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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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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XXX年X月X日。
天阴沉沉下着大雨。
潮湿的雨季把天空染得灰蒙蒙,看不清楚,浅黄的天际线卷着白云渐行渐远。
窗外的树枝在雨水的腐蚀下,枯黄衰败,凋零的树叶浸入黑色土壤,发出难闻的气味。砖红的铁锈裹满栅栏,被雨点敲打着嘀嗒作响。几只乌鸦在屋檐下避雨,时不时叼啄着地面,似乎在寻找什么。
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
每一次的吸入,都像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带来尖锐的刺痛。
“咳咳,咳咳咳……”
随着一阵绵长的咳嗽声,少女的手帕染上鲜红的颜色。
她单薄的身影靠在床头,随着每一道咳嗽声,身板都猛烈地颤动着。
屋外传来重重的叹息声,中年男人搂着女人的肩膀,眼里满是哀愁。
光亮的镜片折射出电脑屏幕,上边写着清晰的档案:楚若溪,女,17,肺癌重度,病因:放射性污染S级,空气污染A级;孢子感染症状:无;Rh13效果:无;A1药剂试用效果:无。
“把她送过去吧,好歹还有一丝希望。”
“若溪她……”
女人的呜咽埋在男人胸口,渐渐变成头发上花白的纹路,一颤一颤。手中的纸巾被攥得不成形,最终才换来轻轻的点头。
男人的眼睛通红,望着屋里的少女,揉着女人的肩膀轻声安慰她:
“我已经向研究所申请了名额,他们明天就来接人,若溪会好起来的,没事的。”
女人握着少女的手,眼中透着温和与哀伤,她的嘴角挤出苍白的笑容:
“若溪,你要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来接你。”
“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不要乱发脾气。”
男人与女人的声音逐渐变淡,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光最终还是消失了,世界一片漆黑。
“爸!妈——”
楚若溪睁开眼,胸腔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起来,只有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脸颊上。
漆黑的屋里,机械钟表还在转动,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潮湿的小屋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角落里坍塌的柜子书桌堆叠着,杂乱无章,将整个房间压缩得只剩一小块。
头顶又啪嗒一声,滴下水来。
楚若溪裹着破烂的床单缩在角落,望着头顶的窟窿,默默站起身。
她小心翼翼挪来一个盆,将盆中心对准了窟窿。
水滴顺着窟窿落下,打在盆里,水流在盆中凝聚成湖泊,波纹自中心荡漾开,一圈又一圈。
她看了眼窗外。
天黑沉沉得可怕,这样的夜晚已经是第几个了,她也数不清了。
只知道自醒来后,一切都变样起,她发现世界可能变得比想象中更糟糕。
SAL研究所里满是断肢残骸,黑红的血液凝结成块,散发着恶臭,还有无数穿着白衣戴着手术帽的丧尸,摇摇晃晃朝她扑来。她拼了命往前跑,才最终在三楼的楼道间找到藏身所。
这个房间不大,但铁门很牢固,而且难得内栓能够稳稳将门关紧,抵挡外边的尸潮。
床上断裂的骨架显示,这曾经也是个病房。
医用点滴早已因陈旧碎裂成片,只有支架还倒在床上,压着残缺的骷髅。
楚若溪将身上的床单裹紧,她的背紧紧贴着墙,瞪着眼望着窗外。
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
其实她也不敢睡,睡梦里有遥远的爸妈,像是与她隔着汪洋大海,她怎么也摸不着,只会让她更加沮丧。
睡梦外有可怕的丧尸,生怕他们破门而入,将她生吞活剥。
水滴的声音在黑暗中更加响亮,像是被放大无数倍的喇叭,震得她心头一颤。
她攥紧了胸前的怀表。
怀表里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爸爸戴着一副清亮的眼镜,妈妈脖子上系着条米白色丝巾,她坐在中间,手里抱着个布偶熊笑得酣甜。
一切仿佛还在昨天,可谁能想到,一眨眼竟然已经过去十年。
墙上的挂历停留在三月七日那天。
楚若溪记得,自己被送进来的时候,也是在三月的某天。
只不过那时候的日历上,年份倒数第二个数字并不是5,而是4,她睡了整整十年。
十年前,她刚躺进冷冻舱,计划被送往国外进行治疗。
可十年后,她的病似乎并没有被治好,反而更加严重起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吸入肺部的冷气,冻得她身体一阵抽搐,可她紧紧压着嗓子,不敢咳嗽。只要一咳嗽,楼道里的丧尸就会苏醒,会发狂似的敲打着大门。他们嘴里发出低沉喑哑的嘶吼,像是野兽在咆哮,嘴里露出血淋漓的尖牙。
要是被那种东西咬到,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吧?
