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缘》骊姬

3、第二章

　　是一阵阵的刺痛把柳青莲从沉睡中唤醒的，刚刚清醒的头脑和身体还不能完全配合，所以她努力了很久才把几乎让她以为可能再也不能争开的眼皮略微的抬了起来：微微的光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了……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了她的额头……她的眼睑开始不安地眨动，如此的接近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看来那个高大的身影了解了她的害怕，便放下手离开了。不过这一举动又让她有了奇怪的恐惧……难道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不过没多久，洪水一样的昏迷之前的残酷记忆不停的开始涌入她的已然清醒的头脑中，让她的身心都无法承受这骤来的冲击，她开始拼命的想挥舞四肢，想放声大叫，好象溺水的人急切地想要找到生存的希望一样地激动。
　　不过她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了，她使光了全身的力气的结果也就是跌落床下，并且喉中发出的并不是意想之中的尖声嘶叫，而满是充满了无力的痛苦的哽咽。
　　而当卢刚手中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菜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睁着一双因过度瘦削而益显仓皇的大眼惊恐地注视着进来的他，用着像个小婴孩般自我保护的姿势蜷缩在床下。
　　一瞬间，卢刚几乎以为自己要被那双眼给吸进去了。那里面有太多的恐惧让他想去抚平，又有着太多的痛苦让他想去安慰。不过，这些眨眼即逝了的情绪只让卢刚感到了一丝心绪波动，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足够深的刻印。
　　把手中的碗放在桌上，卢刚伸手想扶起她，不过手还没有碰触到她的身体，就见她拼命地向后缩，一双眼紧紧地盯住他伸过来的手，发出了含糊的呜咽，眼中隐隐已有泪水迷蒙。
　　一瞬间，他猛然想到，才碰过如此之事的女子，怎么会不害怕陌生男子的接近！心中不禁责怪自己实在是个十足的傻瓜，竟然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卢刚收回手，又看了看她头上的伤口似乎无碍，便转身出房，去找李婶来照顾她。
　　青莲虽浑身刺痛的倒在地上，无法移动，但是头脑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她看清楚了这是什么样子的地方：房间不大，四壁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室内仅有一床一桌一椅而已。看来自己可能已经到了天水镇了。昏迷前只记得混乱中有人用大棒子重重的打到了自己的头，看来是有好心人经过救了自己……
　　爹呢！
　　柳青莲突然地想到了之前爹已经因为和那群匪徒撕打而受了刀伤……天那，刀伤！
　　爹已经如此年纪，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应该也被救了才对……对，肯定也被救了！他只是和我不在一个屋里而已，现在一定也没事了……
　　但是……当时爹的情况看起来很严重……好多血……
　　好多血……
　　爹他不会的……不会的……
　　柳青莲越想越害怕。
　　如果……现在不是在天水镇，不是好人救了我……难道会是在那群土匪窝里不成！
　　这个想法迅速地吸光了她脸上仅剩的血色，浑身上下只余一片冰冷。
　　这时，门帘一掀，青莲紧张地抬头，是那个高大的男人又进来了！他来干什么？他要伸手抓我去哪里？不！我不要去！她使出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挪动丝毫，眼下这种恐惧与无力交织的结果几乎逼出了她的眼泪。
　　那男人停下了手，看了她一下，又出去了。
　　青莲一方面松了口气，不过又不禁恨起自己的反映，要是那人就是救了自己的人，自己却这种样子的对待人家岂不让人很伤心。
　　忽地，门帘又动，这次进来的是个个子不高，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哎呀，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摔到地上了？来来来，快让我扶你上去，这地上可是凉的很的，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可别又受凉了。”老妇虽瘦小却很有力气，竟然把她从地上轻轻松松地搀了起来并让她躺上床。并且回身就把桌上的一碗粥端了起来，看到青莲要开口，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就说道：“先把这碗热粥给吃了，再说其他的事。你可是已经人事不醒了有两天了，不吃点东西铁打的人都受不了，何况你是个姑娘家！来来，快趁热吃了啊！这可是我们卢小子刚刚亲自给你做出来的。快吃。”
　　个子小小的老妇却是气势惊人，青莲只能乖乖地闭嘴，张口吃下一勺勺的冒着热气的米粥。
　　……卢……就是刚刚进来那个人么？……好想不到，他会做给我这一碗粥……很温暖……
　　此时在外间屋，李伯早就按捺不住急性子了，先是走来走去，再是伸头探脑，后来干脆整个人贴到了门帘上，就想早点知道屋里那小姑娘现在怎样了。
　　看到他猴急的样子，卢刚虽然已经很习惯了，却还是觉得很好笑。
　　“这么好奇，你就进去看看嘛。”卢刚闲闲地坐在一边，说道。
　　“哼，还不是你婶子！说我要是进去，说不定会吓的人家小姑娘再昏个几天，又说我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乱！哼，死老太婆！就不要让我干什么事！”李伯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地开始抱怨起来。
