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敢应》不敢登高楼

12、自相矛盾

　　总觉得，更缺德了。江昭又又叹了一口气。

　　容轻黎抬起眸望他，却道：“开个玩笑罢了。走了这么一路，你可看见哪怕一个修士？”

　　“对方再如何大胆，也不敢直接将各大宗门得罪了个干净。我看过了，这好几处都存着些传送阵的痕迹，又兼此次山海境周遭一片荒芜死寂，他们多半是被送出去了，绝对不可能有什么生命危险。”

　　现在更有危险的，分明是他们两个。就江昭那满身气运，有时候连他也觉得眼馋。而三弊五缺之人，哪个不想要呢？况且还是不沾因果的肉，任谁也想咬一口。

　　纵使输了便是魂飞魄散，也有大把的人愿赌这一把。况且对方向来剑走偏锋惯了，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江昭拧眉，“山海境竟已经成这幅模样了？境灵到底在哪儿？”

　　容轻黎斜了他一眼，“这话你该问你自己，你就闭着眼在山海境转一圈儿，指不定在哪儿就能捡到境灵。”他顿了一顿，若有所思，“这话挺有道理的。”

　　容轻黎沉吟了片刻，忽而弯了弯唇角，说道：“你等等，我先布个传送阵，留个后手。”

　　江昭对阵法向来一窍不通。这一行不仅要一点灵犀，诸多繁杂的阵法纹路更是让人头皮发麻。他背靠容轻黎，故而也从来没想过学。

　　但眼望着容轻黎布阵，凭着往常的经验，他慢慢觉出不对来，“我记着空间阵似乎不是这般模样？”

　　“只是细化一遍罢了。”容轻黎收了手，随口答道：“没有境灵庇护，周遭的空间乱流过于紊乱。如今每个节点都以一枚小型阵法镇守，更稳定些。”

　　江昭默默地凝视他。每当这种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和对方可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容轻黎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就看你了。好歹我们凌仙宗和境灵有几分交情，也不好见死不救。”

　　对方耍寒州宗的时候，可没想到两宗之间的交情，他总觉得对方在说谎。江昭沉默，随手指了个方向，“就那处罢。”

　　容轻黎微微一笑。

　　这次两人没有御剑，眼看着容轻黎沿路时不时放下几枚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阵法，江昭觉得有些头皮发麻，禁不住问道：“这到底又是什么阵法？”

　　容轻黎抬眸，略带些诧异地说道：“几个连锁性的小型传送阵罢了，若真找不着，你还想再走回去不成？”他特意指了指一枚节点，十分认真地说道：“这你大概能看出来罢？”

　　传送阵这种东西，叠加得越多就阵纹越复杂……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了。江昭默默望天，

　　不知道是踢着了什么东西还是怎么的，就那么一瞬间，天旋地转。

　　容轻黎一把抓住他——

　　而后再一抬头，便是一片黑暗。

　　容轻黎点了一颗星照明，只看见四面石壁，刻着些宛如涂鸦的纹路，左上角的游鱼显得面目狰狞，鱼目如择人欲噬的血口。他突然扬起手掷过去一枚星子，那鱼却先一步游开、消失了。

　　眼前只一条路，通往黑暗之处。容轻黎再一低头，地上是半只已经残破不堪的偃鸟，碎成一堆木片儿了。

　　黑曜石的眼睛滚落在泥尘里，却依然闪闪发亮。

　　低头看了看那传送阵的遗迹，容轻黎微微挑起眉来，“一次性的传送阵，却加了固化的阵纹……”这无异于自相矛盾。

　　自相矛盾。容轻黎重复了一遍。

　　江昭一面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面用余光瞄容轻黎。刚刚他好像突然笑了一下？而且很意外的，并不像是嘲讽。

　　难道不小心掉进这种地方有什么好高兴的吗？

　　“是个迷阵，不过其中藏了小型杀阵。小心着点儿。”

　　而后他抬起手在石壁角落留下一个阵法，又点了几颗星子，扔了一枚给江昭。

　　“走罢。往前处看看，虽然对方多半腾不出手来，但还是小心着点儿。”

　　而后两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了有两个时辰，丝毫不见尽头。

　　江昭忽而止步，歪过头看向石壁上的涂鸦：“这图案我们方才是不是见过？”

　　容轻黎显然记得更清楚：“三刻钟前在另一幅石壁上出现过一瞬。”他显得十分淡定，半眯着眸看那涂鸦左上角的留白处，“毕竟是在山海境内，这迷阵周转有些凝涩，以至于偶尔失灵。阵眼躲得确实够快，但不必着急，慢慢来，迟早能揪住它。”

