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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八章 过雨樱桃血满枝 弄色奇花红间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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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得知派来服侍展昭的人,竟是童谋儿身边得宠的红人时,范仲淹的隐忧更深了。不过他还是不露声色,微笑着对来人表示欢迎,并令人带他去展昭的住处。
虽然还没见面,但早已有人先来一步禀告了此人的来头。因此展昭更是本能的对他心存戒备。可是第一眼看到这个名叫清秀的人时,连展昭也不觉呆了一呆,心中竟油然而生一丝意料之外的惊艳。
恭恭敬敬跪在展昭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身材以这个年龄来说过于纤弱以外,他的模样几乎完美到无可挑剔。精巧的鹅蛋脸上腮若凝脂、烟眉秋目,银白的贝齿轻轻地咬着如水的薄唇,嘴角梨窝隐现;靛青的头发松松地扎成一条长及腰际的马尾,垂顺的披在身后。虽是素衣淡容,但冬日的晨光温和地照射在他身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散发着淡淡的柔光,让人只觉素面朝天,雅意盎然。
隔了一会儿展昭才突然省到,这样盯着人看似乎有些失礼,便连忙伸手想要扶他起来。记得刚才领他进来的人,好像是叫他秀公公,便开口道:“秀公公快快请起!”
及至他抬头看向自己,展昭赫然发现,他那幽湖般深邃的瞳仁,竟隐隐透射出海一样的宝蓝色,只是这梦幻般神秘的眸中却波澜平静,眼神里甚至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寂寥;而微蹙的眉宇间又含着一丝倔强和坚韧。一瞬间,展昭甚至觉得,连自己都对他生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只见他樱唇微启,用宛若天籁的声音轻声道:“您以后叫我清秀就行。”
当天,展昭就领教了在宫中受过专业训练者是什么样子。这看似弱柳扶风的少年,做起事来,举手投足间无不老道,彰显出训练有素和精明干练。虽然他手足小巧、身形纤细,但走起路来,那轻盈敏捷的体态,又使人联想到已被驯服、失去了利牙和野性的豹。而且他虽然言语安静,但却心思缜密,极会察言观色,每当展昭有什么需要时,总是未及开言,清秀便已准备停当,送至近前,之后便静静的垂手旁侍。
晚餐时,清秀有条不紊地将碗盘杯箸在桌上一样样摆列好。与之前满仓笨手笨脚的不是打了盘子就是摔了碗不同,清秀虽然端杯举盏时手脚麻利、动作快捷,但行动间不仅举止优雅、脚步轻盈,更是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态度,工作时除了轻微的衣衫窸窣之声,碗箸碰撞之音一概无闻。看着默默忙碌的清秀,展昭也不觉心内暗叹:可惜了这么一个优秀雅致的少年,竟是个净过身的太监。
待展昭坐下用餐时,清秀又准备好漱盂、巾帕和盥手盆。等展昭饭毕,伺候他漱口洗手之后,清秀恭敬地问:“您是现在就吃茶,还是过一会儿再用?”
虽然以前展昭身边也曾有过满仓,但被人如此悉心入微的服侍却还是头一次。一时间,当初满仓刚来时,展昭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不觉讷讷道:“无所谓,我没那么大的规矩。”
见展昭这么说,清秀浅笑盈盈道:“若这样,就不如过片刻再吃茶,方不伤脾胃。”
清秀自来后,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这还是他第一次面露笑容,但见巧笑倩兮间,更衬得他一如春晓之花。展昭虽然年轻,但在开封府供职多年,走南闯北也可算得阅人无数,其中也不乏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而且展昭本来生得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数年中也有不少二八妙龄对他一见倾心;甚至他也曾几度面对,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利用美□□惑于他,但他都可以如他的先祖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可如今见清秀一笑之间,竟恍若空谷幽兰,既清且艳,竟然连他也不觉心内一窒。但展昭马上在心中大声叫停,虽然眼前的人堪称倾国倾城,但必竟是个少年郎,就算是太监,到底还是男儿身,尤其又猛地想起范大人的警告,心中暗骂了一句自己莫名其妙的心神恍惚,便对清秀道:“算了,你还是现在就拿来吧。”
清秀倒也并不坚持,轻轻走出去捧了茶来。但他并不像以前满仓那样,将热茶倒在盖碗里端过来,而是拿来一小壶开水、茶叶罐和空茶碗,先将茶碗用滚水烫过,然后又欲将第一泡倒掉,展昭见他行事完全是按照宫里的规矩,便走过来说:“这又不是宫里,我也没有那么娇贵,你不用这么麻烦的!”
