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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少时光 ...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雪庆辗转反侧,人生中第一次深度失眠。

      一闭上眼睛,眼前便会浮现白天所看到的一幕。

      王然乌黑的长发披散浸泡在血泊中,隐隐露出半张脸。红色连衣裙向上翻卷着,身体以一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对难以想象的姿态横呈在坚硬的地面上。

      两只红鞋子被甩出去很远。

      雪庆的恐惧不光是她所看到的画面,还来自于那个恐怖的迷信传说。

      仿佛下一刻,死去的王然便会化为厉鬼从地上爬起来,碎裂的骨头发出刺耳的“咔咔”声,转过缺了半边的脸来鬼气森森地看着她。

      雪庆心里拼命默念,“不想!不想!不想!”

      可是脑中挥之不去的,全是王然惨死的样子,反而她原先的形象变得模糊。

      雪庆跳下床,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不让房间里有一点儿暗影。

      她又把家里所有的毛绒公仔全部放在床上,把自己围在中间。感觉还是不够安全,总感觉有一双飘忽不定的眼睛在注视她。

      雪庆终于忍不住给雪丰发了条消息:哥,你一定睡着了,我好害怕,哥我好想你!

      雪丰几乎秒回:庆儿,下雨了?不怕。

      雪庆顿觉安心:没下雨。今天早晨,大学同学在我们酒店跳楼了,我看见她惨死的样子了。害怕都得没法入睡,感觉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

      雪庆是有名的鼠胆,害怕所有软体动物和节肢动物。她连活鱼都不敢抓,尤其怕打雷。

      小时候,一到雷雨夜,雪庆就像受惊的小鹿,抱着她的泰迪公仔跑去雪丰房里。

      雪丰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哄着她才能入睡。

      渐渐的雪庆大了,雪丰就会把床让给她,自己睡在地板上。

      江南于是把雪丰的单人床换成高低床。

      一到雷雨天,雪庆不请自到。

      她会推一下熟睡的雪丰,雪丰睁眼看是她,一骨碌翻身下床,摸摸她的头说:“不怕,有哥在。”

      然后爬上上铺去睡,雪庆则直接倒在雪丰床上,外面哪怕天塌下来都不怕了。

      雪丰:不怕,有哥在,哥陪你聊天好不好?

      雪庆:好。哥,你现在有爱人了吗?

      雪丰:有啊,你,爸妈。

      雪庆:这都不算,我说的不是亲人,是情人。

      雪丰:我这里清一色男人,没有合适做情人的人。庆儿,你有爱人吗?

      雪庆:有啊。

      雪丰:是谁???

      雪庆发个笑脸:你,爸妈。

      雪丰:吓我一跳!

      雪庆:哥,你将来娶了嫂嫂,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雪丰:不会。

      雪庆:真的吗?

      雪丰:不信吗?那这样好不好,等你出嫁了,哥再结婚。

      雪庆:不太好。我有计划,如果到了三十岁,爱情还没有敲我的门,我就相亲结婚。哥那时都三十五岁了,会不会老了点儿?没人嫁给你可怎么办?万一我嫁不出去,岂不是耽误你。不如哥现在就开始行动吧,别耽误时间。

      雪丰:反正我也没想结婚,万一你嫁不出去,哥陪你一起回家伺候爸妈。

      雪庆:哥,你的想法很危险知道不?老爸还等着你生个儿子,替老爸“报仇”呢。抓紧点儿啊,耽误老爸的“报仇”大计,当心老爸雷霆震怒狠狠地揍你。

      雪丰:爸老了,你以为他还打得动我?距离老爸最后一次修理我,过去有十年了吧,我倒真想再被他揍一顿。

      雪庆记得很清楚,雪丰最后一次挨打,是在中考结束。

      雪丰和尹小年,双双以高分考取H市重点高中二中的“火箭班”,雪成贤嘴上不夸,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顽石成金,做父亲的面上也荣光。

      雪丰和小年整个假期就像两匹脱缰的野马到处疯,就好像他们再也不用上学了似的。

      任谁也管不住他们。

      快开学时,雪丰为首的七个半大孩子,骑单车到青山山脚下烧烤。

      此次秋游被雪丰命名为最后的疯狂,打算过了今天彻底收心。

      那天,天空寥阔深远,青山山峦叠嶂,山脚下秋草萋萋,绝对是个秋游的绝好天气。

      一群人到了山脚下。

      佟童和乔乔叽叽喳喳打打闹闹,一会儿抓蛐蛐儿,一会儿追蝴蝶,完美的融入大自然。

      雪庆则乖乖帮雪丰穿羊肉串儿,小年摸摸雪庆的头,“还是我们胖丫儿最乖了。你和她们玩儿去吧,放着哥哥们穿吧。”

      雪庆最不喜欢人叫她胖丫,扑上去就拿穿羊肉串的油手抹他脸。

      小年哪能让她得手,哈哈笑着撒腿就跑,雪庆就在他后面追。

      小年在她快要追上的时候就紧跑几步,看她落后就放慢脚步。惹得雪庆越追越远。

      雪庆占不上便宜,就耍赖干脆坐在草地上不起来,小年只好把她背回来。

      大头嘲笑小年,“你不犯贱大概浑身都不自在吧。”

