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观音》云间碎雪

3、3 东宫

　　这东宫宫门紧阖，朱红禁断，七十二颗门钉夜中犹如金刚怒目而视，金光铄铄。

　　然而那小太后无动于衷，毗摩广目修罗再过骇人，她自千手搅动这天下风流，面上还尚有三分慈悲之相！

　　嘎———
　　那宫门发出不祥乌啼一声，甚是呕哑嘲哳，而后脚步匆匆。

　　“太傅，太傅外面是什么人来了？”
　　深宫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儿声，天真无辜，见无人回答，又小声问道：
　　“嬷嬷，嬷嬷又在何处？”

　　无人敢应声，那姆娘嬷嬷滚在外院的地上不敢出声，只敢埋头看着秦竹筠扶着宫娥一步一步走去。
　　太子许久得不到声响，从那孤烛厚帷中探出一头蓬乱，却只见了一席刺目的逶迤凤袍。

　　这东宫之中何曾有过这般昳丽颜色，他竟是被吓了一跳，如同雪夜一头野兽般四肢匍匐，落荒而逃。

　　秦竹筠朱唇翕动，偏头冲那壮悍的嬷嬷冷声道：
　　“去，把他捉回来。”

　　那太子尖声躲避，奈何身子骨颇为消瘦，如何能敌，在那嬷嬷步步紧逼之下，只得缩在一团雪白中衣里面，瑟瑟发抖。

　　“好太子，母后给你带了红豆羹。”
　　秦竹筠不顾那一地污秽杂陈，竟是亲身蹲下娇声软语，一手接过那八宝琉璃的红豆羹汤，强硬地抬起了太子苍白下颌。

　　那一双幼鹿般的湿漉漉眼睫张开，终于认出了盛装之下的来人，怯怯之中扭道：
　　“母后，太子...太子不喝，那羹汤，羹汤好苦来哉...”
　　说罢别过脸去，蜷缩在那供奉桌下，碰掉了一层沉积的香灰，扑扑簌簌落在那红豆羹中。

　　他手中只护着一只弱小黄莺，那黄莺还是数月之前，秦竹筠给他带了来哄着吃粥的。

　　“太子！”

　　秦竹筠面上支离破碎，正欲将太子强行钳制，不料身后一股厚重酒味扑鼻而来，夜中蹒跚而出一体胖肉横的怠惰老头，蓬头跣足，却拿着一壶大摇大摆而来。

　　那老头并不行礼，而是晃着手指太后，呵呵道：
　　“妖后深夜造访太子东宫？意欲何图？”

　　秦竹筠反笑道：
　　“太傅海量，怎么深夜吐脯，还不睡？”

　　听闻老头之声，太后身后太子才慢慢探身而出，惊喜道：
　　“太傅！”

　　秦竹筠捏住他的下巴，丹蔻几乎要划出一道红痕，她愈加笑得放浪，好生哄道：
　　“好皇儿，喝了这红豆羹有何不好，你母后亲自替你洗手做羹汤呢？”

　　那稠绛的红豆汤“咯咯”灌入太子喉中，太子双手徒劳挣扎，半呛半吐之间，那血红汤汁，竟一瞬像那喉中呜咽血流。
　　他手中黄莺几近绵软，只有喉咙里几声咕咕作响。
　　一盏昏幽红烛摇曳，烧着了太子身上唯一一点黄巾。

　　啪———

　　秦竹筠手中倏忽滑落了那琉璃小盏，圆睁双目，踉跄着后退几步，见那太子在地上扭动不停，自扼着喉咙。

　　那张苍白脸，只因三分像是少将军眉眼，秦竹筠留他一命苟活至今，而如今他面上如同七窍流血，反而更像了从前景帝七分。
　　昭明帝胞兄景帝，贤德惠明，继位不过三月，便暴毙宫中。

　　这太子像极了自己的太皇叔叔！

　　太子汗津津的脸半埋在一侧黄绸，双肩抖动，发出低哑的嗬嗬之声，如做恸哭之状，继而声渐凄厉，竟是尖声笑道：
　　“母后...母后身上好香，这...红豆羹汤也好香。”

　　那太傅在一旁浑厚附和着笑道：
　　“好太子...好太子！”

　　秦竹筠一言不发，兀自曳裙转身拂袖而去，那宫娥紧跟其后，走过这东宫宫门，仍是一声吱呀闭门，那大幕沉沉，终于慎始善终。
　　她额上冷汗涔涔。

　　嘎———

　　太后惊悸回身，见着了那枝上梢影。
　　这声是真的月落乌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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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让一捧狗血来的再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