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回首，为我沾衣》烧越

4、沛吾

　　听到这声音，原本就坐的十分端正的小仙们，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上神亲临，青鸟族可以说是蓬荜生辉了。在这个档口，这群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少男少女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管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大门。

　　作为一个被迫来凑热闹的，自然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罗杜一边暗叹振羽不争气，一边按下了她不安分的脑袋，拿眼斜她。

　　沛吾刚跨过门口两步，便注意到几十道齐刷刷的眼神朝他射了过来，就稍稍停了一下，从左至右极快地扫视了一眼这些小崽子。

　　一水儿的青衣，十分齐整。

　　以往沛吾在妙行宫时，送信传话这类事向来都是由他座下的仙官回风负责。如今沛吾刚刚闭关结束，晋升上神，便奏请天帝，前来瀛洲主事。但回风需留在九重天打理妙行宫，是以他随身也只携带了一名仙娥荷衣。虽然应不似先前在妙行宫时事务繁杂，但也免不了有些需要仙使的地方。

　　而此时身边没个知根知底的人，荷衣还需整理打扫天姥宫不得闲，所以即使是个传话的仙使，沛吾私心里也还是想亲自前来。

　　前来瀛洲其实不是没有道理的。天姥山上天姥宫，但此处原主早已经不知所踪，徒留一座空荡荡的宫殿立于天姥山上已万载。上古史书中对此只记载了寥寥数句，语焉不详，而沛吾也只在年幼时听说过一些关于此间主人的只言片语。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不曾得知其中的故事，大家心底也大概清楚，怕是那位早已羽化了。

　　被沛吾那冷冷的眼神一个不落地扫了一瞬，原本心潮澎湃的青鸟们纷纷一抖，心中暗叹这位沛吾上神的死亡眼神果真名不虚传。

　　沛吾收回视线，刚要抬脚，余光蓦然扫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正在做小动作的二人。

　　小小年纪，倒是颇有天分。

　　没再多留意，沛吾脚下不停，径直上座。

　　扬灵始终一语不发地走在沛吾右后方一步远的距离处。等沛吾极随便地坐下后，才整理衣襟，坐在沛吾下首。

　　上神坐定，众人起身，拱手行礼。

　　罗杜自然也随大流，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这种表面功夫，她自觉十分在行。

　　扬灵起身简单说明了沛吾来意后，轻轻一挥手，此次遴选便正式开始了。

　　振羽风风火火，有些孩子心性，只管把罗杜拉进来。不过好在罗杜多留了个心眼，在沛吾进来之前堪堪给二人施了个障眼法，幻化出与旁人一样的青衣，才不显得扎眼。

　　如今情形两人也没法溜出去，罗杜怕这上神是个仔细的，才不敢随便施法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提前和族长打个招呼了。

　　现今的青鸟族长扬灵，是个宽厚和蔼、十分亲切的女子，眉眼温和柔软，平日里说话不急不缓，待人接物十分有礼。但作为一族之长这么久了，也颇有不怒自威之风。

　　虽然没与扬灵深入地交谈过，但罗杜觉得她是个挺好说话的人。现下扬灵正坐在沛吾下首，奈何罗杜这个位置实在比较偏，距离稍有些远，罗杜发现即使她扭断脖子眼睛抽筋，扬灵可能也发现不了，便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打扰了族长请莫怪”之后，朝扬灵传音过去。

　　“族长，扬灵族长，我是罗杜。”

　　此时大伙儿已经挨个上前去自我介绍了，罗杜料定这位上神无暇顾及族长，才敢传音。

　　扬灵冷不防突听到有人传音，也是被吓了一跳。于是轻轻偏头四下里寻找罗杜，老半天才在一个角落里寻到罗杜振羽二人。

　　看到正对她挤眉弄眼的罗杜和吃得正欢的振羽，扬灵才暗暗松了口气，对罗杜投去一个柔和的眼神。

　　“上仙前来我族观礼，也未曾告知一声，好让小仙给您安排个位置。”

　　“说来惭愧，我其实是被振羽强拉过来凑热闹的。现在倒是给族长添麻烦了。”罗杜及时地将振羽供了出来。

　　果然，扬灵听闻马上便瞪了振羽一眼，振羽此时吃的正欢，但可能扬灵的眼神太有杀伤力，便一抬头看过去，见到扬灵皱起的眉头和嗔怪的眼神，停住嘴讪讪地笑。

　　“其实我本意并非如此，只是现下不好离开。若稍后我二人被注意到，还请麻烦族长为我俩圆个谎。”罗杜朝扬灵眨眨眼。

　　“算不上麻烦，上仙不必客气，都是振羽这丫头实在顽皮。”扬灵朝罗杜微微颔首微笑，才又转过头去。

　　有了扬灵的照应罗杜才算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来，如今提着剩下一半，只求沛吾注意不到自己和振羽。

　　罗杜此时才抬眼仔仔细细将上首道君看了个大概。从她的角度看，沛吾是半侧着脸，但已然能看出他的的确确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发黑如墨，目若点漆，眼窝深陷，衬得鼻梁极挺拔，还有罗杜最喜欢的双眼皮。浓黑的眉在末端沿着眉骨的形状稍稍向下弯，形状好看却又不显得过分冷硬。嘴唇不薄不厚恰恰好，嘴角微微上扬。下颌线清晰硬挺，从下巴向上利落地收到耳际，丝毫不显阴柔之气。

　　不过只有美中不足的一点，便是这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尾没有一点弧度，睫毛冷冷地微垂着，连上扬的嘴角都拯救不了他的表情。罗杜不禁想，若是这俊美道君能笑上一笑，那眼角定然好看的紧。

　　罗杜收回目光，怕自己打量得太红果果，引起他的注意。便将视线投到那些跃跃欲试的小仙身上。瞧瞧那一个个姑娘们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哎哟，真是青春年少。

　　眼看着人便要轮完了，这上神却还是面无表情，一点多余的表示都没有，只是一言不发地斜倚在那儿，连扬灵都疑惑起来。

　　他的脚不麻吗？

　　罗杜在心底“啧”了两声，不愧为上神之身，喜怒不形于色，真真是道法高深。想必她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

　　看着看着，罗杜心里突然起了一层疑惑，压便低了声音问振羽：“你当真只是来同我凑热闹的？”

　　振羽觉得她问的奇怪，便扭头看着罗杜反问道：“不然呢？”

　　罗杜用更奇怪的表情看了回去：“你怎么不参加？随上神做了仙使，说不定就经常有机会去九重天看你阿姐了。”

　　振羽听闻，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愣了一下，将头转了回去，垂下眼睫，又长又翘的睫毛半遮住她的眼神。又像是想了想，才翘起纤长的食指拨弄着堆起的瓜子皮，低声说道：“我倒没想到这层。但我想做仙使也没什么好的，有我阿姐就够了。”

　　罗杜看不清振羽的表情，一时间也没拿准振羽究竟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似乎有些东西她没有说出口，但好像也只是字面意思，不需要再探究些什么。只隐隐地感觉到她话里似乎有一种眷恋之意，像一根随风飘在空中的羽毛，眼看着要抓住了，忽地一阵风，又溜走了。

　　罗杜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想了想，伸手在案下拍拍振羽的膝盖，操着一种欣慰的口吻说道：“嗨，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