      薛伯成附合,“就是。”

      小年只是笑。

      薛伯成和大头铺开野餐垫,摆上瓜果饮料,点燃烧烤炉。

      四个少年甩开膀子轮番上阵大显身手,但是苦于没有经验,又怕吃上生肉。结果烤得乌漆嘛黑,根本不能入口。

      雪丰烤的虽然差强人意,总算能吃。

      其他人也就偃旗息鼓。

      雪丰顾不上自己吃,一直给大伙儿烤,雪庆就站在他旁边喂他吃。

      大头从家顺了他爸一瓶白酒,四个少年就像得着了宝。他们用酒瓶盖盛酒轮着喝,辣得一个个龇牙咧嘴,谁也不肯认怂。

      不知不觉,一瓶五十三度的白酒见了底。

      佟童趁人不备偷了一瓶盖儿,大头想从她手里夺,佟童一仰脖子喝得一滴不剩。兴奋得手舞足蹈,还吵要着喝。

      薛伯成说,“这孩子很有潜力,以后准是个酒鬼。”

      薛伯成一语成谶。

      肉串儿吃多了不免腻,乔乔指着远处的玉米地说,“雪丰哥,我们掰几个玉米烤着吃吧。”

      雪丰早就看上了那片玉米地,他努力压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心,“算了,想吃我们回去买着吃。”

      佟童抱着雪丰胳膊撒娇,“雪丰哥,我也想吃。”

      大头马上自告奋勇,“我去掰几个来。”

      小年躺在草地上,枕着手臂翘着二郎腿说:“大头算了,你忘了雪丰的香瓜事件和水萝卜事件了?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还不觉悟?搞不好再被人家追到师部,要不然就放出大黄狗咬我们。我们都大了,别因为拔几个萝卜,掰几个玉米棒子挨打,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雪丰自嘲,“说起我和农民伯伯的斗争,简直就是一部血泪史,我是百战百败。”

      他拽起裤腿,“瞧瞧,疤还在呢,小年更惨,被咬在屁股上。”

      小年笑着说:“亏得胖丫儿跑得比兔子还快没被咬着,不然雪丰他爸非得宰了我们俩。”

      他们被两条土狗狂追到师部院墙,小年挥舞着棍子掩护,雪丰把雪庆托上墙。

      雪庆骑在墙上,紧张地大声喊:“哥,小年哥你们快点儿上来!快点儿啊!”

      结果悲惨的一幕发生了。

      雪丰爬墙时小腿被咬住,小年一棍子打在狗头上,咬着雪丰的狗松了口。另一只狗扑上来就咬住小年的屁股。

      雪庆急得大声呼救,战士们闻声赶来,经过一场人狗大战,才把他们俩救下。

      小年说:“那场面,真是险象环生。”

      雪庆把烤焦的羊肉串塞在小年嘴里,“我才不是兔子。”

      小年苦着脸用力嚼着羊肉串,“坏丫头,就会欺负哥,把哥哥扶起来。”

      雪庆笑,“我不!”

      满脸青春痘的薛伯成舌头打着卷儿,“小年,你还别说,庆儿还真是你的克星。”

      小年失笑,坐起来揉揉雪庆的齐刘海,“是吗?”

      雪庆打他的手,“讨厌,弄乱了。”

      小年逗她,“这么凶,将来谁还敢娶你。”

      薛伯成指着小年说:“你啊,你爸妈从庆儿两岁起,就张罗着给你们定下娃娃亲了,你想悔婚不成?”

      雪庆捂着脸跺脚,“你们都讨厌。”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薛伯成说:“哎,你俩打没打狂犬疫苗?别是身体里潜伏着狂犬病。听说能潜伏二十来年了。”

      小年啐他,“你才潜伏狂犬病,我俩打了五针呢。那年我爸带着我和雪丰回城去打狂犬疫苗,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老头咆哮着,‘你们没吃没喝?嗯?家里养不起你们?嗯?为什么就跟村民种的这点儿萝卜青菜干上了。嗯?赶明儿我搞一车胳膊粗的水萝卜给你们吃,你俩要是吃不完,我非用擀面杖给你们塞进去不可。我看你俩都负了伤,这顿打先给你们记着,哪天再犯一并修理。'

      我和雪丰想笑不敢笑,最后雪丰扑哧笑出声来,我也憋不住笑起来。老头瞬间破功,也忍不住笑,‘你们两个祸害啊!啥时候才能成人啊!'

      我还好,我爸一贯雷声大雨点儿小。关键是雪丰他爸下手忒重。可怜雪丰的屁股蛋子,承载了他爸所有的愤怒。哎雪丰,你脱了裤子兄弟们瞧瞧落疤了没?”

      雪丰狠狠瞪了他一眼:“尹小年,你找死是不是?”

