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一目千空

4、力的反作用

　　韩昭阳生日那天刚巧是个周四。不过周四那天他打算和他爸妈先一起在家里过，然后周六他再和同学庆祝一下。
　　林越如是和郑遥解释道。
　　郑遥心里嗤之以鼻，摆的谱还真多！
　　不过郑表面上还是忍住了，毕竟是林越喜欢的人，她没好意思让林越感到难堪。
　　后者此时正央求着郑遥周六能陪她一起过去。
　　十月国庆假期刚过去不久，北方已经进入了深秋时节。早晚温差大的很。郑遥中午穿着短袖图凉快，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手臂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了。长袖校服放在书包内，郑遥懒得再翻找。反正也快走到家了。
　　泛黄的树叶落了一地，郑遥专挑那些有叶子的地方走，踩出一个一个清脆的声响。
　　刺啦刺啦的。
　　郑遥专心地踩着叶子，对林越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眼见到了两人即将分离的岔路口，林越停在红灯前，拉着郑遥的胳膊祈求道：“到时候你就陪我去呗。”
　　郑遥不解：“为什么非要我去？韩昭阳又没邀请我。”
　　“可是——”林越急忙道，“我和他的朋友们都不太熟，如果只有我去的话，我会很尴尬！”
　　“我也会尴尬。绿灯，我先走了。拜拜。”
　　郑遥朝林越摆摆手，结果看到对方正十分落寞地站在原地。郑遥收回目光之前林越刚灰心丧气地转过身去。
　　“......”
　　晚上躺在床上，郑遥刚想如往常一般，拿出偷藏的MP4看会儿电子书。突然想起自己的MP4早被妈妈某天发现给锁到她卧室的柜子里去了。现在的MP4还是林越借给她的。
　　想到这里郑遥就有点不好意思。除了某些时候过于单纯幼稚的性格让郑遥有点受不了之外，林越对郑遥是十分照顾的。她的性格似乎决定了她不是那种自私或有着坏心眼的人。
　　郑遥回想了自己放学路上对林越的态度：心不在焉地对待着朋友的情感生活，郑遥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人。
　　她越想越愧疚。于是郑遥跑到客厅。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郑遥妈妈刚从卫生间出来，看了眼客厅墙壁上挂着的表，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
　　“我给林越打个电话！”
　　郑遥妈妈微微发怒道：“这么晚你打电话，不怕吵到人家休息？”
　　郑遥好声好气央求道：“妈，就五分钟！很重要的事，非得今晚说不可。”她熟练地拨出了十一个数字，“我打的是林越手机，不会吵到她爸妈的。”
　　郑遥妈妈瞥了她一眼：“快点说完睡觉。”便回卧室去了。
　　电话响了一声就立刻被接通了。手机主人刻意压低的声音让郑遥脑补出此时林越鬼鬼祟祟躲在被窝里的模样。
　　但声音里却是难掩的高兴，像是知道郑遥要说什么似的。
　　“郑遥，你能陪我去，我真的太开心了。”
　　郑遥听林越这么说，自己的心情也忍不住雀跃起来。不过声音却故意摆出一股嫌弃的语调。“至于么，我平常陪你吃了多少饭。也没见你这么夸张。”
　　林越：“这次不一样。”
　　“挂了，我妈让我睡觉。”
　　“明天见！我们一起打车过去。”
　　“知道了。睡了拜拜。”

