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魁》塔西君

3、第三章

　　萧情听见红衣剑一词，目光一凛，随即又放缓面色试探道：“红衣剑与我何干？公子莫不是认错了人。”

　　慕风捏着酒杯轻轻转着，漫不经心道：“你右手食指处有剑茧，颈侧近左耳处有一颗痣。“还有，”慕风抬手在萧情左手侧的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你运剑应是惯用右手，日常取物却是喜用左手。”

　　萧情将喝空了的酒盏往桌上一掷，酒盏并未向一侧翻倒，反倒是端端正正地立在了桌面上。她抬眼望着慕风，不客气道：“公子当真是万花丛中有缘客，别是把我同在别处的好姐姐弄混了。还是说，”萧情神情轻蔑地指了指自己，讥讽道，“公子有断袖之癖？”

　　慕风闻言手上微微发力，将手中玉盏掷向桌面，玉盏正正好好与萧情的酒盏并排而立，其中的酒液竟是一滴未漏。他继而朝萧情微微一笑：“不敢当。只是姑娘生得标志，眉宇间满是英气，行事又飒爽之至，令人过目不忘。”

　　萧情抱以一声嗤笑。

　　慕风见状倒也不恼：“心彩姑娘，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你助我复仇，事成之后，我自会去找你父亲解除婚约。”

　　萧情闻言挑了挑眉，望着慕风不语。

　　“或者该说是你义父。”慕风又道，“慕某在这偌大的洛阳城人生地不熟，还需情姑娘多加关照。慕某性子粗枝大叶，若是一不留神把姑娘重要的事情告知于他人，那可就不好办了。”

　　慕风和颜悦色几番言语，便使萧情动摇了。此人虽然口吻温和，但话语间却透着强硬，萧情听了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但她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寻红衣剑的好机会。至于这个慕风，委实讨厌，寻个时机除掉便是。

　　于是萧情抬眼望向慕风，又换上了平素应酬时的温和面容：“好，我答应你。还有，叫我萧情便是。”

　　慕风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他微微笑了一下，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簪子递给对方：“姑娘昨日说要寻桃花，今日我便给你取来了。”

　　萧情接过来一看，是一支装饰极为精巧的簪子，上面镶嵌着两朵用粉玉石雕刻而成的桃花，簪子通身是金色的，一看便价值连城。

　　萧情见了心里十分喜欢，但还是将其放在桌面上轻轻地推了回去，望着慕风笑道：“你怎能肯定，我喜欢这般小女子喜爱的物件。”

　　慕风笑着摇了摇头：“我还真不能肯定。今日本想着去府上寻你，谁料竟是此种见面光景。失敬失敬，下次定送你汗血宝马，弯弓大刀。”

　　萧情闻言不禁莞尔道：“倒也不必。”

　　慕风又取出一块白玉令牌，连同簪子一并放在萧情面前：“有了这块令牌，到了姑苏一带便好办事了。至于这支簪子，就当作见面礼了。”

　　萧情见状也不扭捏，道过谢便收下了。

　　第二日，萧情收拾了些简单物件，出了杨府。她没去告知杨柏枫，仅仅是知会了一声杨心悦。左右近来无需走镖，她在这杨府也从来都是来去如风。杨心悦也向来宠她，对她此举并无异议。

　　萧情来到和慕风相约的暗巷里，一见面就开门见山道：“你要寻谁的仇，说吧，只要不是当今圣上，我都能给你把命取来。”她上下打量着慕风道：不过你的武功也不算差，是什么人这么难办？”

　　慕风抿了抿嘴，笑道：“我的事不急。因为我也不知这仇人究竟是何人。我只知道父亲在洛阳身死，哥哥也是在洛阳一带失踪的，其他我一概不知，事情过去十数年了，想来也是难查。”

　　萧情撇了撇嘴道：“当真麻烦。不过也好，你先随我寻剑吧，有了红衣剑，取人性命也顺手。”

　　慕风笑着看了看她，点头称好。

　　萧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心道，说不定找着了剑，第一个取的就是你的命呢。不过仔细想来，此人武功绝伦，怕是只能出其不意了。

　　晌午。洛阳闹市区主道。

　　一个肥胖妇人牵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孩儿，正和一个提着吃食的妇人唠嗑。

　　“嗨呀，老陈家的，又给你家那位出来买点心呀！”

　　“嗨，他就好这一口！”

　　“哎林府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真是可怜见的，那林府老爷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如今怕是不中用啦！”

　　两个妇人掩着嘴你一言我一语，把林府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萧情站在两人旁边的摊位上假意挑挑捡捡，实则侧耳旁听。

　　两个妇人所说和方才慕风的话相差无几。据慕风所言，这林府的女主人最爱苏州的檀香扇，慕家又是姑苏一带有名的经商大户，因此两家时有来往。

　　恰巧这次慕风来到洛阳面见杨柏枫，便想着顺道拜访一下林家，不曾想却被拒之门外。他向门前小厮打听才知，这林府的老爷，竟是病了。

　　林府老爷身体硬朗，病了本就是稀罕事，听说还是吓病的。据说是夜半睁眼，发现床前突然悬了一把剑，剑锋凛冽，上面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血，滴落在床头，血腥煞气极重。林家老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一声惨叫，昏了过去。后来兴师动众把林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这把带血的剑，夜半更是没再出现过什么悬在床头的邪煞。

