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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过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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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卿急急跑到了锦云家,连路上之人与他打招呼,他就随意应着,此前他见到锦云正在她的窝棚里,貌似是被孙老汉关起来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要去看看的。
士卿一路扬尘,很快就到了锦云的窝棚,在远处探了探,看看孙老汉在不在。说也奇怪,上次他来找锦云,孙老汉竟然在家,没有出工,且穿的还是一条宽大的绸衫,今日看他,竟还在家,且竟是与他家儿子一道在喝酒!
他家儿子好吃懒做惯了,一家人只知道奴役锦云,现在把锦云关了,两个人竟还有闲情喝酒!
士卿没有冲动,偷摸着溜到锦云的窝棚。
“锦云……”他气声呼唤。
“士卿哥哥!”锦云精准地找到了士卿扒着的位置。
“出什么事了,那老东西为什么关着你!”士卿愤愤道。
棚内安静了一阵,锦云缓缓开口道:“听闻你中举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士卿心中煎熬:“究竟发生什么了,我先救你出来!”士卿说着就开始掰锦云窝棚的木板,头上青筋爆出也只是掰开了少许缝隙。
锦云忙阻止他,在这下去,阿宝定然是会被惊到的,届时惹来她爹可不是开玩笑的,士卿定然会被暴打一顿。
士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只无奈得从那稍大的缝隙里看着锦云,想把自己的手伸进去,可被那木头卡住,还扎进了几根木刺,疼得他嘶嘶叫,拔了木刺。
“士卿哥哥,小殊哥哥也很高兴吧……那……赵公子呢,他开心吗,有没有来寻你们?”锦云道。
士卿拔了木刺,口水涂了涂伤口:“高兴,你小殊哥哥自然是高兴的……赵博明么……哎别提了!”
锦云瞬间紧张,小手扒着木头缝:“赵公子怎么了,士卿哥哥,你别吓我!”自从她上次送了香囊开始,赵博明就没有在木屋出现过,她看到过好几次,赵博明是直接去含稀斋找云殊的,她遇到赵博明之前虽没读过书,可后来缠着士卿和云殊教她写名字,誊录三字经、论语等慢慢读,只为离他更近些,她自然也知道赵博明如此那般是为了什么,自己也知道无论如何都配不上赵博明,可就是忍不住会想他,念他,记挂着他。
士卿见锦云如此紧张,此前赵博明对云殊做的事情他还在气头上,便脱口而出:“赵博明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去京都荣华富贵了!”
棚内有须臾无话。
云殊躲在不远处的树后,正看着士卿将那银簪塞到了木头缝里,他知道里锦云在里头接着。发簪已被锦云接了进去,士卿脸上洋溢这无尽的笑意。
云殊紧握着拳头,指甲陷入手掌心,试图用这样的疼痛压抑心中涌向喉咙的堵塞之感。见士卿笑的开心,他转了身,想来他们的好日子该是不远了。
锦云接过了发簪,士卿笑嘻嘻的跟她说道:“锦云……我现在是穷,但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高不高兴嫁给我……”
锦云握着发簪,两行眼泪猝然决堤而落。
“士卿哥哥……”
士卿听出了她的声音的哽咽,脸上更加欢喜,自然以为是锦云因是太激动了才会如此,不禁又再次发问:“锦云,你愿不愿意?只要你点头……我即刻便向你爹提亲……”
士卿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在等待锦云回复的时间里,一个眨眼仿佛都如一个世纪。可他换来的却是锦云将发簪从木头缝里伸出,和一句“谢谢……”
士卿的心一瞬间,碧落坠黄泉。
“为什么,锦云,你不愿意吗,还是……还是你中意的是小殊?”
他看不到棚内的锦云摇了摇头掩面啜泣。
“究竟为什么,锦云,你说话!”他在棚外建居焦虑无比。
磨了磨,锦云终于说道:“我爹要我嫁给杨员外做填房……收了聘礼了,士卿哥哥,若早些,我……我愿意的。”
杨员外?那个逛窑子,买扇面,假风流的杨员外?!