她很害怕,她并不想变成这样。
但是如果已经过去十年,爸妈是不是早已经变成这样了?
不然为什么他们不来找她,为什么从来没……
楚若溪摇了摇头,死死咬住唇,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
她只能摸索着,将手伸到床头柜上。
这里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里面罕见地装着两节备用电池,还能用。
这个病房的主人应该很喜欢听歌,连电台都停在98.5FM的频道。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一个全球流行歌曲轮播的电台,每天下午三点整会进行听众点歌环节,她当时还打电话点过一首生日歌,送给亲爱的闺蜜,为了庆祝她十八岁成年礼。
那时她写了一张卡片,上面标记了电台频率和时间,让闺蜜准时收听。
可是自从丧尸爆发后,她再也没见到过她。
楚若溪轻轻摁下了开关,将声音调至最小,然后将音响口放在了耳边。
她滑动着顶端的滚轴,老式的收音机发出滋啦的电流声,还有混乱的唧哇声,几道人声一晃而过。
她急匆匆往回拨,终于在一阵断断续续的电流中,听清声音:
“附近的撤离点……已经及时撤离到安全区……将封锁艾洛岛……居民们请不要随意外出,感染者……”
她还想继续听时,忽然收音机发出一道哔啵声,电池寿终正寝。
楚若溪晃了晃收音机,再无反应。
连续听了好些天的收音机,终于接收到信号,却忽然没了下文。
像风筝,忽然断了线。
她有些懊恼地将收音机甩在床上,凝视着窗外已经开始泛白的天空,心中有些绝望。
爸,妈,你们在哪儿?
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绝望像一根根丝线编织的网,将她牢牢包裹住。
窗外的天已经不是天,而是漫天的黑暗,没有星星的黑夜更加让人觉得寒冷。
雨声渐渐变小,冷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将她吹得一哆嗦。
也许是这短暂的寒冷,让她恢复片刻清醒。
理智告诉她说,继续呆在这也不是办法。
收音机里说的艾洛岛,就是她所在的小岛。岛上除了有这家SAL研究所外,还居住着许多岛民,捕鱼业十分发达,还建立了许多工厂和防卫所,港口通往内陆也很方便,有许多运输的货船和轮渡,曾经也是座极其繁华的海岛。
自从爆发丧尸潮后,这里的人陆陆续续搬离。
隔壁邻居几乎都走光了,只有她和爸妈还坚守在这。
而从她被送进这里后,她也再没见过爸妈。
研究所里的食物所剩无几,她已经将能吃的几乎都吃光了。剩下一些太过危险的地方,满是僵尸,密密麻麻,连入口都进不去。
如果艾洛岛被封锁,毫无疑问,她也要化身为丧尸中的一员。
她再次掏出了怀表。
她默默告诉自己,也许爸妈已经安全撤离,也许她还有机会和他们团聚。他们正在安全区等着自己,等着她见面时欢喜的拥抱,他们还是个完整的家。
楚若溪深呼吸一口气,心跳加速。
先不要想太多,先离开这座岛再说。
她冷静下来,静静看着窗外的天空变成鱼肚白,朦胧中渐渐显露出树木光秃秃的枝干。
几只乌鸦从窗外飞过,发出嘎嘎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庭院。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前,拉住了门栓。
她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寂静的走廊毫无声响,丧尸们正陷入沉睡,这是逃离的最佳时刻。
楚若溪悄悄拉开了门栓,轻轻推开门,露出能容纳她出去的缝隙。
她侧身钻出去,踮着脚,一步步往外挪。
丧尸们倒在地上,时不时发出低声的嘶鸣,像是拖拉机般沉重难听。
她的心脏狂跳,血液漫上大脑。
每走一步,她都胆战心惊。
熟悉的长廊上透着蒙蒙光线,地上掉落的针管和器械,混杂着各种颜色,遍地狼藉。手推车和担架被随意弃置在一旁,破烂的门上玻璃碎成几何形状,门上刷着干涸的血迹,潮湿的角落里已经长满青苔,从裂缝中挣扎出藤蔓青草。
曾经的一幕幕在眼睛晃过,楚若溪眼睛忍不住有些酸涩。
她看着白色墙体上斑驳的字母标记,耳边骤然想起爸爸临别前的话:
“如果你有什么危险,去找017。”
017。
她不明白是什么,但看着门上的标记,她隐约猜到和这里有关。
她记得自己的病房号是35,整层楼都没有见过三位数的门号,除非是在顶楼。
楚若溪犹豫了片刻。
现在情况并不危险,是个极佳的逃离机会,也许错过了她将再无出逃的机会,也许顶楼并没有爸爸说的017。
她站在楼道间,看着楼上,又看着楼下,挣扎了片刻。
最后还是决定去试试。
如果,她猜对了呢,这或许会是找到爸爸的重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