　　唉，真是受不了这一对老夫妻。
　　过了片刻，李婶端着空碗出来了。卢刚上前问道：“怎么样？她还好么？”
　　李婶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还一直想问她爹怎样了，要是知道了……唉，还不得伤心死哦。”
　　“那……您还没有告诉她吧？”卢刚追问。
　　“你千叮咛万嘱咐的，我那敢告诉她。不过也是，等她身体再壮健点再说吧，看她现在那副纤弱的样子，估计是受不住啊。”李婶半玩笑半认真的答。
　　“她现在？”
　　“喝了粥，就睡了。”
　　为了让她能尽快地恢复元气，他们认为还是等她稍微再好一点的时候再告诉她这个恶讯的比较好，也不能怪他们，柳青莲之前因为一直与老父在逃难中，衣食都比较克难，又加上遭遇如此事件，本就不是很结实的身体更是愈加单薄。怎么看，现在都不是告诉她，亲人已去的好时机。
　　就是怕她醒来会问这些，卢刚特意在给她的粥里加入了一些安神和化淤的草药，一来对她头上的伤口有好处，二来又能让她暂时放下诸多烦恼，先休息，好养好身体。毕竟无论怎样伤心，去了的人也是回不来了，活着的人却还是得努力地活下去。
　　“不过，我说卢小子啊，这样让她睡也不是个长远的办法啊！人家也是个七窍剔透的玲珑人，老是这样，说不定人家会胡思乱想咱们是心存歹意，反把咱们的好意给糟蹋了。”
　　李伯难得说出一句正经的话，却一下说到了点子上。
　　一句话搞的三个人都没了主意，一片沉默。
　　“等过了这几日再说吧。”脑袋里的混乱无法解释也没有现成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卢刚干脆选择了最鸵鸟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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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么……
　　青莲从似乎无边的睡眠中慢慢的清醒了过来。一缕阳光从门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顽皮地亲吻上了她的眼皮，令她的神智逐渐地回到了身体里。
　　……这里是哪里？……对了……我被救了……
　　我睡了多久了？好像已经有好几天了。我真的有这么累么？一直在睡。
　　青莲想起似乎每次她刚醒来的时候，那个大婶就会端来什么吃的喝的，而她吃完后就会不由自主地沉睡。
　　难道是大婶给我吃的东西里有什么药让我一直这样地睡下去？
　　应该不会吧？
　　一想到这些，青莲渐渐地害怕起来，这种对周围一无所知的情况比之前几日那场劫难更让她心里不安。动了动手脚，感觉似乎比前几天刚醒过来的时候有力气，她便挣扎着从榻上撑起了身体，依着墙壁恢复了一下气息，慢慢地扶着墙出了房间。
　　几日的昏睡，虽然卢刚有给她用一些恢复元气的药材，但是始终未曾规律进食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以致青莲勉强走出了房间便没办法地坐到了视线所及的板凳上，无力地盯着眼前的地面恨恨地喘气。
　　青莲渐渐地平息了自己急促的呼吸，也同时沉淀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如果人家要对自己有什么举动，早就做了，不会等到这个时候的。要相信别人的好心，千万不能糟蹋了人家的好意。想到这里，青莲的心里略略的有了个底。
　　打量一下四周，看的出来，这家人很穷但是很勤劳，屋里仅有的几件东西都擦拭的一尘不染，摆放的整整齐齐。
　　屋里很安静，可以听到院子里有鸡在叫，还偶尔传来两声狗儿打闹的声音。青莲淡淡的笑，看来这里果真像爹说的那样，可能是这个时候仅有的可以过日子的地方之一。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家人什么时候会回来，我才能问问爹的情况。
　　正想到此，青莲听到了院子的大门响了，好像有人进来，狗没叫，应该是熟人吧。是那个大婶么？怎么还不进来呢？
　　似乎是为了解她的疑惑，接下来她听到了劈柴的声音。不知为何，青莲对这个正在劳作的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正好此时她也恢复了一点力气，便慢慢的向门口走去。
　　屋子通向院子的门是开着的，正好方便了青莲的举动，她依在门边，向院子里看去，看到一个男子正在院子左方劈柴，看起来他的动作极为迅速，手边已经积了一堆已经处理好了的柴火。不过此时他的背正对着她，看不到他的样子，青莲感到一阵莫名的遗憾，这阵遗憾来得如此的奇妙，快的让她有了一丝的害怕，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
　　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也或是手里的工作做到了一个段落，男子直起身，活动活动了一下筋骨，没有预期地转身向屋里走来，让青莲直视的视线没有回避的机会地直接迎上了他的一双沉静黑眸。片刻的恍惚，青莲认出了这个人就是那个姓“卢”的高大男子。
　　卢刚从没有想到会在如此的情况下见到这个落难的女子，转身想进屋的身体遇上的却是一双嵌在苍白消瘦的小脸上的略大的眼，此时，充满其中的不再是初次见她时所流露的惊恐与无助，而是有一丝探询的意味与更多的镇定，看来她这几天恢复的不错。
　　二人相对相视，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还是李婶的嗓门救了这两个人。
　　“哎？你们两个都在这里站着干什么？丫头，赶紧进去，你这身子刚好了点，小心别又着凉了！” 李伯老两口已经进了院子，忙忙地开始忙活。
　　这句话打破了之前存在的魔咒般的迷失，二人赶紧各自收回视线。青莲不禁暗气自己如此小家气的反应，刚要转身回房，猛然想起一直想问却始终没有机会的问题，再回头看院子，正好三个人都在。
　　“请问……我爹，就是跟我一起的穿青色袍子的人，他现在还好吧？”
　　略显急切的清亮声音却令这三个人面露难色，最后还是卢刚打破了沉默。
　　“先进屋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