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中元·别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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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过烟雨的小巷，一身白衫微扬，成了一幅水墨画。
她走走停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战争的洗礼让这个原本繁华的城市破败了许久，重建之后，太多记忆中的痕迹便被抹掉。
她慢慢地往前走着，想要从这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中寻到记忆中的那一点。
终于，她在一处庭院处前停了下来。
斜挂破烂的门匾上写着字，依稀能辨认出那模糊的字迹写的是“闻道书院”。
还没有重建的地方，烧焦的房顶，被砸烂的书桌椅子扔了一地，还有被雨水打湿模糊了字迹的书册，跌落的砚台上还有未化开的墨迹。
浓浓的书卷气，让人知道曾经这里，是多少书生儒客闻道授课的地方。
笔墨轻点，少年几何风华；琴音萧吟，年少几多风流。
“曾经这里，出了很多很多有才华的读书人。而他，是这其中最出色的一个。”她轻轻抚摸着脱落了红漆的木柱，她语气淡淡的，回想着过往，微翘的嘴角露出一丝幸福。
“嗯……那后来呢？”我出了声，化去隐去身形的术法，在积水的小滩边，看着水里，渐渐显出自己的倒影。
她浅笑着，继续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轻轻地述说着；“少年才华负，素衣尽儒雅，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女子对他暗许了芳心。”
她走到书院的一间房门外，轻轻推开了门，房里的书桌并不曾偏离太多的位置，还能想象当年夫子讲课的场景。
她走到其中的一个位置停了下来，浅笑着道：“曾经，他就坐在这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们口中说的才子，便是指他这样的人吧。我爱极了听他念诗，轻轻吐出的词句，就像音律一样好听。那时候，夫子很喜欢让他背诗，也喜欢让他解释，夫子总说他天赋过人，必成大器。”
我站在门边，看着颓败的院落，想象着过往的繁华，竹影沙沙，雨声潺潺，书声琅琅，何等地平静祥和。
“再后来，他参加了考试，考取功名是每个书生的梦想。谁都不曾怀疑他会落榜，他也不负众望地考上了。”她抬起头，看着我，笑靥如花：“先生，你见过状元游街的场景么？所有人的祝福，欢呼，都只为马上红衣的他。那般的意气风发，仿佛前程真的就尽在手中了。”
我亦轻笑着，那场景我自是见过的，人生一大幸事，金榜题名时，平步青云的喜悦，何等快乐。“后来呢？”
“后来，我不曾再见过他。他的府衙不是我能进去的。”她偏转了头，露出一丝落寞的神色，“只是不断地听到别人说起他的事，平了谁的冤案，又正了谁的名声……老百姓都说他正直，公平。他一直都想做一个称职的好官，而他，做到了。”她慢慢地走出门来，依旧轻轻地叙述着。
“再后来，战争开始。国家积弱，战线吃紧，他便递了奏折，请求调派前线。他那般作风，自然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借了这个机会，将他发配了出去。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害怕了。那是我第一次那么害怕，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于是我便去找他了。”她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有了浓重的悲伤，“可是我还是晚了一步，等我赶到的时候，血将他的衣襟都染透了，一支箭正中他的心脏。只是那最后的一口气一直并未咽下，我一直轻唤着他，他终于睁开眼看到我，他用最后的力气扯出一丝微笑，他说；‘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可是这辈子我已经等不了了，下辈子你等我，可好？’话音未落，他就闭上了眼，再也没睁开过。”一滴泪轻轻滑落面颊，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过了许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再后来，先生你也知道了……”
“嗯。”我侧了头，满目疮痍的江山，是所有人心中的痛。
“先生，我会魂飞魄散么？”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
“嗯……”我点点头，眼中无波无澜，生死天命，与我早已没了联系。
“那我，可不可以留到今晚？今天是中元节，我想，去为他放一盏河灯。”她看着我，眼波中流出一丝希冀。
“好。”我点头，那般美丽的眼神，怕是没人能拒绝吧。
粉色的莲花河灯被轻轻放到河中，点燃的烛心将河面照亮，带着放灯人的思念流向远方。
“下一世，他不会记得我了，是么？”她轻轻开口。
“嗯，轮回间，谁都不会记得前尘过往。”
“不记得我就好。这样，他说不定能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子，白头偕老。”她点点头，微笑着。
我看着她那般幸福的表情，忍不住问：“你从来不曾后悔过，是么？”
“嗯，从来不悔。”她的目光随着河灯飘向远方。
“纵然那么多人亡于你手？”
“先生，战争，有对错么？”她一双黑白清明的眼看着我，那般清澈无瑕，“有时候能守着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就好。可惜，我也没能守住。”
她的身体飘了起来，渐渐变得透明，她微微抬头：“时间到了么？”她轻轻一笑，转头对我说：“先生，谢谢你……”
光点消散，似乎她从来不曾出现过。
第二天，我一个人去了书院，独自坐在院中，迟迟不曾离开。一只白猫跳到我身上，我轻笑着，一下没下地抚摸着它。阳光正好，它趴在我身上伸着懒腰睡了过去。
我靠着柱子，微闭了眼，多年之后，谁还会记得那个故事？
心地善良的书生总会将剩下的饭菜喂给书院旁做窝受伤的流浪白猫。后来，深夜温书的书生看到了白猫幻化成女子，或是最开始只是为了报恩，只是后来便付了真情了吧。他一开始便知道她是妖，白日里，她便化作白猫伴他读书，夜里便是女子为他研墨，谁都不曾许过承诺，谁都知道，人妖殊途。
再后来，他取了功名，进的府衙，她却再也进不去。那般正气凛然的地方，不是她这样的小妖可以肆意进出的。他在等她出现，而她却只能在外遥望，看那盏灯亮到深夜。她每天越发努力修炼，只为能再见他一面。等来的，却是他上战场的消息。
她见到了他最后一面，可是他的死却对她的刺激太大，妖的邪气在一瞬间吞噬了她的心，利爪相向，无数的人死在她的利爪之下，怨气冲天，神界再也不能放任不管，便将她抓了回去。可是她满身戾气，迟迟没办法进行审判。便才让我带她重下凡尘，将心事了结。
或许来生，他也会在同一个地方放下一盏河灯。
只是，生生世世，他都不会再见到她。
值得么？
只有她能有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中元·别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