　　林家也是个极好面子的，只道是林老爷夜半做噩梦撞着了不干净的东西，对外宣称身体不适抱恙在家，却是封锁了一切具体消息，把家门关的死死的，一时间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后来陆陆续续地请了许多除秽的道士，有没有用尚不知晓，只是这林老爷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眼见是不大好了。

　　萧情正想得入神，慕风突然在她耳畔柔声道：“夫人，想要哪个？”

　　萧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对着一个卖香囊胭脂的摊子已经看了半晌。她今日并未作男子的打扮，有慕风这么个俊俏的男子作陪，她再一身劲装立在一旁反倒显眼，因此便仅穿一条素色罗裙，头上简单别了支珠钗。

　　“还是说夫人都喜欢？那便都买。老板，把这些都包起来。”慕风说罢从怀里取出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摊子上。

　　小贩无端端做了个大生意，边点着银子边奉承道：“这位公子可真疼夫人，你家这位真是好福气。”

　　萧情愣了一愣，无语道：“嘿！你买这些没用的往做什么！”

　　这时候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个小厮，把包好的东西取走了。

　　萧情罕然：“他从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我竟没发现？”

　　慕风笑道：“他叫夏生。也有些功夫在身上，平时远远跟在我们身后，也好有个照应。你有需要唤他便是。”

　　萧情点点头，猛然反应过来，抬手就欲一掌，想了想还是忍住了，骂道：“谁是你夫人？胆子倒不小呵！”

　　慕风心道，再这样站下去，谁都知道你是来探听消息的了，但他表面上仍是笑道：“你看起来可是想要的很呢。”

　　萧情又瞪了他一眼，心道不与他计较了，横竖取到了红衣剑，他也活不长了。

　　最后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扮作江湖道士，借除秽之名去林府一探究竟。

　　两人寻了两身素白的道袍穿上，又准备了些江湖术士用的行当，来到林府门前。慕风给了看门小厮些银两去通传，林家也是急病乱投医，不多时便将二位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林府老爷林磊行在洛阳城也算是有个一官半职，是个正统书香门第，因此府邸称得上是十分气派。

　　林府太太一见二人便开始哭天抢地，吵得人头痛，奈何慕风生得丰神俊朗，又温言细语地一通安抚，林府太太这才稍作安定，带着二人前往内室。

　　慕风一路与老夫人谈笑风生，说得尽是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他一会儿恭维对方生得年轻，一会儿又说府里的陈设雅致，把老夫人说得是心花怒放，脸也笑皱了几分，显得慕风不像是个去除秽的，倒像是来做上门女婿的。

　　萧情插不上话，跟在两人身后侧耳听着，走到长廊转角处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快走两步上前在慕风耳畔低声嘲笑道：“怎么？这个年纪的也喜欢？”

　　慕风闻言面不改色，却是转头对林太太，指了指萧情道：“这是跟着我做事的，伶俐的很，有什么需要尽可以问他。”

　　萧情见状一愣，只好笑着向林太太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慕风低头在萧情耳畔得意道：“我方才也夸你了，怎么，你是不是要说，我喜欢你？”

　　萧情张了张嘴竟没能想出什么还击的话，暗自恼怒之间林氏却道：“到了。”

　　这林府实在是大，三人走了快半柱香的功夫才到地方。林老爷也是奇怪，放着富丽堂皇的居室不住，非要跑到偏僻的小院来住。

　　林太太称，林老爷那日中邪后便晕了过去，原本是在主屋安置的，但是第二天早上便火急火燎地硬要跑到偏远的小院待着。

　　“你们一定不要见怪啊，我家老爷他……”林太太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萧情颇为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并无什么异常，十分简单的陈设上落满了灰，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林磊行就半死不活地靠在床榻上，一见有人进来立马缩在了一边瑟瑟发抖。

　　林太太赔笑道：“许是受了惊吓，让你们见笑了。”

　　慕风假意取了些带来的法器，转头对林太太道：“您且先在外面候着吧，事办好了我再唤你。”

　　林太太犹豫着应了一声，关门出去了。

　　萧情见林太太一出去，立即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可是翻了半晌却什么也没翻出。

　　慕风道：“许是幕后主使与林磊行有什么恩怨，借了红衣剑的由头恐吓他。或许今夜还会再来，我们且问问林磊行吧，看能问出点什么来。”

　　萧情点点头，绕到林老爷床边坐下，放缓声音道：“林老爷，你最近都看到了什么，能和我们说说么？”

　　林磊行半死不活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却是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忽然暴起，捉住了萧情的手腕，厉声叫道：“阿婉！阿婉！”

　　慕风一下子闪身上前，将萧情挡在身后。他劈手退了林磊行那只枯槁的手，严厉道：“阿婉是谁？”

　　林磊行瞪圆了眼睛望着慕风半晌，并不作理会，反倒是开始哀哀切切地哭了起来：“阿婉啊，当初你说什么都要和这个男的走，如今却是来找我追魂索命了啊！也怪我，是我没管好你，把你逼上了绝路啊……”

　　林老爷声泪俱下，几乎气绝，两人都是摸不着头脑，但想要再问，只怕也是徒劳。

　　慕风道：“此事必有蹊跷。红衣剑的出现，怕是与你，与林磊行口中所唤的阿婉都有关系。幕后者引你来此处，应是另有目的。”

　　于是二人对视一眼，萧情推开了门，正撞上了趴在门板上偷听的林太太。

　　慕风笑了一下，温和地开口道：“林太太，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告知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