没想到,全神贯注的清秀竟被吓了一跳,手一抖,一碗热茶差点泼到展昭身上!展昭也没有防备,虽然向后撤了一步,但袍服下摆还是被弄湿了一小片。清秀吓坏了,连忙跪下,用自己的衣袖仔细擦拭弄脏的地方,口里连声道歉:“展大人!对不起,小人不是有意的!有没有烫着您?”
展昭听他声音里已带着哭腔,再低头一看,清秀那白皙的小手已被烫红了一大片,可那受伤的手却轻轻颤抖着,紧张的擦拭自己的衣服,展昭不禁万分内疚,他探身拉起清秀,声音中满是歉疚,“抱歉,吓着你了,烫疼了吧?”
说着走向柜橱,拿出药箱,找出烫伤膏,轻轻帮清秀搽在受伤的地方。结果却见清秀本来就水气弥漫的蓝眸中,眼泪竟似决堤般滚滚而下,这不禁让展昭也有点手足无措了,他赶紧问道:“怎么了?疼的很厉害么?不然找大夫来看看?”
清秀用力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展昭,“小人本来以为,您会狠狠打我一顿呢。”
展昭有点吃惊,“哎?你又没犯错,我干嘛打你?”
清秀认真地回答:“在宫里,弄脏主子的衣服可是天大的错误,不被打个半死就已经认万幸了。”
听他这么说,展昭突然觉得有点心酸,低声问:“你在宫里经常挨打么?”
清秀低下头轻声道:“曾经有几次,我以为要被打死了,但没想到还是熬过来了,大约是因为命太贱吧。”
展昭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不禁问道:“但我听说,童总管很喜欢你啊!”
清秀凄凉地笑笑,自嘲地说:“展大人,您看小人这个样子,难道还不明白,童总管为什么喜欢我?”
展昭在宫内行走时,对这些宫闱内的荒唐事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他觉得与自己无关,因此从不留意罢了。以前他就听说过,很多有权有势的大太监,虽然身体已经不能人道,但心中的欲念却极强。有些人便会在宫外置办私宅,再花钱娶几房妾室,说是哄着自己玩儿,但因为不能正常房事,因此只好用极端扭曲变态的方式发泄□□。若是好男风的,一般便会找宫内年轻貌美的小太监,充做禁脔。想想童总管那阳刚威猛的样子,但却从未听说他在宫外有私宅,再看看面前柔若无骨、闭月羞花的清秀,回思他话中含义,展昭顿时猛然醒悟。顿时他有些张口结舌,“那,你是……是……”
清秀低下头,“是,我是童总管的脔童。”
展昭一听,条件反射地缩回拉着清秀的手,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清秀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本来,童总管是不让我告诉您的,但是,我觉得不应该骗您。”
展昭大惑不解,喃喃道:“我不明白,你既然是童总管的……那为何他还要派你来服侍我?”话一出口,再想到清秀的身份,展昭也不禁满脸通红。
清秀却是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想,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玩的久了难免会心生厌倦,更何况我年龄也大了,身子也不如以前经得起折腾。但因这一班小太监当中,我跟在童总管身边最久,在日常生活的打理和服侍上,他对我最满意。这次来以前,童总管还特意交待,既然已经知会了范大人,就一定要派个最好的来,方显诚意,让我一定要小心侍候,切不可出错。”
清秀突然直直地跪下,急切地说:“求您千万别赶我走!我什么都会做,我是您的仆人,我随您使唤,让我干什么都行!我听您的!要是我做错事,您尽管打我,没有意见!”
展昭听他说得如此可怜,心里也很难受,觉得直想掉泪,可一时还是无法接受让一个脔童留在自己身边。
见展昭依然沉默不语,清秀一脸悲戚,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给展昭叩了一个头,然后慢慢站起来,无言地转身想要离去。
见他如此,展昭到底还是不放心,出声唤住他,问道:“你回去了,童总管会不会把你怎么样?”
清秀淡淡地回答:“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就是被打个半死了事。”
展昭傻了,不禁又问:“那要是运气不够好呢?”
清秀一脸麻木,“不知道,才刚来一天就被赶回去了,而且还是因为不听童总管的吩咐,大概很难得到宽恕吧。以前犯这么大错的小太监,曾经有被活扒了皮的,也有被大卸八块的。不过无所谓,反正我贱命一条,怎么死不是死,就算凌迟也不过三天就死透了。”
看他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命,展昭反而听得一阵阵发寒。连忙一把拉住他,“好了你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