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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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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忐忑的心情,楚若溪往楼上走去。
楼道口传来呼呼的风声,在楼梯间来回盘旋,冰冷地钻进她宽大的病号服中,后领口标着黑色的数字35。脚上穿着印着红色SAL字母的白棉鞋,棉鞋早已沾满污水变得脏兮兮的,脚趾处尤为明显。
她紧张地四处张望着。
顶楼的丧尸没有楼下多,许多丧尸都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凸起,重重叠叠像一座座肉山。
楚若溪不敢惊动他们,只能小心翼翼贴着无人的墙壁,缓慢移动。
每次经过肉山堆时,她的心都要猛烈地跳动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动他们,自己被迎面而来的丧尸包围。
她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寻找017号房间。
很早之前,她刚被送进来的时候,就听说过关于顶楼的传闻。
说是顶楼中住着一群重症病人,他们极其危险,有攻击人的倾向,不少研究员在照看他们的时候被击伤,有被咬掉耳朵的,有被撕掉头皮的,有被扭断胳膊的。
只不过她从来没见过,也没机会上去。
如今顶楼入口的大门早已损坏,这里寂静一片,每间房都空荡荡的。
她数着门上的编号,却并没有找到三位数的房号。
是她猜错了吗?
楚若溪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她在仔细回忆曾经的话。
爸爸说,如果她遇到危险,就去找017。
难道017号房是个新型避难所?
爸爸曾经是这里的研究员,他应该知道些事情,或者预料到了什么,才会让她去找017。
她相信爸爸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可是当时分开得太匆忙,他并没有时间给她解释。她记得爸爸叹了口气,还说了些什么,可是当时的她已经被打了麻醉针,迷糊得听不清了。
但是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答案肯定在这。
她继续往前走。
来到走廊尽头,这里是一扇双合的大门,生锈的铁锁垂挂在一侧,玻璃窗已经破碎,露出里边黑漆漆的形状。
门上写着“重症监护室”几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危险勿入。
楚若溪用力推开门,好在门并不算沉,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她回头望了眼走廊,走廊上的丧尸并没有动静。
她立马走进门去,瞬间眼睛陷入一片黑暗里。
水滴的声音落在耳边,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如鼓般的心跳,敲打着耳膜,发出咚咚的嗡鸣。
一路都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楚若溪摸着墙壁往前走,忽然脚上踢到一个易拉罐,发出清脆的声响。
哐当一下,走廊外头的丧尸顿时有反应了,低吼声更加强烈。
有的甚至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吹着头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目标,还有的已经循声朝大门走了过来。
楚若溪屏住了呼吸。
那扇门透着微亮的光芒,照得地面反射出潮湿的光泽。
她不敢出声,也不敢乱动,很快就没了声响。
那些丧尸来到门前,忽然停住不动,像无头苍蝇般,又开始继续徘徊着。
她长舒一口气。
为了不让自己再惊动丧尸,这次她更加小心,每走一步都先用脚往前试探着,唯恐踢到不该踢的东西。
重症病房走廊里更为空旷,虽然这里漆黑一片,但意外的是,这里并没有任何丧尸的残骸,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四处的大门都敞开着,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可是依然没有光亮。
楚若溪握紧了怀表,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轻微看见病房上的门牌号。
她努力辨认着上边的数字,果然看见了三位数的房号。
003。
那顺着数下去,应该就能找到017了。
她心情有些激动,但她也更加小心谨慎,因为即将面对未知的恐惧让她更加忐忑不安。
005号病房是空的,病床已经散架。
006号病房是空的,只剩下个门框。
007号病房散发着恶臭,有虫子在天花板筑巢。
008号病房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
终于,在走廊尽头的角落里,她摸到了017号房间的大门。
与那些病房不同的是,017房门上贴着两道红色的封条,上面印刷体写着“禁止入内”,日期标记着十年前的8月13日。
即使到今天,这扇门依然被封住。
看着印着的日期编号,楚若溪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十年过去了,再找017还有意义吗?
如果爸爸要她找的人在这,那么他可能早就死了,或许她想要的答案已经不再。
楚若溪犹豫了很久。
这扇门打开后,她的希望也许就此破灭。
但也许也会有奇迹。
她放在封条上的手一动不动,像是决定了很久很久,才从顶端开始撕。
经久的封条早已脱胶,轻轻一扯就整片掉下来,露出大门原本的模样。从猫眼往里望,什么都看不清。
楚若溪试着推了推门。
原本以为很坚固的大门,却轻易被她推动,门锁发出咔哒的声响,大门毫不费劲就被推开。
扑面而来的冷气将她包裹,她半眯着眼,看见室内漆黑的角落上,有个红点正在闪烁。
这是熟悉的冷冻舱,和她那间有点像。
只不过她在的冷冻舱是集体间,这里是单独的一间,狭窄幽闭。
她按下了开关,瞬间房间里变得明亮多了,虽然只是角落里泛起幽蓝的光芒。
这是冷冻室特有的荧光灯,救急时才会开启。
透过这昏暗的光线,她看见旁边的仪器台上摆放着许多罐头,全都已经开了口。食物的残渣滋生着霉菌,还有一条条细小的蛆虫钻来钻去,腐烂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混杂着药水的气味,难闻至极。
玻璃窗里的药瓶也散落在地,架子上的药物全都空了,一颗不剩。
但更令她惊讶的是,原本闭合的冷冻舱,此时已经全然打开,里面坐起来一个人。
楚若溪顿时吓得僵在原地,血液凝固。
不过他只静静站起身,看着楚若溪,一动不动。
这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浑身上下都缠满绷带,从头到脚,被白色布条紧紧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手。他的手满是划痕,一道道凝成痂,身上的绷带也都浸透着干涸的血迹,胸口染着一大块,太阳穴处更是凝成两个圆点。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他就像个木乃伊。
或者比木乃伊更吓人,因为他还会移动。
他朝楚若溪走了几步,眼里闪烁着犀利的光芒,仔细打量着她,静默中带着危险。
楚若溪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在墙角无路可退,这才呼吸急促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有些呆愣,更多的是空洞和无神。
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你,你是谁?”
