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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   [第十二章]

      隆颐世子第一次踏足平岁城,进入大衍国境,是乔装成客商模样的。
      马车在熙攘的街市上滚出辘辘的慢调子,隆颐世子抬手在眉骨间,眯眼望了一眼暖烈的太阳,有些失望地敲了敲车壁:“停车。”
      同样乔装的护拥卫长忙勒住了马,去扶他下车:“世……主子,怎么了?”
      俊朗的年轻人几不可闻地叹息:“我们的使臣几番求见平岁主将,也几番被敷衍搪塞,我此来是想看看,那个能让父汗都赞赏敬畏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模样。不是说,她会经常在城中与百姓同乐吗?这条街,是城里最热闹的,我已走过三趟了,她为何不在这里?”
      护拥卫长有些接不上话:“想是在别处忙吧……”
      世子浮了恼意在面上:“忙?都已经不打仗了,她忙什么?”
      护拥卫长知道隆颐在生气,便赔着笑脸卖力地哄着:“主子,左右不过是个女人,有甚稀罕的?我们草原哪里就缺凶悍的女人了,你看狄人头领的三公主,那泼辣的劲,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她一个人能连续打趴下三个勇士呢!要我说,还是草原上得天独厚,养得出最血性的儿女。”
      底下人惯会吹捧的,吃了大衍的败仗,还讲得出草原最好的胡话。
      隆颐心头愈发添堵了:“她必定是不一样的,我就是要见她!”
      护拥卫长不以为然:“人和人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她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简直对牛弹琴,不通!
      隆颐打定了主意:“走,去她的军营!”
      护拥卫长慌了,赶忙拦住要攀上车的世子:“这、这不行啊!主子你是何等身份,怎能主动去求见一国的守将呢?一个女人罢了,真没什么不一样的……”
      隆颐光火,才要斥令,转开的目光无意扫见了长街上的几个孩子,他静了下来。
      “主子,今日说破了天去我也不……”
      “不一样。”隆颐世子按住了聒噪的卫长,他望着长街那头,脸上轻轻漾开了笑意,“她和别人,必定是不一样的。”
      从长街那头缓缓走来一道黑色的身影,黑色的箭袖衣衫,黑色如瀑的长发,唯一的他色,便是白皙的肌肤。因着孩童们爱围在身周,拍手绕着她嬉闹,也有欢笑的幼童不认生,互相追逐跑去拉她的手,故而她走得很慢,得时时停下来等待孩子们散去。在那张清减瘦削的脸上,显出淡淡的柔逸姿态。
      高大的城墙,湛蓝的天空,有序的买卖,欢笑的百姓。
      一座宁和安泰的城池。
      隆颐世子没有想到,拼死守护平岁城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美丽而柔弱的女子,但惊艳过后他又觉得,无论力量与容貌,她都理应如此,天下无双。
      目光静静停在她身上,随她而动,直到她走至跟前。
      打量了他们及他们身后的马车,平岁女将盈盈而笑,眼角弯弯似月:“南去的客商?”
      隆颐世子回以微笑:“是的。”
      “做的是什么买卖?”
      “贩马。”
      身量纤瘦的美丽女子笑出了声:“不如卖酒吧,听说你们那儿的‘烧刀烈’醇厚烫喉,乃酒中霸王,是难得的好酒,下次再来,捎与我两坛可好?”
      隆颐点头,眼底深处有爱重:“你的确配得起我们草原人最烈的酒。”
      对方什么话也没再说,与他相视笑笑,缓步行远了。
      护拥卫长带着满脸疑问靠近世子,惑道:“主子,女人的酒量与美不美无关的,那女人固然生得好看,却弱不禁风,不像有酒量的样子,我敢说,她连半口‘烧刀烈’都咽不下去。”
      隆颐世子但笑不答,低头整着袖口,轻道:“回去吧。”
      四月的平岁城,风扬起了极细的尘。
      是的,起风了。
      边城四月,春暖才姗姗来迟。
      旁人看大将军,似与往昔无异,只消瘦些许,只有她自己知道,最后的那场击杀,是怎样耗尽心力。
      倦恶的情绪,就像一颗茁壮的芽,蜿蜒盘根心上,每过一天,就多一分无望。
      恩泰轻手轻脚捡起滑落在地上的书册,困倦入睡的人在座上惊醒:“谁!”
