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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家人 ...

  •   【埃斯梅视角】
      “爱德华。”
      在我叫住他以前,那乱糟糟的红色头发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我追随他的脚步上飞奔上楼梯。他的房门没有完全闭紧,从门的缝隙中,我能看见他的斜坐在钢琴凳上的背影。
      我想要推门进去和他说话。我们经常开玩笑地互相打趣,但是今天他嘲讽的笑声意外地冰冷。在我想要叫住他确认一切都好的时候,他躲开了。
      我应该敲门进去吗?我应该和他说什么?我徘徊在他的门外,看着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右手中指摩梭过所有的琴键。
      我也不确定他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他因为我做的哪件事情烦闷?他是否在嘲笑我不当的行为,我不是卡莱尔的妻子却每天帮他整理衣服、送他出门?或许他听见了卡莱尔想要推辞但难以说出口的想法,我自作多情的行为便显得格外愚蠢?
      我是否应该和他挑明一切,然后期待能得到最后两个问题的否定回答。
      我内心深处的第一部分拉扯着我远离他的房门。我没有准备好把我那些感情告诉任何人,也没准备好接受可能到来的嘲笑。
      “你想进来就进来吧。不然你在门外(的想法)很吵闹。”爱德华突然说话
      我现在没有机会逃跑了。
      我推开爱德华的房门,小心翼翼地坐到靠近门口的一把椅子上,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和他分享另外琴凳的另外一半。
      他的房间和往常一样,桌脚旁边堆着一摞书,被墨水染得斑斑点点的桌上散落着勾画过无数遍的乐谱。床边取完衣服的衣柜的门永远都留着一条缝。
      “你不高兴。”发现爱德华不会主动和我交谈之后,我大声对他说。
      和爱德华这种有天赋的人沟通怪异又高效,有时我已经习惯了直接在脑海里和他沟通,他也经常不说话直接通过动作或者表情回应。
      爱德华太过于习惯做一个倾听者,他的读心天赋让他接受了太多丰富的用语言来不及表述的信息,而他想让我们知道他的看法时却只能大声说出来。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大部分时候他的表达都简短凝练,他不愿意多花更多时间大费周章地解释清楚他的每一个想法或者细微的感情。久而久之他只会越来越沉默。
      但我发现,如果我也放慢速度把想要表达的东西大声说出来,即使爱德华还在运用他的天赋,整个交谈的速度被放慢了,便能引导他说出更多。
      我倔强地要让他说话。既然在犹豫不绝之后还是进了他的房间,我就要弄清楚他生气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从琴凳上转过身,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我想象地那么生气。
      “是因为我前几天没有和你说就换掉了你的窗帘吗?我只是觉得深红色不适合春天和夏天,太厚重了。你总是拉着窗帘。”我有些急切地向前倾着身体,如果爱德华点头,我就立马跑过去把窗帘拽下来。
      “当然不是。”他嘴角闪过一个笑容,似乎被我拽窗帘的想法逗乐了。
      “那是为什么?我干了其他什么蠢事吗?”
      “没有。我其实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无关。”他依旧低头看着琴键
      “爱德华,我猜你知道原因,只是觉得不方便说出来。”我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假装查看窗帘,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失望的表情。
      过去的五个多月中,我和爱德华相处的时间最多。我们打猎、下棋、读书。比起我在卡莱尔面前过于拘谨,和爱德华在一起时更多是轻松地玩闹、爬树和赛跑。我们躺在树林的空地上凝视夜晚的星空时,几乎无所不谈。当一个月前他开始向我抱怨镇上一些女孩不恰当的举动并且寻求建议的那个瞬间,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生活和情感上都要被照顾的新生吸血鬼,我像是年长姐姐欣喜于自己溺爱的弟弟终于愿意找自己谈论这个话题。
      这些可爱而有趣的秘密对话,正如当时头顶那些星辰一样在我心头闪闪发光。
      而现在他暗自生我的气却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
      “卡莱尔昨天本来应该帮我带一些实验用的器材,但是他忘记了。”爱德华终于开口说话“可是,不知怎么他倒是记得你两个月前说他那条墨绿色的领带好看,昨晚来质问我是不是我借走之后没有还给他。”他后半句话的语气听起来过于尖刻。
      我终于明白爱德华的火气从何而来。他在怨恨我偷走了卡莱尔。或许一开始他就不想要我留在这里,他一直都碍于卡莱尔的情面被迫照顾我。我是他想要摆脱的负担。