      小年哈哈大笑。

      薛伯成嘴里咬着根草说:“拉倒吧,你们那是拔了几个萝卜?筷子粗的水萝卜人家抬来两箩筐,喂猪猪都不吃。我就纳了闷儿了,按说你俩学习那么好,智商应该都高。一片地里的水萝卜,怎么可能有的粗有的细呢,非得都拔出来看过才能歇心。”

      小年反驳,“谁说筷子粗细,分明有小指粗。再说了,一个妈生的还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美有丑。一块地里的萝卜,就不兴有粗有细。”

      薛伯成认输,举双手投降,“好好,我说不过你。”

      雪庆左顾右盼,“哥,大头哥去哪儿了?”

      薛伯成摇摇晃晃站起来,提一提运动裤,“八成躲玉米地里撒尿去了吧,我也憋不住了,放放水去。”

      小年在他屁股上踹一脚,“滚远点儿,丫头们在呢。”

      雪丰看一眼小年,“坏了,大头准是掰玉米去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大头从玉米地钻出来,憨憨地笑着向他们挥手,“雪丰,小年,挺大个的。”

      大头脱掉短袖包着玉米,光着膀子边走边用手背擦汗。

      雪丰和小年对视,“已经这样了,啥话别说了。”

      大头高高兴兴地回来卸了货,拍着胸脯说,“雪丰,我观察好久了,地里没人。出了事儿算我的。”

      雪丰说,“几个玉米棒子不值钱,万一有人找后账,我们给他钱。”

      雪丰放话了,众人七手八脚扒了玉米皮上炉烤上。玉米清甜的香味飘出时,玉米地的主人,父子俩追了过来。

      人赃俱获,无话可说。

      雪丰为息事宁人,“都把身上的钱拿出来,赔给人家。”

      他们买东西花了不少钱,剩的钱不多,凑了一百多块。十来个玉米,也算卖了个高价。

      不料拿到钱的村民临走骂开,“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部队调教出这么点儿东西,成天偷鸡摸狗祸害乡邻。”

      村民一看他们的穿戴,就知道是师部的孩子。

      大头恼羞成怒,“老东西,你骂谁呢?”

      村名瞪着他,手指几乎戳在大头鼻梁上,“就骂你了,骂你们一群小王八蛋!”

      雪丰也忍不住发火,“你再敢骂一句试试?”

      村民更来劲了,“我骂十句你想咋的,小小王八蛋……”

      大头率先扑上去,一头顶翻了村民。

      战幕迅速拉开,打虎义兄弟对抗上阵父子兵。虽然对方是两个成年人,但是拳怕少壮,四个少年肚子里的酒精成功催化了一场激战。

      雪庆她们三个女孩儿见惯了哥哥们和外面的孩子打架,倒也不怎么怕。

      乔乔和佟童还各自找了件趁手的“兵器”,万一哥哥们不敌,她俩随时准备参战。

      战斗结束后,双方各有损伤,村民一方由于寡不敌众受伤比较严重。

      这一次祸闯大了,前所未有的大。

      受了伤的村民报了警。

      公安开着警车到部队要人,大人们顶着巨大压力,没让带走一个孩子。

      最后每家都出了一笔钱,事情才算了结,没给他们的人生中留下案底。

      不然,雪丰和尹小年军事学院的政审就通不过。

      那次雪丰被雪成贤打得很惨,可以用非常惨烈来形容,以至雪丰记了仇。

      雪丰初中住在爷爷家,高中开始住校。

      他一向很独立,高一整整一个学期没回过一次家。学校放了寒假,雪丰找了家供吃住的饭店做服务员,仍然不肯回家。

      眼看快过年了,万不得已雪成贤亲自率领妻女出马,请雪丰回家。

      江南一把鼻涕一把泪,雪庆撒娇卖萌装可怜,才总算把雪丰哄回家。

      雪成贤平生第一次向儿子认错,“爸打你过重了,是爸不对,爸诚恳地向你认错。丰儿,其实爸并不巴望你成龙成凤,只希望你走正途。我和你妈终有一天老去,那时候谁来守护妹妹?是你啊!爸爸一次次下那么重的手,就是因为你性子野,怕你不走正道走上歪路。”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雪丰第一次在父亲面前落了泪。

      倔强的雪丰,打死不掉一滴泪。在一切关乎雪庆的事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

      他们父子第一次达成谅解。

      就连莽撞的大头都说,在雪庆面前,雪丰就是个没脾气的面人。

      雪庆:哥,我看见老爸就会觉得心疼。爸老了,连脾气都没过去火爆了。我真不想爸爸变老,我们如果没有长大就好了。

      雪丰:老爸的人生没有虚度,你不要觉得难过。

      雪庆和雪丰聊着,渐渐忘记了恐惧。

      她闭上眼睛,就好像回到旧日时光,哥哥还睡在上铺一样。

      不知不觉睡意袭来,屋里亮着明晃晃的灯,手机落在枕畔,人已进入梦乡。

      雪丰的手机安静下来,他知道雪庆一定是睡着了。

      终于放下心来,自己却再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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