。
谢长乐喉间发出“嚯嚯”之声,将手中渡刀塞到少年手中,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握着少年的手:“谢渡...”
这是谢长乐第一次直呼少年姓名,可见所说之事十分重要:“回...崖江..不可...报仇!”
谢长乐喘了一口气,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加速涌出,脑海中一片片晕眩,紧随而来的是临死前的大彻大悟,那些过往看不清的迷障在这一刻好像被都层层拨开,露出充满獠牙的真相!师父杀敌失踪、崖江谢家总渡口暴露以及多处渡口失联、江中的玄机为何失效?崖江十道天险若没有谢家弟子带领那一行人如何渡过杀入谢家?以及洪长风为何要隐瞒得到绝世刀谱之事?
百年崖江,血海深仇啊!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可惜他已没了余力!
谢长乐强抬眼皮费力看了一眼从上方急步走下来的洪长风,“洪...长风...不...不”
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费力的想说出接下来的字,但那两刀实在割入太深鲜血浸染一地,强撑到现在已经是极致。谢长乐紧紧握住谢渡的手。“不...不...不...”声音越来越小。
待谢渡抬头一看,谢长乐已是气绝身亡。
“师父!”谢渡身形一晃,豆大的泪珠不由流了下来。
“穷叫花子自个找死!!”陈万山提着雁翎刀兀自发笑,却在这时心中猛然一跳,只觉一股杀意袭上心头,他收笑目光一扫见那穿着破破烂烂的少年转头怒瞪,目露杀意,不禁冷笑道:“怎地?小穷叫花子想要给老穷叫花子报仇?”
话落,心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紧了紧手中雁翎刀朝着谢渡微挪脚步。
余光中却瞧见疾步而来的洪长风抽出腰间刀刃奔向他,只好冷笑道:“等我杀完洪长风,再来收拾你!”
说罢,转身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