      我用了不必要的力气抓紧窗帘,想要抑制住自己抽泣的声音。
      [对不起。我就知道我应该在伤人之后离开]我怕发出的声音破碎,只能在脑海里对他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爱德华轻轻叹了一口气。
      [过去整整五个月里你都在这么想吗?你本可以早点告诉我] 一丝风从窗户的缝隙间渗透进来,带着清晨花和露水的香气,轻柔如丝绸一般滑过我的手背。从云层中透出来的一丝阳光正照在玻璃的一角上闪闪发光。
      多么讽刺,当坏消息把我撞击成碎片的时候,窗外天气如此美妙。世界依旧不停息地旋转着,只是我即将失去这个生命中唯一相识也唯一珍惜的两个人。
      “埃斯梅你有些戏剧化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火
      “你隐瞒了五个多月想要甩掉我的想法,现在你来说我的反应戏剧化?”那股难以压制的怒火冲上心头。我把窗帘彻底拨到两边,“砰”的一声,打开他的窗子。忽略了自己难以控制的力量,玻璃被我撞出了一道裂痕。
      看着破碎的窗子,我的怒气瞬间被更强烈的自我谴责取代。原来我早就习惯了把一切都看作理所当然,甚至有时觉得他们“理应”体谅我多变的情绪,“理应”照顾我,“理应”对我坦诚相待;我可以对他们吼叫,可以破坏他们的财物。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易怒。我只是难过你没有早点告诉我。] 我伸出手去抚摸玻璃上的裂痕,徒劳地希望能用手指把它修复,正如我幻想着能收回刚才对爱德华的坏脾气。
      “我从来没有想要你走。” 爱德华站起身,但随即又重新坐回琴凳上。“因为你在,卡莱尔去工作之后我不再那么寂寞了。有些话题我终于有人可以倾诉。有人和我共同承担了抵制人血的焦虑和困难。你提供的足够细致的、卡莱尔都无法给予的关心,我没有想到它还能再次出现在我生命里。”爱德华的声音越来越低,听起来足够诚恳。
      我转过身去,想要拥抱他,想要向他道歉。但那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坐在远离我的琴凳的那一边,眼神空洞地看着面前的五线谱。
      “只是有些时候我会觉得他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把对他的不满发泄在了你身上。”我走近他小心翼翼地轻抚他的肩膀上,他尴尬地在凳子上扭动了一下。“对不起。”
      “我是那个需要额外注意的不安分的新生儿。他只是随时准备把我从失控里拉回来。”爱德华听完笑着摇摇头。“我应该向你道歉,因为我缠着他,占用了他太多时间。”我紧挨他坐到琴凳上。我伸了伸指头想要触碰他的手,但是在触碰到琴键的那个瞬间犹豫了。我重新把手指蜷回去。
      “想到自己像个嫉妒的孩子过度依恋卡莱尔我就觉得好笑。”沉默了片刻,爱德华把指节抵在嘴唇上。
      “因为你爱他,他也同样爱你。没有什么可笑的。”我终于鼓起勇气握住爱德华的手。他弯曲手指也同样握住了我的。
      “但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或许我有时太过高傲不愿意去承认我渴求他的关注和指导。不想承认他在有些事情上是对的。”爱德华犹豫地说着,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琴键。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下一组旋律,然后又抬起来。他从来没有看起来更像一个孤独的孩子。
      “他知道。亲爱的。”我抽出手指轻轻地抚摸了他的脸颊。
      从我睁开眼睛,进入他们的生活的那一天起,我便目睹着爱德华和卡莱尔之间紧密连接而充满张力的关系。充满父子之间的强烈关怀,充满密友之间的交谈和分享,充满师生之间的传授的辩论。他们对于吸血鬼存在的根本分歧却没有削弱他们之间的纽带。我能从卡莱尔眼里读到他时时刻刻为爱德华流露出的骄傲,我能从爱德华的一举一动中看出他对卡莱尔的崇敬。爱德华同样有着卡莱尔的同情和温柔。
      听到我的想法,爱德华嘴角闪过一个转瞬即逝的骄傲笑容“谢谢。”他向旁边挪动了一些,然后把第一次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惊讶又欣喜于爱德华如此亲密的动作,我笔直地坐着不敢移动肩膀,生怕他会立马抬起头离开。
      我们之间的气氛终于又变成往常一样柔和而舒适。我深吸一口气,让爱德华柑橘混合蜂蜜和松木的气息充满我的肺部。
      “我从来没有见卡莱尔如此高兴。在你来了之后。他变得更加……明朗。”
      我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爱德华的脸颊,感谢他刚赠与我的如此珍贵的礼物。
      “请不要离开我们。”他小声说
      “我不会的。”我反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有告诉过你,面包店的简每次看到我准备过去付钱的时候都会提前使劲掐自己的脸让它变得更红吗?”
      “天呐。她不是早就已经结婚了吗?”