楚若溪尝试与他沟通,因为她发现他似乎并不是丧尸,走路很平衡,四肢也很灵活。
除了这一身格格不入的白布条。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接收她的讯息,但却并没有张口。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片刻,沉默之后继续沉默。
看他毫无反应,楚若溪的心稍稍松了些。
至少他不像外边的丧尸,逢人就咬,他好歹还有些人的理智,虽然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去管他,楚若溪开始急急忙忙四处翻找起来。
爸爸说让她来017,肯定是藏了什么线索在这儿,说不定留下了什么文件资料,让她能够有迹可循。
小时候,他就很喜欢和她玩捉迷藏的游戏。
每次过生日的时候,爸爸总会偷偷把礼物藏在某个角落,让她自己寻找。找到的时候她总是惊喜万分,那种感觉,比直接拆开礼物更加高兴。
这是他们从小就玩的游戏,现在也应该是一样的。
爸爸一定把东西藏在了某个地方。
她四处翻找着,原本破烂的柜子,轻轻一拉扯就断裂成片。
漫天的灰尘从角落里飞扬起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痛苦的咳嗽让她猛地捂住了胸口,为了不让咳嗽声散播开,她强行捂着嘴,身体抖动得更加激烈,直到嘴里蔓延开一丝腥甜的味道。
她用袖子擦了擦,继续咬牙坚持着。
希望就在眼前,只要找到爸爸留下的线索就好了。
只要找到,就好了。
狭窄的密室混杂着浑浊的空气,让呼吸更加艰难。她蹲着身子在底部的箱子里翻找,纸张在手里化为碎渣,残破的纸片上印着各种字眼:017,症状,实验体,昏迷,暴力,狂躁……
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爸爸的字样。
心中的绝望开始弥漫,越来越深,她有些慌乱地在药柜上寻觅,希望能看见爸爸留下的痕迹。
可翻来覆去,什么也没找到,只找到一本老旧的日记。
翻开一看,里面的字体潦草,有些字迹因为年代久远变淡,模糊成团。
「8月23日,1号实验:失败。
实验体出现呕吐现象,实验被迫中止。」
「8月24日,1号实验:失败。
实验体注射A3针管试剂,无反应,3小时后又出现呕吐现象,实验被迫中止。」
「8月25日,1号实验:失败。
实验体昏迷不醒,未能进行实验。」
……
显然,这是本研究员的实验笔记。
但楚若溪并不关心这些,她在使劲翻着页,里面出现很多人名,却怎么都找不到爸爸的名字。
身后的少年就这么站着,像木头人般,笔直且僵硬地站着。
一双眼睛漫无目的地盯着她,似乎在好奇,似乎又漠不关心。
楚若溪的手渐渐停了下来。
这本日记翻到末尾,只有一片空白,没有墨水的纸张因潮湿而发黄。
她缓缓站起身,身上的冷意更加明显,冻得她肩膀打着哆嗦,手指冰凉得抓不住日记本。
她颤抖着将日记放在了仪器台上,心中的失望已经盈满,满到溢出来的时候,已经化作无声的哭泣。
大海中翻腾的小船已经支撑不住暴风雨,桅杆断裂发出声响。
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那爸爸叫她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给她一个信仰吗?
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并没有管身后的人。
木乃伊少年直直站着,看着她走出门去,消失在拐角,他依然没有动弹。
仿佛亘古的雕塑,之前是,现在也是。
楚若溪的脚步从未有过如现在这般沉着,几千斤的铁链拴在脚上,让她沉重地挪不动步伐。
风吹着她的短发,扑打在她脸上,灰蒙蒙的走廊回荡着丧尸的嘶吼。
丧尸爆发已经过去十几年,对她而言却仿佛只隔了一个夏天。
那年夏天的树叶才刚被雨水腐蚀掉,她被剃了光头,穿上了病服躺在冷冻舱里,爸妈临别前的眼神还喊着泪花,依依不舍地被白衣人员推出门去。
像她一样的人还有好些,只是他们并没有她那么幸运,能活到现在。
也许活着本身,就是值得庆幸的事。
即使她与爸妈相隔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她就不能放弃。
像是下定决心般,她忽然停住了步伐。
这段距离宛如世纪般漫长,却隐约让她感觉到了希望。
017号病房门口,她努力从黑暗中寻觅他的身影。
少年伫立着,冰冷的风从他周围刮过,光着的脚被冻得发紫,已经有溃烂的痕迹,他却好像毫无反应。
楚若溪上前走了两步,忽然抓住他的手,眼睛明亮又坚定。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