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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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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眼见魏明策马渐渐去得远了。心内暗想:他果然是李元昊御前宿卫队的,看起来,李元昊八成就在这河谷之内。他不敢怠慢,继续向川谷深处走去,结果却是越走越心惊。
原来这好水川全长六十余里,两边全是山崖峭壁,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行,正是兵家设伏的绝佳之处。展昭施展轻功,在树梢间轻轻跃过,向更深更远的谷底探去,结果他赫然看到了西夏的十万大军居然全部都在这里!不仅如此,连范大人说的“西夏三煞”也在其中。而且当展昭远远看到一个黑冠白袍的身影时,他顿时肯定了自己见到魏明后的猜测,李元昊根本不像宋军原来以为的身在怀远城,而是亲率西夏大军来到好水川设下埋伏,准备全歼任福所率之师。那黑冠白袍正是李元昊的标志性装束!
眼前的情景,让展昭也不由大惊失色,如果宋朝军队按原定计划直入好水川,那就等于一头钻进了李元昊的包围圈,几万将士无异于羊入虎口!展昭一刻不敢耽搁,连忙返身飞奔回营。
此时已是午后,太阳西斜,宋营派出的探马除了展昭以外,已经全部回来复命。报告给任福的结果都是:在附近根本就没有多少西夏的军队!
任福哈哈大笑,对中军帐内的其他将官道:“等把这谷里的小股溃兵全歼后,我们便可得胜回去复命了!”
少将军怀亮见展昭还没回还,不觉有些担心,下意识地说:“但怎么还不见展护卫回来?”
任福冷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他躲到哪里清闲去了?也说不定和他主子一样,畏战逃了呢。”
其他将官听了,也附合着哈哈笑了起来。
怀亮的口气中略带不满道:“父帅这话是什么意思?”
任福横了怀亮一眼,道:“你看上次,他在帅台上被我如此侮辱,却还能若无其事,可见是个没骨气的东西。”
怀亮虽然很少顶撞父亲,但还是忍不住为朋友分辨,“可是父帅,《孙子兵法》有云:胜不妄喜;败不遑馁;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孩儿倒觉得,那展护卫……”
任福不等他说完,便暴跳如雷道:“你这逆子!你这是说为父妄喜喽?!在你眼里,那个和你臭味相投的小白脸比我更适合当统帅,是不是?”
怀亮没想到父亲会动这么大怒,连忙解释:“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孩儿是说……”
任福根本不想听他说,声色俱厉道:“别以为你和他那些私底下的勾当我不知道!这军营里有什么事情能瞒的了我?!”
怀亮被说愣了,他没想到父亲会在自己身边也安插耳报神。而展昭偏偏就在这个最不恰当的时间回来了。但心急如焚的他根本没注意到任福铁青的脸色,一进中军帐,他连忙单膝跪下回报道:“任将军,属下在好水川河谷内看到西夏的十万大军,而且李元昊也在其中。属下认为他们要利用好水川的地势设伏兵,因此我们万不可贸然入川!这好水川……”
任福没等展昭把话说完,就抄起帅案上的茶碗朝他飞掷过去!展昭始料不及再加上距离太近,虽然他侧头躲过,但力道颇猛的杯子还是蹭着他的额角划过。额角上立时显出一道红痕,细细的血线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来。展昭被砸的莫名其妙,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旁边的一个副将阴阳怪气道:“展护卫,派出去那么多探马,就你一个人说看到西夏大军。是你眼神太好了?还是别人都是瞎的?”
展昭顿时愣住了,但他马上回过神来,还想再说,就听到任福冲自己大吼道:“混账!我看你就和你的主子一样,怯懦畏战!”
展昭立时听出了他的意思!饶是展昭涵养再好,也无法容忍连范大人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诋毁。他猛地站起来,直瞪着任福道:“任将军!您怎么说属下都没关系!但范大人毕竟也是您的长官!您怎可一再出言亵渎于他?”
任福何曾被下属如此顶撞过,再加上本来就一肚子邪火,顿时哇哇大叫道:“反了反了!你小子想拿靠山来压我?!告诉你,老子不信这个邪!将在外,连君命都可以不听!今天你是谣言惑众在前,顶撞统帅在后,已经严重触犯了军法律条!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跟着就有两名军士走进来要拉展昭出去。
大惊失色的怀亮箭步冲上去一把拉住展昭,回头对父亲焦急地说:“父帅万万不可!”
任福瞪着他,吼道:“有何不可?你放手!”
怀亮急切道:“父帅请三思!展护卫虽名为在先锋营听用,但毕竟只是借用,并非父帅直属。更何况,他是御前护卫,终归是皇上驾前的人,就这样被父帅斩了,皇上的颜面何存?”
任福再鲁莽,也不能不考虑皇帝的脸面。见他脸色似有活泛,怀亮回身跪在父亲面前乞求道:“恳请父帅收回成命!”
其他将官见少将军都跪下了,只得都一起跪下,齐声道:“请任将军三思!”
哼了一声,任福开口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众将都为你求请,便拉出去重责四十,以儆效尤!”
怀亮还想再说,展昭却先开口道:“少将军不必再为属下讨情,展昭谢少将军活命之恩。但好水川内确有伏兵……”
而任福却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军士将他拖出去。看着展昭被拉出去的身影,兀自说道:“哼!以为自己有硬撑腰子的,我就不敢打你吗?!”