      爱德华在我肩头笑得颤抖。
      * * *
      看着身边走着的两人,我不能更加高兴。卡莱尔答应同我与爱德华一起狩猎。
      我愿意时间就这样停止下来,饱餐之后,坐在小丘的石头上看他们打闹。卡莱尔终于看起来是符合他相貌的年轻。爱德华有机会享受少有的和卡莱尔大笑的机会。白天多云的天气积攒成了傍晚时分漂亮的晚霞,玫瑰红、浅紫与淡粉色杂糅在一起的天空在他们的身上投射下绚烂的光芒。橙红色跳动在他们的头发上和衣服上。爱德华的手臂勾着卡莱尔的脖子,卡莱尔抓着爱德华的衣袖。我如此欣慰于看到爱德华眼中流露出的光彩。经过早晨的争吵与坦白让我相信没有人比爱德华更值得这样一个和父亲相处的时间。
      “埃斯梅。你看见了,是不是刚才赛跑的时候卡莱尔故意挡了我的路。”爱德华转头喊我,同时终于把胳膊从卡莱尔的脖子上松开。
      “你们同时到的终点。”
      “你瞧,埃斯梅没有说我阻挡过你。” 获得短暂自由的卡莱尔得意地说着,不甘示弱地揉乱了爱德华本已足够凌乱的头发。
      “她根本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这老头子真是狡猾。”爱德华重新伸手去够卡莱尔的脖子。
      “玩够了就回去吧。”我快速从石头上站起来,在爱德华即将拉下卡莱尔裤子背带的前一秒我把两人分开。
      抬头看去,多彩的云层间隙如蓝色天鹅绒般的天空中已经依稀有星辰开始闪烁出点点的银光。
      “埃斯梅,如果你必须选择一个人给他脸上来一拳,你会选卡莱尔还是选我?”爱德华跟在身后喋喋不休。
      “我才不要回答这个问题,我谁也不打。”
      “没关系,你可以大声说出卡莱尔的名字。”爱德华咯咯地笑着。卡莱尔假装生气地打了爱德华的胳膊。
      晚风带着青草、野花混合着他们两人身上的肉桂、蜂蜜和柑橘香气,让我不由得想靠他们更近,大口呼吸着想要记住这复杂但绝妙的气味。
      下一阵风带来的令人眩晕的芳香却比刚才那美妙无数倍。它吹散了我身后的打闹声和争论声,吹散了远处溪水汩汩和鸟叫声,甚至吹散了树木摇动枝叶的声音。只有那个气味如同厚茧包裹住我,引诱我冲破一切障碍奔向它的来源。
      没等迈开步子,我已经被几只胳膊牢牢束缚住。
      我愤怒地尖叫着、踢打着想要推开那些坚不可摧的桎梏。那个无法抗拒的香气随着我的挣扎愈加强烈,像是对我无法挣脱的嘲笑。
      一只大手紧紧覆盖住了我的口鼻,切断了那个味道。
      即使呼吸对我并不必要,这个动作所触发的反应远超我的想象。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从求而不得的忿恨堕入了恐慌和阴暗的渊薮。我想要扒开压在我脸上的手,但双臂被紧紧地束缚在身体两侧。
      无数熟悉的黑色的幻影呼啸着扑面而来,撕扯我的衣服,摧残我的身体,划伤我的皮肤。只要我因痛苦而哭喊,就会有一只混合和廉价烟草和烈酒的手捂住我的口鼻。所有的身体上的疼痛都比不上沉重压力带来的窒息的恐惧。在无能为力的挣扎之中,我听见心脏在我胸腔中砰砰的撞击声,听见血液不断冲刷耳膜的哗啦声,却听不见自己的尖叫声。
      [我没办法呼吸,我可能今天会因此死去。]太过疲惫,我放弃了反抗,也早就放弃去追逐那个还萦绕在我鼻腔和舌尖上的气味。
      “放手卡莱尔!”一个严厉的声音说道。意识模糊,我甚至花费了几秒分辨这是真实还是我脑海里的声音。
      那只手从我的脸上挪开,黑色阴影也随之褪去。我的双腿没有了知觉。在即将跌坐进地面之前,依旧环绕在我腰间的手臂一把扶住了我,让我倚靠进散发熟悉肉桂和麝香香气的胸膛。我大口喘着气,又能重新听见风声、树叶的声音、鞋子摩擦过草叶的声音和语速极快的交谈。
      “非常抱歉,埃斯梅你还好吗?刚才有人路过我不得不用手……”卡莱尔在我耳边说着,一只手贴在我额头上拨开散乱的头发。在他的手接触到我皮肤的那一刻,我畏缩了一下,刚才的疼痛的幻象如此真实。
      [我伤人了吗?] 我的喉咙干燥地说不出话
      “没有。我们及时拉住了你。那个人类也已经走远了。”爱德华说着,他惊恐和关切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
      [请你不要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眼看面前的红发男孩即将攥紧拳头,我在心里对他说。
      彻底恢复神智,我急匆匆地查看身体两侧卡莱尔的胳膊有没有再次被我抓伤。他的衣袖被扯开,但是没有正在恢复的伤痕痕迹。我松了一口气。
      “真的很对不起。”他的一只手还在梳理我的头发。
      “我很好。我们现在回家吧。”我拉拉卡莱尔的衣服。
      我暗自发誓不会再让查尔斯毁掉命运给予我的第二个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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