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山君》绿星辉

42、回姑射

　　日暮，天色很快暗下，春霁月朝姑射山走去，以前的事她都想起来了。

　　迎面走来一砍柴老农：“姑娘，你去哪？”

　　“回家。”

　　老农劝道：“天快黑了，姑娘不能再往前走，前面是老鸹岭，那里阴森的很，乌鸦成群，非常凶悍，听说白天都在闹鬼。”

　　春霁月与老农擦身而过，她径直往前走着。

　　老农冲着春霁月的背影又喊了几声姑娘，见她脚步不停，老农无奈摇头叹息，转身离开。

　　等春霁月上山天已黑透，她没用任何照明之物，这里的一切她太过熟悉，即使闭着眼她都知道下一步应该踩在哪里。

　　阴风阵阵，树影晃动，枝丫作响，时时有乌鸦啼叫，一切并未让春霁月感到恐惧，而是心中越发悲凉哀伤起来。

　　黑暗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渐渐走近的人影，从那人的身形可以分辨出是一个女子，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为何来这阴森诡异的地方，他想赶走她。

　　“老鸦你们去吓走她。”

　　片刻乌鸦嘶叫，成群飞向春霁月，春霁月现出四方扇挥出一扇，乌鸦立时向四周散去。

　　有点厉害，黑暗中的人悄悄溜走，准备去实施另一计策。

　　春霁月继续走着，不远处缓缓升起一明一暗两道影子，形影飘浮如同鬼魅一般，不一会传来阵阵哭声，断断续续，哀怨凄惨。

　　“故弄玄虚。”春霁月朝影子扔出四方扇，扇子将影子打倒回到手中，同时传来扑通一声。

　　春霁月道：“再不出来，我就扔刀了。”

　　“别扔，别扔。”

　　正准备偷偷爬走的人赶紧钻了出来，他点亮灯，才让人看出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衣衫破烂，脏兮兮的。

　　“姑娘，你是从此过，还是在此留？”

　　春霁月道：“有何区别？”

　　“要是从此过，那我们一笔勾销，我吓了你，你扇了我，也算扯平，你走后不要将此事对外人说。要是在此留，那就不行，这地方是我先占的，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我看姑娘也像是读过书的，不会不讲理吧。”

　　“天亮后你就离开，这不是你待的地方。”春霁月说完绕过少年朝前方走去。

　　少年跟着春霁月：“你还真不讲理呀，不是我待的地方，你就能待？”

　　“生于此，自然留于此。”

　　少年道：“我来这五年，从来没见过有人在这里住。”

　　“五年？”恍然五年已过，那一晚的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锥心刺骨。

　　“没错。”少年想了想又道：“准确来说应该是快五年了。”

　　春霁月没说话。

　　少年道：“这是一座荒山，只有一个破庙可以容身，破庙又脏又乱，姑娘你肯定住不惯，你还是赶紧去镇上投宿吧。”

　　春霁月知道少年说的破庙是月祠，过了月祠，再往前走就是流丽峰，她强抑心中痛楚，往前走去。

　　路过破庙，少年见春霁月还往前走：“你去哪？前面是一片山崖没有路了。”

　　少年见春霁月也不理他，他又很好奇就一直跟着春霁月来到山崖前。

　　春霁月施法朝崖壁探去。

　　少年惊呼：“竟然设有结界。”

　　春霁月一试便知结界是春霁风所设，此结界需施法者耗费半生修为，算是一种禁术，也只有春霁风和她知道怎么解。

　　春霁月后退两步施法打开结界，春霁月刚走进去，结界立时关闭，少年跟在她身后，一头撞到崖壁上痛的哎哟一声。

　　少年拍打崖壁叫着姑娘姑娘，无人应声，他使几种法术都没用只好失落离开。

　　流丽峰，月洒清辉，一如往常，春霁月却觉得有些凄凉，她站在竹屋前，看着月桂树的方向，脚步迟迟未动。

　　绯楼从地窖出来看见竹屋前站着的人，手中酒瓶瞬间滑落，酒瓶在她脚边滚了几滚慢慢停下。

　　春霁月顺着声响看过去。

　　“阿月，你回来了。”

　　“楼妹...”

　　“回来就好...”

　　两人陷入沉默之中，绯楼一向话少，以前总是春霁月在她身边说个不停，她也听的习惯。

　　“你要喝酒吗？我按你的方子酿了许多你爱喝的酒。”绯楼捡起酒瓶，走到春霁月身边。

　　春霁月看着绯楼：“楼妹，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不好，也不坏，只是很想你。”

　　两人坐在竹屋前台阶上叙说半夜。

　　绯楼没问春霁月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她只讲一些山中发生的小事，这回变成她说，春霁月听。

　　以前春霁月在的时候，竹屋一年她来不了几次，春霁月不在了，她倒时常来看看打扫清理，心里盼着屋子的主人早点回来。

　　“很晚了，你早点歇息。”

　　春霁月点头：“嗯。”