　　郑遥记得自己那晚做了很多个破碎的梦，梦里的场景光怪陆离，让她第二天醒来除了感到脑袋昏沉外，关于梦的内容的记忆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匆匆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差不多到了十一点。与此同时，林越给郑遥打电话说自己正在她家小区门口，出租车就停在附近，让她快点出来。
　　听到鞋柜柜门碰撞的声音，本来在厨房里忙活的姥姥以中气十足的声音质问郑遥道：“中午不在家吃饭？”
　　“班里同学过生日请客。”
　　姥姥接着便开始数落郑遥“不吃家里饭而去饭店是一种浪费”“去外面吃饭为什么不提早说？害她又做了这么多”“多吃别人一顿就是欠下一个人情”云云。
　　郑遥连忙逃出家门。小区门外一辆蓝色的出租车正停靠在马路边，林耀督到了郑遥的身影，摇下车窗探出头朝郑遥挥手示意。
　　“怎么满脸郁闷？又是你姥姥骂你啦？”林越看着刚上车的郑遥问道。
　　看着郑遥一副“显而易见那还用说？”的表情，林越了然于心，郑遥姥姥的苛刻严格林越是领教过的。有一次林越联系郑遥，对方直接说了句“不在”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郑遥之后还对林越说：“你千万避开中午打电话，我姥姥要午休。上次她听到电话是来找我的差点没骂死我、”
　　郑遥把出租车窗户向上拉了拉，直到窗户停留在了既能让新鲜空气进来、又不会哗啦哗啦吹着让人头疼。
　　出租车内因此也安静了许多。
　　司机正朝着最终目的地平稳行进。郑遥无奈道：“我也不明白我姥姥在想什么，都和她说过是别人请客，她非得说我是在浪费。”
　　林越宽慰到：“老人嘛，都这样。一个不顺心了就会发脾气。”
　　郑遥好奇道：“你姥姥也这会这样吗？”
　　林越摇摇头：“我姥姥性格比较软，都是她听我妈说话，也很少骂人。”
　　“.......”郑遥有一种“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委屈感。
　　“好啦，别气了。今天韩昭阳请我们吃的是烤肉自助！就是开发区新开的那家。”林越眼神里流露出不住的期待，“我妈在开业那天和他们老板去吃过一次，听说特别不错。品种很全，也很好吃。”
　　郑遥看着穿着白色衬衣淡蓝色牛仔裤的林越，简简单单地打扮不会让人特别扎眼。
　　也不知道韩昭阳能不能看出来，林越的白色衬衫有着蝴蝶领，袖口有淡色的花纹。淡蓝色的高腰牛仔裤显得她腰更细，腿更长。
　　郑遥只要微微扫一眼，就能注意到林越为今天中午的生日聚会做出了什么精心装扮。
　　“那我这个电灯泡就专注吃饭。”
　　“胡说什么呢！是我叫你来，我肯定会一直陪着你的。”
　　郑遥不置可否，刚巧出租车也到达了目的地。司机接过了林越的零钱，郑遥说：“多少，一人一半。”
　　“不用。”
　　“这么大方？”
　　“走啦！”
　　林越挽着郑遥的胳膊，低着头向餐厅门口走去。
　　自动旋转门转转停停，郑遥毫无顾虑地看过去，发现韩昭阳正和两个男生站在门口说话。
　　林越侧着头和郑遥聊天，在郑遥看来，应该是“佯装”聊天。
　　因为林越都不知道，她现在的表达可以称得上支离破碎，前言不搭后语。
　　郑遥想，林越一定是没下车前就已经看到了韩昭阳。
　　这三个人中，暧昧对象韩昭阳也假装没看到她和林越。倒是站在韩昭阳旁边的一位矮个子男生朝他挤眉弄眼了半天，又胳膊肘前撞一撞后捅一捅的，用行为表示“你小子别装了你看谁来了？”
　　郑遥突然神识飞到天外，她想，新郎新娘结婚的时候，旁边的人是不是都是这种表现？
　　主角都是需要配角去烘托的。
　　配角郑遥意识到了自己的角色后，立刻加快了脚步，把女主角带到男主角身边。
　　两人突然停下来的步伐让林越不得不抬起头看向三个男生。
　　韩昭阳突然特别熟络地招呼着郑遥：“你们来了？可以先进去，随便坐！我们等人齐全了就进去。”
　　这份熟络感让郑遥感到有点意外又有点了然于心，就像林越和自己说了很多韩昭阳的事，郑遥”这个名字也必然出现在了她和韩昭阳的很多对话之中。于是，郑遥这个人被爱屋及乌的标记为“照顾对象”。两个在学校根本没说过几句话的人，因为同一个人而产生了交集和联系。
　　郑遥“落落大方”地回应道：“那我俩就先进去啦？”
　　韩昭阳看着郑遥点点头。然后装作不经意地督了林越一眼。
　　林越几乎是推着郑遥向前走的。
　　她们两个背过身走了好远，都能感觉到三个男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
　　准确来说，郑遥应该是被迫被注意到的那个人。

　　他们可能会说“刚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害羞啊！”“她看起来挺不错的”。

　　如果是今天的郑遥，那她一定会被这种打量的行为感到反感。
　　可那时候的她是怎么想的？
　　“其实我今天看起来也还行吧”
　　同时她又有点懊恼：“应该穿另一件黑色的短袖的。”
　　怀着这种乱七八糟的心思，郑遥和林越按照服务员的引领来到了一个餐桌前。餐桌上已经坐了几个学生了。他们似乎看起来都和林越相熟，纷纷与她打招呼。
　　林越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我和郑遥坐这里就行。”
　　他们与郑遥不熟，但都对郑遥友好地笑了笑。
　　郑遥也抿着嘴，以微笑作为回应。
　　然后便垂下了眼。
　　她的视线里只有光滑的餐具，目光所及地还能看见些小菜和水果。郑遥听到同桌的人七嘴八舌地聊着什么，具体内容她已经忘了。或者说，郑遥根本没注意。
　　服务员为每个人倒满了水。郑遥就举着杯装作很渴的样子。而且嘴巴被占用住了，不说话的时候好像就没那么无所适从。

　　坐着的有三个男生，其中一个是郑遥认识的，和韩昭阳一样，是她的同班同学。另外两个郑遥不知道名字，但她经常在学校楼道里看到这两个人。郑遥推测是隔壁班的。
　　多了两个女生的加入，谈话不免变得有些拘谨起来。几个人说的话题东拎一嘴西说一句，大部分时间的沉默表明了这五个人是硬凑的组合。
　　主人公韩昭阳恰如其分的登场，拯救了气氛越来越低的局面。大家都感激又感动地望向韩昭阳。
　　韩昭阳道：“好了都别干坐着了，都快去拿自己喜欢吃的。”
　　坐在座位上的五个人踌躇着相继起身。一个男生说道：“那你们先去拿，我在这里看着东西。”他朝林越和郑遥说道：“你们把包放在这里就行。”
　　是当时站在韩昭阳旁边的男生之一。
　　郑遥和林越依言放了包。
　　接着韩昭阳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转头朝着身后的人说道：
　　“楚弛扉，你一直站那么后面干嘛？”

