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半颗桃

18、第十八章

　　A市的雨季，天空阴沉，地面总是潮湿。
　　那是裴然第一次与穆柏衍争吵，也是唯一一次。

　　“没错，你成绩好家境好，当初追你全都是为了满足我的胜负欲，结果追到手之后发现你也就不过如此。”
　　“现在我腻了，这破烂学校我也呆够了，明天我就会转学去新城。”

　　裴然站在胡同口，眉眼间尽是冷漠和疏离，“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灯光画出的光圈里，雨滴像针脚似的密密麻麻的散落，飞溅的雨水打湿他的校服，晕染开大片深蓝。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像看待陌生人一样的目光。
　　让一切挽留都显得苍白无力。

　　半晌，穆柏衍目光随着那双在雨水里浸泡过的眼睛后退，收回了所有留恋，不再执着于那份虚无的答案。
　　“好。”
　　“我知道了。”

　　那瞬间，所有过往，一幕幕倒退。
　　学校后门的围墙，板房前狭窄的十字路口，胡同里的便利店，透过她窗台看到的月光，和少女含着星光一并撞进他心口的眼。

　　她像骤停的雨一样，消失得悄无声息。
　　连同住过的房子都已经搬空，走得干净潇洒。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在酒吧楼下撞见她，穆柏衍真的以为他们会像一对陌生人一样，打乱进城市的来往匆匆，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可现在她人就站在眼前，却能做到像一张白纸似的把过往忘得干干净净。
　　穆柏衍想不通，所以只能把那些不愿抛开的从前，重新摊开来，再完完整整的摆到她面前，逼迫她直视。

　　“别装了。”
　　他语气不算好，一如既往的冷淡，没什么情绪，“说话。”

　　裴然抿着嘴唇，没应。
　　穆柏衍也不急，就站在那里等，他的目光仿佛凝滞，绷成了一根锋利的线。

　　寂静的房间里，墙上的木质挂钟咔哒咔哒的转动，时针指向十一。

　　嗡——
　　裴然话还没滚到嘴边，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一接起电话，周可琳的大嗓门隔着听筒传了出来，“你不会是睡了吧？！”
　　裴然两只手捂住听筒，把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周可琳说，“开门啊，我都敲半天了。”
　　裴然这才听到门外隐约传来的声响，她缓慢抬头看了穆柏衍一眼，“这么这个点过来？”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早上刚和你说过，快开门我只穿了一条裙子要冻死了！”

　　裴然忽而想起什么。
　　今天启盛在附近有酒会，结束时间比较晚，周可琳又没办法开车回家，于是说好在她家留宿一晚。

　　本来记得清清楚楚，出门前还刻意给她收拾好客房，结果因为杨鸿的事情完全抛在脑后。

　　她慢吞吞地抬起头，转而又快速低下去，放在膝盖上的手因为用力骨节微微泛白，看起来十分为难的样子。

　　穆柏衍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他抬手抓了抓额前的头发，听着门外的动静，直接走过去打开门。

　　听到声音，周可琳搓着胳膊小跑到裴然门口，却发现是身后的门被打开。
　　转过眼对上穆柏衍那张冷冰冰的脸，只瞟了一下，周可琳就觉得四周的温度急速下降，她忍不住打起冷战。

　　周可琳抱歉地笑，“不好意思，我来找然然。”
　　“嗯。”穆柏衍点头，对着屋里的人说，“出来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周可琳先是一愣，眼睛在玄关处提溜了一圈，直到看见从他身后畏畏缩缩走出来的裴然之后，她瞪大了眼睛。

　　生怕周可琳在这种情况下语出惊人，裴然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扯着她的手臂就往屋里拽。

　　“咣”的一声，门被合上。
　　楼道又安静了下来。
　　玄关还残存着一带而过的风，像锋利的剑梢划过带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穆柏衍视线扫过房间，沙发上有她短暂停留过的褶皱，桌上放着一个玻璃杯，晶莹剔透的杯口上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红。

　　他低垂着眼，突然笑了起来，有种难以形容的挫败感，带着令人厌弃的无奈。

　　从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自己像支坏掉的温度计。
　　想逃离窒息的热源，却在触碰到裴然的时候，温度无法克制的升高，再升高。

　　可无论分开多久，他始终是裴然手里随意丢弃的棋子。
　　肆无忌惮的闯进他的生活，打乱成七零八落的一盘，再毅然决然的离开，永远不会回头再看一眼。

　　只有他在发烫，他在发烧，他在不断感到绝望。
　　居然还妄想着寻一个答案。

　　穆柏衍觉得。
　　他一定是病了。

　　*

　　听裴然讲完晚上发生的事情，周可琳愣了好久才回过神。

　　她把手包往沙发上一扔，叉腰对着空气劈头盖脸一顿骂，用上了脑海里所有能想到的脏话贬义词，听得裴然直掏耳朵。
　　“不行！我再找人去打杨鸿一顿吧，你前公司有没有人知道他地址的？”