　　春霁月一个人坐着，她喝了一口酒，只觉苦涩无比，酒难咽总好过愁断肠，她一口口灌着自己，长夜漫漫，冰冷刺骨，实在难熬。

　　这几天，绯楼时常来竹屋，两人也不怎么说话，春霁月像往常一样，每天练练剑，逛逛山，再种种地，绯楼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夜深，绯楼来到竹屋，屋里没有人，她寻到月桂树下，春霁月坐在树上，看着远处，喝着酒。

　　绯楼知道那是清凉村的方向，她轻轻喊了声阿月，春霁月像是没听到一样，自顾喝着酒。

　　酒喝完，春霁月摸摸身边都是空瓶，她手握空瓶，依然看着远处。

　　绯楼去地窖拿了两瓶酒回来，用灵力送到春霁月身边。

　　“楼妹，我好困，可我睡不着...”她一闭眼，脑中都是月圆夜那晚的惨烈。

　　绯楼声音颤抖道：“我陪你。”

　　这一夜，月桂树下，春霁月卧在绯楼身边，慢慢睡着。

　　良久，春霁月呓语：“终究是我没护好你们。”

　　绯楼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不是你的错。”

　　少年在结界处守了几天，终于等到春霁月出来。

　　“姑娘，你终于出来了。”

　　“你怎么还没走？”

　　少年道：“我无家可归，也没处可去。”

　　“你随便寻个去处也比这里好。”

　　少年没理会她的话：“姑娘你师承哪派？我看你修为不低，你们门下还收人吗？我也会些法术，我要求不高，有一屋遮雨，一食果腹就行，我姓尹，名叫离九，你叫什么？”

　　“离九？”他的名字让春霁月想起九斤，又是一番伤心。

　　离九见她似乎有些感兴趣忙道：“我这名字可是有讲究的，我出生在九月的最后一天，五岁那年突发疾病，我爹娘请了好多医师都治不好，恰好一修仙老者游历经过我家，他治好我的病，依照生辰八字重新给我取名离九，离为火，照四方，数九寒天离为春，春乃生机，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春霁月淡淡看了他一眼，往林子走去。

　　离九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不过老者还说了，离丽也，就是说我命中还需贵人帮扶，老者离开时只说自己来于西，五年前我爹娘去世，我就一路向西走来，来到此处觉得还行就留了下来。”

　　春霁月道：“你别跟着我，你要是没地方去，西媱山离这不远，我可以推荐你去，你不想去西媱，英山也可以。”

　　“我不去，我在这里待习惯了，哪也不去，这里还有我的朋友，我走了就没人管它们。”

　　春霁月吃惊：“还有别的人在这里？”

　　离九喊道老鸦，不一会一只乌鸦飞落在他肩膀：“老鸦就是我的朋友。”

　　他又吹了声口哨，一群乌鸦出现在林子枝头：“它们在这比我还早，这也是它们的家。”

　　春霁月想起一句诗：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大概在那场灾祸中死去的也有它们的同族。

　　“我会照顾它们。”

　　“我不信，世人都不喜欢乌鸦说它们是不详之鸟，遇见的要么驱之赶之，要么避之躲之，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撵走它们。”

　　春霁月叹道：“它们曾经也被奉为神鸟灵鸦，一朝风变却落得个人人喊打。”

　　离九道：“既然你都愿意照顾它们，多留我一个也没什么，我就住破庙，在这片林子活动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只是不想你无辜招惹祸患，丢了性命。”

　　春霁月继续朝月祠大角台走去，她想重启法阵，姑射山一切法阵结界的源头都在大角台。

　　当初她启用禁忌法阵血月将姑射山的法阵毁了大半，如今的姑射早就没了之前的仙气缭绕，白云飘飘，只有重启法阵，一切才能恢复如初。

　　离九紧跟着春霁月：“你的好意我领了，我的命我负责。”

　　春霁月想过月祠大角台的破落景象，真正看到也没有太过萧瑟荒凉，大概是离九住在这时时清扫。

　　大角台旁边有一个土丘，周围满是断枝枯叶，土丘上干净的很，显然是有人看顾着。

　　离九见她盯着土丘：“当初我来的时候，这里尸骨堆积，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逝者为大，曝尸荒野总归不好，我就把它们都葬在一起，逢年过节烧些枯叶。”

　　春霁月面容失色，土丘里埋的是她族人的尸骨。

　　“不是我小气，我确实没钱。”离九看向春霁月见她脸色惨白忙问道：“你怎么了？”

　　春霁月颤抖着，手紧紧握住，指甲深深嵌进手心。

　　离九叫道：“你的手出血了。”

　　她内心气血翻涌，终于承受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离九赶紧扶着她，心中猜想这些尸骨肯定跟她有关系，就没多问。

　　春霁月缓了一会，轻推开离九：“我没事。”

　　她原路返回，此时她心绪不宁，想要重启法阵是不可能的。

　　离九一路跟着她来到山崖，春霁月施法打开结界进去，离九站在外面。

　　春霁月回身道：“不来？”

　　离九一笑赶紧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