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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八章 雾露隐芙蓉 见莲不分明 ...

  •   延州城内,西北行营总管府。
      清秀独自坐在花园中的一座小亭子内,呆呆地看着天空中朵朵白云缓缓飘过。突然身后响起脚步声,同时传来童谋儿气定神闲的声音,“原来你在这儿?”

      止住慌忙想要起身行礼的清秀,顺手将一件名贵的白狐腋裘披在他身上,“才刚好些,怎么就跑到这儿来吹风?”

      清秀神色有些紧张,嗫嚅道:“呃,孩儿在屋内有些闷得慌,所以出来透透气。”

      童谋儿淡淡一笑,“我看你是在担心展昭吧?”

      被一眼看穿心事的清秀更加慌乱,“没…没有。”

      轻轻挥挥手,童谋儿轻松地说:“没关系,这次你立了大功一件,本来也该论功行赏!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展昭的情况,我便准你去探视他一下。”

      乍一听义父竟然准许自己去见见展昭,清秀心中既惊喜又疑惧。喜的是终于可以知道展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惧的是不知这会不会也是陷阱的一部分。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义父让孩儿去见展昭,可有什么吩咐?”

      “没有什么,不过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想你心里很清楚!”童谋儿轻描淡写地回答,“若是你觉得身体可以,是想明天去,还是后天去都行。”

      清秀从童谋儿话中没有听出额外的暗喻,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答道:“孩儿已经无恙了,若义父恩准,孩儿想明日便去!”

      童谋儿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我让童详去安排一下。不过展昭白天要过堂,你明日傍晚再去吧。好了,你早点回房歇着去吧,不然吹出病来,明天可就去不成了。”

      “是!多谢义父!”满心欢喜的清秀深施一礼,慢慢离去。

      听到传唤的童详来到后园。童谋儿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清秀明天傍晚要去时俊那里探望展昭。”

      童详一听,虽然吃惊,但还是应了一声:“是!”

      其实童谋儿让清秀前去看望展昭,真正的目的就是给清秀最后的考验。因为童谋儿早就知道,那个时俊其实就是个酷吏,展昭落在他手里,肯定会吃尽苦头。因此他故意要让清秀亲眼去看看展昭的惨状,如果清秀可以无动于衷,那他便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杀手血蝠”,反之则表示他是一个必须清除的潜在威胁。但童谋儿也不能允许展昭在招出包拯前就咽气,因此也顺便让清秀前去看看情况。

      当时俊得知清秀要来探望展昭时,他不免有些吃惊。不过他虽然于公方面,已经几次抬出皇帝圣旨,冠冕堂皇地拒绝了范仲淹和韩琦探视展昭,或者旁听问案的请求;可于私方面,他万万不敢得罪童总管这皇帝身边的红人。因为他为官多年,深知这些内侍对皇帝的影响有时甚至高过嫔妃,尤其童总管这样位高权重的大太监,往往一句话就可定人的起降生死。但他并不知道展昭和清秀主仆二人其实感情甚笃,只道是清秀年少心实,顾念情分。因此他也没太放在心上,总管府来人一提,他便当即同意了。

      第二天日落之前,展昭又被足足摧残了一天,终于昏死过去。时俊走下堂来,踢了踢展昭已经断掉的迎面骨,剧痛使展昭猛地一震,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时俊知道,如果他神志清醒,是决不会发出半点呻吟之声的,看来今天又只能到此为止了,时俊无奈地示意衙役将展昭拖回牢房。

      耗了这么久也不能摧毁展昭的意志,令时俊不免开始心烦意乱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青年人身材瘦削,看上去细皮嫩肉的,竟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江洋大盗还硬气顽强。以前他还真没碰到过,能在他手下熬刑熬这么长时间仍不肯屈服的。时俊心想:看来得想些新的花样了。

      傍晚时分,既兴奋又紧张的清秀来到时俊的衙署。

      但是刚一进那间昏暗的地窖,还没走近囚禁展昭的牢笼,清秀的心便猛地一沉!这还算宽敞的空间里,竟然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清秀知道,这里只有展昭一个犯人,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些味道都来自展昭的鲜血?