“这么个东西,怎么能娶你,他做梦!!”士卿说着,怒气冲冲,大步流星跨入院中:“孙老爹,锦云不嫁杨员外!”
屋内的孙老汉和那儿子齐齐放下了筷子,出了门……
云殊回了家,眉目分明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缓缓取出陶罐,数着银钱,若亲事定了,想来需要银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孙老汉也不是个好说的主,心思都在钱眼里。
云殊望了望外头,士卿还没回来,想来该是会回来吃夜饭的,那必得庆祝一番的,于是收了陶罐便去厨房忙活。
哪知米刚下锅,却听见含稀斋小哥的声音老远就传来:“云殊公子,士卿公子出事了!”
云殊手里水瓢落地。
“云殊公子,快些去吧,在县衙大堂……”
云殊如离弦之箭出门,无暇细问。没跑到城门就开始喘气,可脚下并未停下半分,一路跑着,间或悄悄缓了步子,咳嗽一阵。气未喘匀继续跑。
待他到了县衙,大人已经退堂,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散开,士卿坐在堂内凳子上,脸上有几块淤青,眼睛也充满了血丝,锦云正给他端着水,孙老汉和他儿子站在一旁,一同站着的还有那杨员外,云殊往里闯时,那杨员外正堆着满脸的褶子朝孙老汉道了一声:“往后再这样惹事,我可不管了!这亲自然也就别结了!”在孙老汉和儿子连连称是,杨员外色眯眯看了锦云一眼,傲然离开,那肥胖的身体差点把云殊撞回门外。
“卿哥!”
士卿看向云殊,他那一张脸,云殊都差点认不出。
“小……小殊……”他说话嘴里如含了一颗鸡蛋。
孙老汉夺过锦云手里的茶杯,塞给云殊:“我家锦云你们别在妄想了,此事就此作罢,再闹……难道你们想害的锦云被整个西棱城的人戳脊梁骨吗?!”说完,拉着锦云就要走。
士卿拉着锦云的手,锦云神情木讷,只默默流泪,一手被孙老汉拉着,一手被士卿拉着。
“锦云……”
云殊自然知道内有乾坤,可如今这场面却也不是问缘由的时候。
“举人老爷,你家亲事,我们着实攀不起,我家锦云名声也伤不起,你高抬贵手,你们此生无缘,不若求个来世,大家都好过不是?”锦云的哥哥,一把抽出士卿拉着锦云的手,锦云就像个木偶,被哥哥和父亲拉着出了大堂。
云殊搀着士卿,在百姓的指指点点下穿过西棱大街,出了城门,回了木屋,瞧了大夫,也上了药。
终于在士卿一声‘嘶’,一声‘啊’中知道了原委。
云殊回来后,士卿找孙家父子理论,让退了亲事,他好与锦云一处,其实此前孙老汉说考虑考虑,实则已经收了杨员外的聘礼,杨员外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月底便来迎娶锦云,杨员外家财万贯,虽然比孙老汉小上几岁,可他的聘礼足以让孙老汉跪舔。
原来从孙老汉穿上绸衫开始,锦云已经是杨家的人了,杨员外自觉自己比锦云大许多,虽是填房,三书六礼齐备,只差个亲迎,锦云不愿,孙老汉便关着她,她日吵夜吵,孙老汉不胜其烦便将她送到了山里的一洞里关着,直到锦云认命才将她带回来。
士卿一闹,非要孙家退婚不可,若没这杨员外,没那让他此生吃穿不愁的聘礼和家大业大的女婿依靠,士卿求亲他定也是会答应的,可如今聘礼已收,万事完备,退婚会伤了锦云名声,也会得罪杨员外,主要也是舍不得那屋里成箱的珠宝,孙老汉果断拒绝。
