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少女前进吧》思君无邪

1、破旧的电梯

　　电梯显示停留的楼层数似乎一直是一楼。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抱着一种侥幸，希望这台隐匿在铁路经过的山洞里、破旧到表皮生锈的电梯能带我离开这里。
　　我按下唯一的按钮，电梯门开了。
　　我走进昏暗的内部，头顶的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比起电梯外是多了一分明亮。
　　电梯里加上我总共四个人，密密麻麻的楼层按钮。横竖加起来四十多个，最低是负四十一楼 ，最高是二楼。
　　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随手点下三十八层，按钮没有亮。我又换了一个二十七层，同样没有反应。
　　旁边一位看不清脸色的女人阴沉低声地冒出一句话，“只有一楼、二楼、负四十层、负四十一层可以到。”
　　我点点头，没有搭话——不敢搭话。
　　看不清五官的，她的脸上被一层浓浓的模糊覆盖。就连她身旁、提着公文包的西装男人也同样如此。电梯里四个人，唯独我身后的短发女生我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脸。
　　按钮板上一楼、负四十和负四十一层已经被人按下，既然这样，我抬手按下最后一个二楼。

　　正数的叫楼，负数的叫层。
　　电梯下沉了好久，心脏越发沉重，身体像被施了咒动弹不得。
　　“叮！”
　　四十一层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
　　眼前的一切，我看傻了。
　　是地铁站负二楼的候车地！
　　左边朝一个方向的地铁还没进站，右边的地铁关上门准备发车。提着公文包的西装革领、妖娆打扮过的短裙衬衣、背着书包带着耳机的运动校服、提着手拉车等着冲上地铁的白发大袄。
　　我不知道有多开心，我居然到这儿了！我真的出来了！
　　大脑开始指挥下身、跨出电梯。可双腿怎么也不见反应。我盯着死死定住的两只脚，急的满头大汗。
　　男人和女人一起出去，踏上了刚好进站的地铁上。
　　也许是我的错觉。
　　女人踏上地铁前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她朝我笑了，用唇形跟我说了一句话。
　　“这里，可是活人待的地方。”
　　直到电梯门重新关上，开始升往我按下的二楼，脚一下就像被禁锢后释放一般，惯性往前跌了一步。
　　我大喘着气，紧紧捂住难受得要命的心脏。身体慢慢蜷缩，额头猛地砸上电梯门的铁板上。不堪撞击的破旧电梯随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那个女人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活人待的地方？我也是活人，为什么我踏不出去？明明那里才是我该在的地方啊。
　　大脑思考的东西越累积越多，紧张冒出的汗布满了额头，身后的短发女生始终保持沉默。我偷偷回头瞧她，才发现她闭着眼靠在铁壁上在打瞌睡。
　　“你都不害怕吗？”我小声问她。
　　她睁开一只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为什么害怕？害怕什么？莫名其妙。”
　　我慌忙接话，“刚才外面的地铁站！还有那些上班、上学的人！为什么负四十一层会出现地铁站的负二楼！为什么我不能出去！为什么那两个人就可以！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我越说越紧张、越害怕。
　　她听了我一番乱七八糟的话，用表情发出了大些的问号——“额，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地铁站？不一直是我们两个人吗？刚才负四十一层不就只是停了一下吗？哪来的两个人？你看到幻觉了吧。”