　　郑遥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看过去。楚弛扉没料到自己突然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有点没反应过来似的，茫然地“啊”了一声，“你们不是都要去拿菜？那我在这里给你们看着东西。”
　　他们都是认识楚弛扉的，有个人轻推了一下楚弛扉的肩膀，用嫌弃的语气与他开玩笑道：“任磊也说要在这里留守。怎么，这位置你们俩都要竞争一下？”
　　楚弛扉道：“那就任磊来。”

　　郑遥边拿菜边心不在焉。林越在她身边盛了一碗海鲜粥，见四周没人，她冲郑遥道：
　　“还好你陪我来了，不然就我一个女生。”
　　郑遥：“作为你身边最亮的灯泡，应该的。别只报销车费啊。”
　　林越顺手夹了一个奶棒玉米放到了郑遥盘子里：“请你吃还不够吗？”
　　“这不是韩昭阳请的？你怎么邀功上了。”
　　林越：“行行行，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改天我再请你吃烧烤好吧。”

　　郑遥和林越两人还是没好意思拿太多。结果回来发现桌子上早就摆满了各种食物。任磊朝着刚回来的郑遥和林越道：“你们就吃这么点？”
　　郑遥顺口回了一句：“你们这么多吃的完？”
　　任磊：“你俩可别客气啊，我都觉得不够吃呢。”
　　林越见桌旁只有任磊一个人，便说道：“你也去拿你喜欢的吧，我和郑遥在这里看着就行。”
　　任磊刚想说我托其他人帮我拿了，但又想着自己和两个不熟悉的女生可能着实没什么话讲，便点点头起身走开了。

　　随后回来的是韩昭阳和楚弛扉。
　　两个人各拿了两个盘子，楚弛扉还拿了一盘甜点。两个人默默入座时，郑遥见楚弛扉把装甜点的盘子和另一个装烤肉的盘子交换，甜点被放到了距离她和林越更近的位置。
　　韩昭阳问：“你们喝什么饮料，我去拿。”
　　郑遥指了指面前的白开水：“我喝这个就行。”
　　楚弛扉：“可乐。”
　　林越：“我也想喝可乐，那我和你一起去拿吧。”
　　说着她就起身跟着韩昭阳一起拿饮料去了。
　　郑遥;“......”
　　刚好她坐在楚弛扉正对面的位置。郑遥看到楚弛扉在整理摆盘，她也不好干坐着，只好跟着把自己附近的盘子也挪了挪位置，好让桌子看起来没那么乱。
　　瓷盘与桌子摩擦的声响暂且让这里显得不是那么宁静。郑遥眼观鼻鼻观心，全程只看到楚弛扉的手在移动，对方的脸以及脸上什么表情，她是一概不知的。
　　郑遥不确定楚弛扉记不记得她，她自己对小时候的记忆很多都是模糊的。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一起养过一只流浪狗又如何？很多人还做了几十年夫妻，最后都能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的。
　　她索性干脆装傻。其他人还没有回来。郑遥不明白怎么拿个菜也能这么久。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距离林越和韩昭阳离开，才过去了五分钟。
　　郑遥低着头，视线就被拘束在了面前的盘子里。那一刻天时地利人和，手中有筷子，饥饿有肚子，她想尝尝那奶油玉米。
　　吃玉米有很多方法。
　　郑遥觉得哪怕用手拿着，也比她当时用筷子插住硬邦邦的玉米棒的举措高明百倍。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文雅的举措，反而让郑遥出了糗。郑遥身体力行的证明了“力的反作用。”
　　筷子狠狠地被插在了盘子上，而本来在盘子中央的玉米，直接被滑了出去。

　　“......”郑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没那么尴尬。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想要捡起地上的玉米站起说道：“我去扔个东西。”
　　结果楚弛扉先行动一步
　　郑遥用手去拿，楚弛扉先一步拿纸包裹了起来。扔到了距离他更近的垃圾桶。
　　这是今天第一次，郑遥正大光明地和楚弛扉对视。
　　郑遥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你啊。”
　　楚弛扉看了郑遥一阵儿，却说道：“都差点认不出你。”
　　郑遥：“什么？”
　　楚弛扉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郑遥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汉不提当年！”
　　郑遥四下望了望，确认自己的秘密没有被他人窥探到。
　　正好，林越和韩昭阳他们一起回来了。看见楚弛扉和郑遥二人，疑惑道：“你们俩不坐下站着干嘛？”
　　“扔东西。”“捡垃圾。”
　　郑遥看了看楚弛扉，见对方已经先坐回去了，自己便也跟着大家入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