      从地窖入口到囚笼这几丈远的距离,清秀走得万分艰难,每踏出一步,他的心就更沉一分,等到他终于借助昏暗的灯火,看清倒在囚牢地上的展昭时,清秀的心彻底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眼前的惨景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人呆了片刻,清秀踉跄着退了一步,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如走珠般滚滚而下。

      在清秀的印象中,展昭不仅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而且总是那么神采奕奕,飞扬洒脱一如翱翔九天的金鹰。可是眼前的人却已找不出丝毫当初的模样,那原本俊逸挺拔,总是带着清爽气息的身躯,如今却布满血污,仿佛被抽去筋骨般萎靡的瘫倒在地。

      步履蹒跚地走过去,缓缓地跪在展昭身边,看到他的发髻早已被扯散,被冷汗濡湿的长发散乱开,完全遮住了脸。清秀双手颤抖着拢起他脸上的乱发,展昭那张血色全无的脸便完全暴露出来。只见他双目紧闭,嘴角淌着鲜血,鼻孔中已是气若游丝。紧锁的眉头显示出,即使是在昏迷中,他依然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看着眼前遍体鳞伤,形销骨立的展昭,清秀觉得痛悔不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次欺骗、一句谎言,竟然给展昭带来如此可怕的灾难!看他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痕,饶是对折磨早就习以为常的清秀,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想到展昭本来就有点怕冷,可现在却在重伤之时被丢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牢里,清秀连忙脱下身上的狐裘盖在展昭身上。仿佛感觉到身边有人,或者是想缓解一下身上的苦楚,展昭突然微微动了一下。但就是这细微的动作,却让他咳出一口血来,随即便用无力的双手紧紧揪住衣襟,艰难而急促地喘息着。见他那原本苍白的脸被憋的泛青,清秀吓坏了,赶紧伸手抵住展昭背后的大穴,小心的将内力注入帮他顺气。

      等展昭的呼吸终于慢慢平稳,清秀才松了一口气,但他同时也发现了展昭的异样。要知这习武之人,除非刻意隐藏,否则即使失去意识,真气依然会随血液在经脉内自然流转,虽然强度和运功发力时有天壤之别,通常感觉不到,但当他人的内力注入时,还是可以相互呼应。可刚才清秀帮展昭调整气息时,居然完全感觉不到展昭自身的内力,清秀连忙又去细探,当确信展昭真的已经武功尽失时,他不禁跌坐在地。

      原来当时喷在展昭脸上的毒雾中,除了迷药“惘市”外,还有另一种名为“禁门”的秘制药物。此药的功效就是将武者的内功牢牢锁死。而且和普通的化功散不同,江湖上常见的化功散都有固定时效,时间一过功力便可自行恢复。但此种禁门并无时效,一旦中了,只有独门解药方可化解。而且这禁门最霸道之处在于,即使服食解药,也是中毒时间越长,功力恢复越慢,如果拖得过久没有解药,武功就会彻底丧失!

      清秀从小跟在童谋儿身边,岂有不认得“禁门”的道理?用自己的真气一探展昭的丹田、气海,他便确定无疑展昭是中了“禁门”之毒,导致功力尽失。清秀顿时明白,怪不得展昭会伤得这么重,原来他根本没有内力的保护,只是凭血肉之躯在承受骇人的刑罚。

      清秀知道,童谋儿是想利用展昭打击京里的包拯,想必这时俊就是想逼着他招出包拯来吧?再看看展昭身上,发现他伤得最重的是在腿脚上,大腿上那处刀伤已经开始化脓,轻微变形的小腿红肿紫涨,一眼便知是骨折了。脚踝上的关节虽然没碎,但脚筋却几乎被夹棍夹断,血肉模糊的踝部上还嵌着许多令人胆寒的瓷渣铁屑,从受伤的程度来看,一定不是只被上了一次夹棍。

      这让清秀禁不住更加潸然泪下,心中苦涩难当,他悲泣低喃道:“动了大刑呢,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也不肯招么?那位包大人,难道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可以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若早知会将你害成这样,我就是死也不会骗你!展大哥,你对我恩深义重,可我却将你害得这么惨…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就在这时,陪清秀来的小太监走了进来,恭敬地说:“秀公公,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该回了?”

      清秀抬眼看看他,知道他也是好意,如果回去的太晚了,童谋儿必会生气。但是他又无论如何不能就这样把展昭丢着不管,于是他横横心,掏出一块银子,对那小太监说:“小顺子,你拿着这银子,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

      名叫小顺子的太监迟疑地看着他,吞吞吐吐道:“可是,临出来时,童总管不是说,让您来看看就回去么?现在人您也见着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清秀泪眼朦胧地对他说:“小顺子,这位展大人对我恩重如山,但他现在伤成这样,如果放着不管,我怕他今夜都熬不过去。你放心,如果童总管怪罪,一切由我承担便是,你快去请大夫吧。”

      小顺子听他这么说了,只好接过银子去请大夫。牢头见清秀衣着华丽,又是童总管身边的人,自然不敢拦阻。尤其这牢头有些年纪,本来也看着展昭可怜,倒乐得有人去给他请大夫,因此便也没有通知时俊。