　　而后他把江昭往边上拉了拉，免得他踩到面前那个被精心藏起来的杀阵。他神色平静，似乎对这个阵法十分熟悉。

　　迟早能揪出它。这是他和那个人心照不宣的事。

　　但有些人，可能并不清楚。

　　涂鸦闪烁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光影变换时都似带着慌乱。江昭看向那石壁的左上角，若有所思。那尾一直幽幽望着他们的游鱼，已经开始逃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

　　容轻黎蓦然止步，抬起手点向石壁上那涂鸦左上角那恍若被钉死的游鱼之眼，而后暗埋在地下的星子牵连成网，破坏了几枚重要的节点，迷阵于一瞬间崩溃——眼前出现一扇古朴而厚重的门。

　　容轻黎转过脸看向江昭，“进去看看？”

　　“都到这儿了，不看看也实在可惜。”江昭试探着将手放在石门上 只稍稍用了些力气。

　　可石门却轻而易举地被打开——准确说是骤然崩溃。

　　江昭神色一变，不禁后退了几步。

　　遮天蔽日的偃鸟，滔天血色弥漫，地上杂乱地铺着白骨，血腥气浓重到令人作呕，宛如地狱之景。

　　容轻黎抬起手迅速地封了那煞气，又走近几步，将手搭在江昭肩膀上，依旧是从容得很，“我们回去。”

　　江昭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腰。

　　容轻黎僵硬了一瞬，好在激活传送阵的动作没被打断。

　　不过几瞬时间，两人却又回到原处。

　　容轻黎动了动指尖，将暂时设下的封印解开。

　　一群偃鸟似是凭空出现在原本平旷的原野上，隐天蔽日，来势汹汹地向这边急速而来。

　　容轻黎却显得十分镇定，“不要担心，我们的优势很大。”

　　江昭面无表情地回望他，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容轻黎摊了摊手。牵丝成网，却并不如同当时兽潮那次。而是用繁杂的星线将偃鸟的中枢连接在同一张网中，他又抬手勾过来第一只偃鸟，取了它的核心嵌入湖泊一角处。

　　乌沉的天空中根根星线流光溢彩，便似上天亲手绘下的此等妙景。

　　是该收网了。

　　于是江昭眼睁睁地望着脚下那原本散着淡淡金光的阵法于须臾间掀起万丈血色怨气。

　　晴朗的天空陡然翻滚起层层乌云，阵阵青雷作响，雷声不绝，一道道雷光在云层间汹涌流动——而后蓦然劈下。

　　容轻黎掐了几枚星子迎向那青雷，而后拉住江昭的袖子，“走了。剩下的以后再告诉你。”

　　而后于青雷寒光下，两人蓦然消失。

　　……

　　说实话江昭现在感觉有点复杂，在匆匆观察了周遭的确毫无危险之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先震惊一会儿。

　　他原先以为容轻黎至多设个空间阵，再以为对方只不过是想留个什么后手，却万万没想到他连雷劫都引来了。而他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看着一道青雷乍然劈来。

　　不过就算是要算账，也还得找着人才行。

　　江昭下意识地外放神识查看，但竟然没成功，仿若被什么壁障阻隔了一般。

　　他神色一变。修真界只有这么一个地儿符合——枯荣莫。

　　他得尽快找着对方才行，否则这笔账可能就算不到了。江昭苦笑了一下。这种地方对于容轻黎来说，恐怕无异于龙潭虎穴。

　　可枯荣莫，他那一点儿见闻，还是从容轻黎那儿听来的。

　　此处与凡界无异，皆有昼夜晨昏，但独独一点，此处不可用神识。而无法使用神识的修者，就相当于半步踩进了凡人之境地，自然也有了可乘之机。

　　故好高骛远者多聚于此，而在其中，天资愚钝的凡人又最多。毕竟修士血肉，可比各类天材地宝，好高骛远的那等人觊觎也是正常。

　　但同时，躲入此地的修士大多数也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总的来说，不过都是同类相残罢了。

　　而他现在要在这么一群人里找到容轻黎。

　　难如登天。

　　但他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找到路，入城。这枯荣莫的唯二的一座城之一，止杀。

　　找到路并不难。江昭向来跟着感觉走，也一如既往地正确。

　　而进城就更简单了。

　　城门口看守的鬼魂用空荡荡的眼眶看看他，往他掌心放了两文买命钱，就算是成了。

　　说起来，止杀城许是唯一一座倒贴入城费的城池了。不过花两文钱买命一条，又确实是一本万利。

　　而后，去找这里有没有千寻楼的分楼。

　　千寻楼，顾名思义，就是帮忙找人的。据说有一种源自上古的寻人之术，一直是不传之秘。

　　千寻楼因此天下闻名。连止杀城中也有其据点。

　　不过收价确实高昂，一般人是付不起的。

　　当然不包括江昭。无论是从前的他还是如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