      “是我。”
      阿澜揉揉眼睛,半是昏沉半是清醒地看他:“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还在营中,就过来看看你在忙些什么。”
      恩泰环顾四周零落散乱的书册、卷轴,皱起了俊秀的眉,当下就挽了衣袖动手收拾:“你无仗可打,就把这里当作新的战场了吗?”
      他忙碌的背影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阿澜心头乱绪杂生,眼中忽尔刺痛,她慌忙低下了头。
      亲兄弟,五分相似的长相,连背影都有时恍若一人,可眼前的这个人,是宜襄,不是渊沉,不是她牵挂不舍的心上人。
      “我送你离开吧。”
      恩泰顿住,转身看着她,问:“为什么?”
      阿澜扬起脸笑:“不为什么,本来你就是要离开大衍的,如今……”
      “你这是在赶我走!”恩泰生气地打断她,“我一早就说了,之前的事我不记得,也不想记得!我只想留在平岁,安安静静过下去!”
      “我不是要赶你走,只是以后……”
      “以后也不走!”
      阿澜幽幽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跟前,深色的瞳中满是忧虑:“若我离开平岁,谁来护你周全?你又将如何自处?”
      “离开平岁?是回王城?”仿佛明白她所指,恩泰脸上煞白,他捏紧手中的兵书,言语讷讷,惶惶然间已是无措,“你……你立下这样的大功,王上一定更倚重你,对啊……你是要回去的……你……”
      他望着她的眼睛,蓦然心中极伤,急忙地背过身,再没有勇气说下去。
      如果硬要有分别,那晚些面对也是好的。
      “我会走的。”他说,“开春吧,等到开春,我就离开。”
      开春,遥遥远远的,那是明年的事了。
      他有私心,想多留些时日,好陪她看看短暂夏季浓绿的叶、城楼上浩瀚的星河,想陪着她,再度过一轮秋冬。
      立秋前七日,一纸文书先至,一个月后,中常侍就押送着粮草和棉衣被到了平岁城外。
      阿澜接到传报,整装走出大帐时,脸上并无喜色,她没急着出城迎接,而是盯着怀抱满满一箩筐木炭从跟前走过的人,启唇徐徐唤出一个字:“泰。”
      恩泰停住脚,回头:“有事?”
      阿澜弯起嘴角对他笑了一下:“你过来。”
      恩泰不明所以地退回来,正要张嘴问她有何贵干,就见她往筐子里伸手拿炭,他眼疾手快一个闪身躲开,皱起了眉:“你不嫌脏啊!”
      阿澜打了个响指,大帐前的两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立即上前把恩泰给架住了,竹筐脱了手,炭洒了一地。
      “啊——”
      “嘘,别叫,又不要你的命。”阿澜弯腰捡起一块木炭,卡住他的下巴把脸扳向自己,冲着惊慌挣扎的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就在他脸上轻轻画了几道炭印,仿佛嫌脏得不够均匀,还上手一通乱抹。
      一等她松开手,恩泰就忙不迭地抬袖子擦脸:“阿澜你不要欺人太甚!”
      阿澜按下他的手,笑说道:“我今日看你,好像不大顺眼,就想欺负你,找些乐子。怎么,你有话说?”
      恩泰恨恨不服地看过了她,挣脱手,阴着一张俊俏的脸,俯身去拾洒落的木炭:“不敢。”
      “脸上的炭灰不许洗掉。”
      不见回答,她又再说了一遍:“泰,我跟你说真的,不许洗掉。”
      恩泰停下手里的动作。
      “还有,从今夜起,你在别院值守。”
      他抬头,看见她郑重的神情,迟疑了会儿,点头应下:“知道了。”
      中常侍一行只在平岁歇整了三日就启程回王城,阿澜派了右参将相送,如常日一样,她自己不知躲去了哪里清闲。
      区区一个边将,对王上跟前的重臣不仅不巴结,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闻不顾,右参将提心吊胆去践行,一路都在察言观色想着怎么周旋,那位中常侍却绝口不问“你们将军为何不来”之类的问题,只瞧得精神喜气,一丝异色都无,直夸平岁风物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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