　　裴然拉着周可琳坐下，“好啦，今晚我也算解气了。”
　　她打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现在我们要用脑力解决问题。”

　　周可琳原以为她会被杨鸿影响到，结果看着她没什么事，悬着的心也放下大半，忍不住开起玩笑，“是啊，武力有人帮你解决了，准备什么时候以身相许？”

　　裴然皱眉，“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周可琳神色暧昧，“也不知道是哪个人说的‘谁能把杨鸿揪出来打一顿，我立马以身相许。’”

　　突然回忆起卢曼发微博那天自己说过的话，她太阳穴跳了跳，一记眼神甩去。
　　周可琳没在意，捞过身侧的抱枕抱在怀里，“人家三番两次救你于水火之中，我说认真的，出于礼貌你也要好好表达一下谢意。”

　　裴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偏过头撑着脑袋，“怎么表达？”
　　“太简单了。”周可琳说到一半，屁股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两下，“就比如……什么以身相许啊。”

　　裴然沉默了两秒，直接抽出抱枕扔到她身上。

　　*

　　把一身酒气的周可琳赶去洗澡之后，裴然坐在电脑前，开始整理今晚事情的经过。
　　她手指在键盘上删删减减，最后盯着空荡荡的屏幕发起了呆。

　　当时杨鸿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穆柏衍明明可以躲开，却站在那里替她挡住那一下。

　　脑子里一帧帧地闪过在监控室门口的画面。
　　他插着口袋站在消防通道边等她，单手插着口袋，指尖夹着一根烟。

　　见她出来，男人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火苗舔着烟尾，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微弱的火光。
　　空气中残留的烟雾在两个人之间弥漫，那股他身上特有的气味却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深夜，一个人，被杨鸿堵在电梯口威胁。
　　经历完这种事情之后，裴然觉得自己应该要怕得不行，但是此时此刻，她脑子里想的居然全是穆柏衍。

　　裴然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她低头咬起手指甲，又从沙发上捞过抱枕，按住胸口，试图给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呼了一口气，翻身，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眼。
　　最后还是认命的打开聊天框，给穆柏衍发了条微信——[睡了？]

　　没一会儿，手机提示音响起。
　　穆柏衍：[嗯。]

　　她又抬起手指敲了一行字发过去。
　　裴然：[伤口别沾水，明天记得包扎。]
　　穆柏衍：[嗯。]

　　……
　　多打一个字手机会爆炸是吧？
　　裴然气急败坏的把手机用力扔了出去。

　　周可琳正好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裴然的手机顺着手机掉到下面的拖鞋上，又被弹了一下飞到电视柜前，差点砸到她的脚。

　　“怎么了？”
　　周可琳弯腰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余光瞥到手机的聊天页面。
　　她举着手机，笑得肩膀都在抖，“你又惹他生气了？”

　　“什么叫我惹他生气？”裴然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我干嘛了就惹他生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刚才吵架了，出来一个个脸臭得要死。”周可琳拿着她的手机，一边往客房跑，一边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打字，“多大年纪了你怎么连哄人都不会，我帮你……”

　　裴然倒吸一口凉气，从沙发背面直接翻过去夺过手机，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她眼皮子抖了抖，光速把消息撤回，怒瞪了周可琳一眼。

　　过了好半天，穆柏衍都没有再回消息。
　　裴然抚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收到消息的时候，穆柏衍刚洗漱完准备上床休息。

　　卧室灯没开，只有落地窗稀疏的月光照进来，手指屏幕的光亮显得格外刺眼。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裴然发来的消息，随手回了个嗯。

　　回完之后，他把手机放在枕边，两手垫在脑后，仰头看着天花板。
　　没一会，手机又震。
　　他睁开眼，划开屏幕。

　　裴然：[明天有空吗？为了表达一下谢意，想请你吃个饭。]

　　刚才和他坐在房间里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现在又要请他吃饭。
　　穆柏衍刚准备把“没有”这两个字发出去，屏幕上的字突然变成了一行浅灰色的小字。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他看了一会，把屏幕扣过去，下床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苏打水。
　　半瓶冰水下肚，胸口的火苗非但没有灭下去，反而人更烦躁了。

　　他重新拿起手机，把留在输入框上的字删掉，发了个问号过去。

　　对方像是一直守着手机，立马回了消息。
　　裴然：[不好意思。]
　　裴然：[发错了。]

　　很好。
　　还真当他没看见。

　　穆柏衍手捏着水瓶，不爽地眯起眼睛，敲了两个字过去。

　　手机安静下来，他看着在界面上一直停留了足足五分钟的“正在输入”，终于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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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穆柏衍：呵，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