士卿不肯,孙家也不肯,如此一来便扭打在一起,士卿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是邻居报了官,一行人便被带到了县衙,士卿到底是个举人,县官赐了坐,了解了始末,说到底是私事,县官也不好断,士卿本要告孙家逞凶,这个县官倒能管管,可孙家搬出锦云,叫来了杨员外,士卿见锦云心一软,外加县官从中调和,令孙家向王举人老爷道歉,并赔偿医药费,举人老爷不可再纠缠锦云,此事便作罢了。
士卿知道锦云的婚事全凭孙老汉一句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抢了人一起远走天涯,顾全这锦云的名声,再不情愿也只得应下。
士卿握着那竹叶簪,恨不得将它嵌到手心里。
云殊见他这模样,只默默替他煮着汤药,替他递上一杯茶。
“小殊,如果我早点,我和锦云是不是就……就能长长久久……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我只是想中了举,便是不中也要求亲的,就是想过了秋闱……”士卿双眼茫然。
药已煎好,云殊筷子搅了搅,自己又抿了抿,待不烫口,递到他跟前:“卿哥,先喝药……”
士卿木讷地接过汤药,一灌见底。
云殊端了空碗,转身道:“人这一世,所交所处,讲缘分二字。你与锦云有缘,却无分……杨员外似乎对锦云是上心的,那聘礼可见一斑,我们能求的,只是锦云往后能过得幸福美满。”
“幸福美满不可能!我见过那杨员外去天香阁,他又怎会对锦云一心一意!明明胸无点墨非要办诗会,便是虚伪!这样的人,锦云怎么能嫁!怎么能嫁!”他拳头敲着自己的膝盖。
云殊抓住他的胳膊:“卿哥,我也想你与锦云一处的,可已无转圜,现下这公堂一闹,整个西棱城都已知道锦云是杨家填房,便是孙老爹死了,锦云也要嫁给杨员外的。世间女子较锦云惨者多不胜数,若真计较起来,她算得高嫁,我唯愿她余生安然,不求你猝然放下,只愿你不再缠着锦云,免得累她让左右笑话,你是男子,可她终归还要顾着名节。”
士卿愤愤抽了手,低头望着被面,冷冷道:“我知道!”
云殊转了身,将药碗拿去厨房,再出来,发现床上已空,再望屋外,士卿已跑远……
他急急关了门,追了出去。
云殊见士卿到了酒楼,看来是要买醉。
小二哥很有眼力劲,见士卿热情迎了上来:“举人老爷,可是要酒?”
士卿一点头,一拍桌面,银钱赫然显于桌面:“要坛!”
小儿诺诺应下再问是否要菜。士卿只说了随意,小二便急急下去了。
云殊远远望着他,他知道现下士卿需要的是一人静静,自己出现,怕是他无法尽情发泄,待他喝的差不多,也发泄完了,带他回家也就是了。
士卿一杯接一杯,云殊时而手间一握,时而眉头一皱,忍下好几次要去拦下他的冲动。终于在士卿彻底醉之前,小二告诉他,酒钱没了,论着遇到云殊前。他定然会抬手一挥,吼一声“赊账!”,可云殊从来不喜欠人情,更不喜欠人钱,于是,他摇摇晃晃地起身。
一转身,将酒壶和酒盅全给打翻,一地的碎渣,小二为难的看着他,见他这迷糊的模样也不敢轻易说下次再给,怕是他不记得,哪知士卿将竹叶发簪往桌上一拍,抬手一挥:“权当赔了,不用找……”小二高高兴兴接过发簪,送着士卿出了门,还扬手高喊:“举人老爷明日再来啊……”
没行几步,一个趔趄,云殊稳稳扶住了他。
“嗯……小殊?你怎么在这?……呃……”他嘴里本就不清楚,还打了个酒嗝。
云殊忍着他那酒味,也不答话,只扛着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