　　什么？她什么也没看到？一起乘坐电梯的明明是四个人，她却从头至尾只看到了我？只有我？

　　电梯上升的速度相比起下降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我和短发女生说话间，一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开启。
　　这里，又是哪里？
　　木制的地板，木制的窗框，铺满灰尘的窗玻璃。透过窗户，仿佛能依稀看见里面摆放整齐的桌椅。一趟上升的功夫，电梯外的风格瞬间变成了日式的校舍风格。短发和我都心慌了，没人敢出去。
　　这下，她倒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开始往后站，靠近她一点，结结巴巴对她说：“你不是、不害怕吗？”
　　她也紧张地结巴，“我哪儿知道一楼会是这里……”
　　“你不知道？一楼不是你按得吗？”
　　“我乱走，不小心走到一个地方，看见有个电梯，就上来了。”她咽下一口水，“荒郊野岭的电梯，怎么会突然跑到这儿了。”
　　我被她说的、越听越玄乎，问她：“所以说，你知道这是哪儿？”
　　她转头与我四目相对，反倒问我：“你是新来的？今天刚到？”
　　我微微点头回答：“凌晨。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这里。一心离开，迷迷糊糊间，就上了电梯。”
　　短发的面孔告诉我她震惊了，还觉得很神奇。迅速上下打量我，然后一下陷入绝境。
　　“完了，咱两要死在这儿了。”
　　“你、你别吓我。”我的手脚瞬间凉透。
　　短发面如死灰，说：“这里就是广场前的那栋楼。就算你是新来的，这座建筑应该知道吧。”

　　是的，当然知道。整个村子的正中间，一座六层高的木制楼房。第一次见它，很像日本漫画里很多被荒废的旧校舍，便以为是以前废掉的校舍。每看到它都觉得格外阴森。那个人说这个村子就是为了防止这座楼发生什么意外而修在这儿的。村外山谷里的铁路与它是同一时期的东西，不过已经几十年没有火车到这儿了。

　　我跟短发说：“我睁开眼睛自己就在广场中央的喷泉旁坐着，对这里一无所知。”
　　“难怪你什么也不知道。”她蹲在地上抱紧自己，“我可是一醒来，被迫知道的，就是这栋楼的事啊。”
　　“这栋楼，到底怎么回事？”
　　短发抬头看着我，“你也知道这个村子是为这栋楼建起的，可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虽然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不全全告诉你，但事到如今，生死关头，你必须知道。这栋楼里关着的，全是恶鬼。”
　　“恶鬼？！”
　　“他们有的是生前做尽坏事的恶人，死后灵魂也是污浊的，进不了地狱。有的是在地府逐渐恶化，从鬼变成了恶鬼。还有的……就是我们这样，进到这里找不到出去的路，被恶鬼啃食完身体、感染成恶鬼的冤魂。除此以外，还有很多。”

　　听完，我总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编故事。这世上哪里有鬼，什么地狱地府的，全是人们编造的罢了。
　　她看出了我的不相信，一把抓紧我的手臂，压着嗓子狠狠地说：“这个村子就是为了看守这里的恶鬼，不让他们出来作祟！你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人，应该跟你说了，要想在这个村子活下去，必须克服恐惧！”

　　那个人，的确说了这句话。
　　“既来之，则安之。要想在这里活下去，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战胜恐惧。”
　　可当时我不知道他说的恐惧是什么，我以为是到了陌生的地方、人对于陌生本能的害怕。也是我，最大的弱点。

　　短发站起身，抓紧我的手，“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条线上的姐妹了。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着出去！”
　　我也紧紧抓住她的手，可我依然害怕，问她：“我们赤手空拳，连个防身的武器都没有，怎么逃出去？”
　　短发说：“这栋楼的楼梯每天都在变化，只有一条路可以通往六楼的出口。”
　　“出口……在六楼？”
　　开什么玩笑，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在一楼！
　　“你别怕！”短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们小心的走，只要不遇到恶鬼，总会出去的。”
　　抓紧我的那只手一直在颤抖，她的脚也是颤颤巍巍的。
　　我点头，“我们一定可以活着出去的！”
　　于是，我们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一起踏出了电梯……
　　双脚在楼道的地板上落稳的那一刻，始终开着门的电梯终于合上。我看着缓缓关上的门，好似明白了一切。不安的心难得平静，或者说，宛如死灰没了退路。
　　“原来是安排好的……我们不出来，电梯是不会关门、不会离开的。”

　　电梯在走道的一头，我们望向另一个尽头，深呼吸，跨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