展昭被粗暴地推倒在地上,两名军士按住他的身体。又有一名军士拿着粗重包铁的军棍走了上来,用力往展昭的背、臀、大腿上打去。那棍子下去的又狠又快,空旷的校场上,除了笞杖敲击□□的声音以外,只能听到展昭的声音,他仍然拼命地高声叫道:“任将军,好水川内确有伏兵!”
数万大军黑压压的围在四周,沉默地看着行刑的过程。很多人不忍再看而别过脸去,尤其是那些和展昭同来陕西的士兵,他们很多都是被“展大人仙药”救活的。现在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曾经是他们心目中“活菩萨”的人,如今被无情地拖翻在地,承受笞挞加身之苦。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行刑的兵士口中数着,军棍一下又一下的落下来。慢慢的,肌肤红肿、破裂开,鲜血沾到军棍上,又溅落到地下,展昭也渐渐声嘶力竭。本来他若是敛气凝神,用内功护体,是可以不受这么重伤的,但和心内的焦急相比,□□的痛楚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一想到这数万的将士就要踏入鬼门关,他无论如何不愿放弃最后的努力。终于,展昭的声音已经微弱到连自己都听不到,眼前也金星乱迸,但他仍然一遍一遍重复“好水川有伏兵”,努力支撑着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强迫自己不能昏倒。
突然他听到一个尖利的哭喊声:“别打啦!我求求你们住手!你们要把他打死啦!”
恍惚地抬起头循声望去,模糊地看到了满仓的脸。唉,他又哭了,展昭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告诉满仓自己没事,但却喉咙一甜,一口逆血直喷了出来。
“…二十五,三十,三十五,四十。”
终于…完了。但展昭不知道,是自己的杖刑完了,还是…这数万大军完了。
按着他的军士松开手,展昭挣扎着爬起来,刚刚站直,却眼前一黑,腿酸膝软,俯身又栽了下去,但在身体摔到地面上之前,他被冲过来的满仓一把抱住。
再次醒来时,展昭还是昏昏沉沉的,接着就感到身上受刑的地方传来剧烈的痛楚。努力地让眼睛聚焦,视线渐渐变得清晰,正对上满仓糊满泪水的脸。展昭无力的冲他笑笑,张开口,本来想说“我没事”,结果血却再次不受控制地从唇里溢了出来,一点点滴到雪白的床单上,仿佛朵朵红梅。满仓连忙帮他擦拭嘴角的血迹。
已经哭得两眼红肿的满仓,哽咽道:“展大人,军医已经帮你上了药,他说你会好起来的!”
但此刻展昭担心的不是自己的伤,而是大军的安危。他闭了闭眼,强忍住翻心的感觉,艰难的开口,声音沙哑地问道:“大军…情况如何?”
满仓低声道:“任将军已经下令,明日一早便挺进好水川。”
展昭顿时心急如焚,挣扎着想要起身,满仓连忙按住他:“展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军医让你不要乱动,不然伤口会裂开的!”
但展昭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焦急道:“不行!那里…有李元昊…十万精兵!我必须…”
满仓终于忍不住了,大叫道:“够了!你非得为了…鬼才知道…有没有的伏兵,被活活打死,才高兴吗?!”
展昭震惊地看着满仓,眼里尽是悲愤,颤声道:“满…仓…连你…也…不…相信…我?”
满仓立刻明白自己情急失言,忙不迭地想要解释:“不是!我不是不信!我是不想再让你去…去…”
展昭苦笑了一下,“去…讨打,对吧?”
瞬息之间,他心中的苦楚,比□□上所受的种种疼痛更胜百倍。展昭猛地翻过身来,将创痛之处压在身下,希望籍由伤口撕裂的锐痛,稍稍缓解内心的痛苦。遭受重创的身体无法承受再次伤害,顿时一口鲜血涌入口内,但他却紧闭双眼努力将血又咽了回去。
满仓大惊失色。他亲眼看过展昭身上那些可怕的棍伤。当时,他连拖带抱的把昏厥的展昭带回营帐,小心的将他以趴姿放在床上。为他更衣时,满仓忍不住再次泪如雨下。现在是冬季,天寒衣厚,可展昭连棉服都被血浸透,可见伤势有多么严重。及至为他脱内衣时,只略动一动,失去意识的展昭就会疼的轻声呻吟,满仓只好先停手,让展昭缓一缓,如此数次才褪了下来。只见他从后背到臀胫,触目皆是青肿紫涨、大片血渍,皮开肉绽的已无半点好处。纵横交错的伤痕高高隆起,看上去惨不忍睹。
满仓曾听人说过,军法中,“脊杖”虽较“立斩”为轻,但仍有很多被杖毙的先例。惊慌失措的满仓疯了一样地冲出去,连拉带拽找来军医。
军医验看过展昭的伤势后告诉满仓:虽然震到内脏,所幸并无大碍,不过伤筋动骨是肯定的。为展昭上了棒疮药后,军医嘱咐满仓一定要小心护理,伤口不可沾水,结痂前如果展昭醒来,也不要让他乱动,否则就会伤上加伤。现在眼见展昭竟然毫不理会军医的话,满仓不禁又气又急。但当他惊见展昭紧抿的苍白双唇之间,染上一道鲜红的细线,一点清泪,顺着闭合的眼角无声滑落,满仓顿时痛悔不已。
虽然展昭是他的上司,但满仓心里已经完全把他当成可亲可敬的哥哥,现在因为自己失言让他如此悲伤难过,但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可以安慰展昭,最后急的趴在展昭床边嚎啕大哭,嘴里反反复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觉得有一只手软软地抚在自己头上,满仓抬起泪眼,正对上展昭温柔的目光,“别…哭了,我没…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