      小顺子出来上了马车,便直奔延州城最大的医馆“回春堂”,连哄带吓地将那位号称“赛华佗”的薛大夫请了来。

      来了之后一见展昭的惨状,连那见多识广的神医都头皮发麻。但出于职业习惯,他还是迅速动手为展昭处理伤口。

      开始的时候展昭一直是无知无觉的,但等到为他拔除那些刺入脚踝的瓷锋铁屑时,异物被挑离溃烂的血肉,有些甚至镶入骨头只好生生扯出,剧烈的痛楚终于又唤回展昭的意识,他紧皱着眉,虚弱的喘息挣扎着,混沌的大脑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想要逃避折磨。

      薛大夫见状只好先停下手上的工作,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清秀。清秀知道这些东西如果不取出来,只会加速感染,那展昭的脚就很有可能残废。他只好咬咬牙示意薛大夫继续。

      看到意识不清的展昭为了稍减脚上传来的剧痛,又用力地咬住早已伤痕累累的下唇,清秀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上身轻轻抱住,让那虚弱瘫软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眼睛盯着大夫手里的动作,一只手绕到展昭胸前抵住膻中穴,再次将精纯的内力缓缓注入,在护住心肺等重要脏器的同时,也帮他慢慢打通滞涩淤结的血脉,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抚开他流血的嘴唇,将自己的食指探入他口中。

      半昏半醒的展昭还来不及细想,下一波锐痛便搅散了他仅剩的意识,让他本能地咬紧牙关,顿时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觉得口中那烫热甜腥的液体并不是自己的血,展昭吃力地睁开眼,想搞清楚状况,感到他的轻微动作,清秀在他耳边轻声道:“展大哥,是我。”

      展昭立刻认出清秀的声音,但紧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他下意识地再次咬紧牙,这才缓缓觉察到刚才是咬伤了清秀的手指。他挣扎着向后仰头,试图把嘴里的指头吐出来,却听到清秀泫然欲泣的声音:“展大哥,不要动啊,你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残存的体力消耗殆尽,展昭只好无力地靠在清秀身上,但这次他却怎么也不肯再咬清秀的手指了,可展昭的体贴却让清秀更加自责内疚。这是他的错,是他让如此关心疼爱自己的人受了这么大的苦,他现在万分希望躺在这里的是自己而不是展昭。虽然明知不可能以身相代,但至少能够分担一些他的痛苦也好。清秀的泪无声滑落,滚烫的泪珠掉在展昭惨白冰凉的脸上。突然觉得放在他口里的手指被轻轻含了一下,清秀顿时愣住了,展昭这是想安慰自己么?都成这样了,他心里却还惦记着自己吗?

      清秀紧紧拥住展昭,将脸埋在他的发间,终于失声恸哭道,“展大哥,我一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去!你可一定要等着我,要是你…要是你…我还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但此时的展昭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虚脱使他再次陷入昏迷当中,并没有听见清秀在他耳边的哭诉。

      看薛大夫的工作终于结束了,清秀仔细地用那领宽大的狐裘将失去知觉的展昭裹好,又从怀内取出一个精美小巧的碾玉瓶,倒出一颗浅金色的齐天九转丹送入展昭口内。这神奇灵药原本是为生命垂危之人特制,因此入口即溶,没有吞咽问题。等展昭将药服下,清秀轻轻将他放平,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去。

      走出地牢门,他掏出一锭黄金交给牢头,牢头见这么多钱,一开始还不太敢接。但清秀突然跪下哭着说:“大伯,他是我大哥,请您务必费心多多关照!我就感激不尽了!”

      牢头见他如此,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见清秀却是情真意切,便接过元宝揣入怀中,连声道:“您放心!您放心!您快请起,这可折我的寿了。”

      但清秀并没有站起来,“大伯,我大哥是南方人,本来就不太习惯这里的气候,再加上如今又受了伤……”

      那牢头顿时明白清秀的意思,连忙说:“我知道!我这就给你大哥准备铺盖暖炉去!”

      清秀深施一礼,感激地说:“如此就多谢您了!”

      说着又把那齐天九转丹整瓶交给牢头,“这药请您每天给我大哥服一颗,若他昏迷也无需用水送服,只放在他嘴里即可。”

      牢头赶忙答应着接过玉瓶。清秀站起身,又拿出一包银子送给其他狱卒,“还烦请诸位多上心照应,切勿为难我大哥!”

      这些在衙门里混熟了的人,自然都是奉行“有钱能使鬼推磨”。见清秀出手如此阔绰,便都点头哈腰地接过银两,忙不迭地应承清秀的要求。这样此后展昭在牢房里时,便可得到相对良好的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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