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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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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叻道:“申霖,关门。”
申霖什么也没有问,将空碗放在一旁,手臂后伸,关上了拉门,并且由坐姿改为半蹲。
寅昂一手撑地,想要起身,但是左边是卯跳跳与申霖,而靠近庭院的右边是午樱,午樱没有动,也没有让开的打算,所以寅昂迟疑了一下。
卯跳跳道:“戌茫。”
不知何时出现在寅昂身后的戌茫将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止住了正欲起身的寅昂,“坐下。”
语气平静,甚至比平日里冷淡的声调还要和缓一些。
但是寅昂能感觉到,只要他有丝毫反抗,肩上的手掌就不仅仅是这点力气了。
“怎么?你们是准备审问我吗?”寅昂冷哼一声,对申霖道:“坐好,你的天赋根本不在明面上。”
申霖嬉笑道:“我怎么会对你动手,只是坐的久了,换个姿势活动一下腿脚罢了。”
寅昂不接他的话,对着未叻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未叻道:“你是不是碰狮族的那种的东西了?”
“我碰没碰,戌茫不是刚才闻过了吗?”寅昂沉声笑了笑,他自然也发现了之前戌茫的举动,伸手按住戌茫放在他肩头的手,眼眸一沉,指掌骤然使力,用一个过肩摔将戌茫摔倒在地。
沉重的声音夹杂着碗盆翻到的声音,戌茫腾身而起,五指抓地,喉咙里发出低吼。
而寅昂回以更加低沉的咆哮声。
“停下,”未叻用筷尾敲了敲碗沿,清了清嗓子,“是想把她们吵下来吗?”
寅昂和戌茫对视一眼,各自归了原坐。
戌茫的脸色不是很好,道:“我没有闻不出来。”
午樱跪坐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闻言将目光移向寅昂,微微探身,白净细腻的鼻子轻嗅,纤细的眉头皱起,“是什么东西?”
卯跳跳道“狮族有种花,叫多漾,本是用于止痛的药物,大量服用却可以麻痹神经,让兽人上瘾,副作用就是会觉得困乏。”目光轻移,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寅昂,的确没有碰那东西。”
“但是碰了其他的,”戌茫的声音里带着冰碴。
寅昂下颌收紧,袖子里的手掌缓缓握成拳状。
“是什么?”午樱道。
申霖的食指和拇指不自然的搓了搓,忽然反手摸了摸腰后的位置,在触碰到那熟悉而坚硬的触感后,才安心许多。
戌茫咬着牙关道:“榴绛。”
卯跳跳叹息一声。
“呵”寅昂发出不知什么意味的笑声。
“你……”未叻只说了一个字就住口了,脸色微变,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手掌攥紧衣袍,午樱开口了,声音空灵极了,连一丝情绪也难寻觅,“寅昂,那不是毒吗。”
陈述事实,简单明确的说出来了,让众人心头发紧的一句话。
鲜红如血的花,开在夺河之地,古早时期大战之后,被无数神器崩毁后残留的能量所浇灌,才有了那样灼目的颜色,并且,一株一丛,开到天际。
很久之前,探险的兽人去到夺河,无意间吃了这种花,这才发现它有提升实力的作用,大喜之下,就想带回族里,却发现这种花一但离开夺河,就会立刻枯萎,于是,只得回到族里将这种花的神奇之处禀告族长,在族长的支持下,带领了更多的勇士前往夺河服用此花。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着这样神奇作用的花自然也让各族兽人趋之若鹜。
那是夺河之地在大战以后,在万万年漫长宁静里,第一次人声鼎沸,也是最后一次。
当第一个吃下这种花的兽人开始发狂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从神物到毒药,仅仅隔了不到八年的时间。
各族损失惨重,毕竟能被挑选出来前往夺河之地的,无一不是族内的精英,而被毁掉的,便是这部分精英。
整个炎川大陆,青壮年的兽人一下子断了层,不幸中的万幸则是,还有孩子,还有留下希望。
而这一段发生在两千年之前的历史,尽管事实残忍,却依旧被忠实记载进《夺河志》内,只为了告诫后辈,不能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光影相伴存在,高处必然伴随着深渊。
万万年来,无数历史教训与各族风俗,传说,忌讳,乃至寓言故事全部收纳在内,最后所编纂的《夺河志》,便是有着这样的使命,厚重程度简直可以当板砖使用,还绝不止一块板砖,是十几块。
它也是唯一可以与枯燥乏味的《大陆史》齐名的存在。
作为炎川大陆所有幼崽的两大启蒙读物,亦是所有幼崽的噩梦,无他,只因为先辈的一句:全书背诵。
因此,尽管所有兽人都对这两本书咬牙切齿,也都会对其内容烂熟于心,寅昂不可能不知道这种花的可怕之处,可他依然碰了。
午樱又道:“寅昂,为什么?”
这一次,是提出问题,她的脸上有不解,有惊骇,更多的,是悲伤。
“我自然知道。”寅昂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道:“十年已过,虎族马上就到了选新族长的时候了。”
如寅昂所说,虎族的族长之位都是战斗出来的,只有最凶猛的虎族兽人,才有资格接任这个位子。每一任的任期都是十年,十年之后重新选拔。
“所以呢?你就用榴绛维持住巅峰实力?你想连任?寅昂,你不是贪慕权贵的人,这绝对不是你连命都搭上去的理由。”戌茫说了这一段时间里,最长的一句话。
寅昂看了他一眼,道:“在我最开始担任虎族族长的时候,虎族内部乌烟瘴气,其中更是有着两大势力,各自为营,只为自身利息而不顾及虎族未来,于是我用了九年的时间,将两方势力不断消减,更是扶持了一个新的势力,一个只为了虎族未来考虑的势力,但是……”
“但是新的势力太弱,对吗?”未叻道。
寅昂垂眸,闭上眼睛,低低叹了一口气,“是。”
众人沉默,而寅昂却又再次开口,语气里是难言的苦涩,“九年前,他们为了族长之位不断的拉帮结派,几乎将新生的虎族勇士都招揽了进去,我虽然经过战斗得到族长之位,然而,不顺服的依旧占大多数,老族长力排众议,护着我坐稳了族长的位置,更是将手底亲信都给了我,呵呵,可是你们都知道,树大根深,想要铲草除根谈何容易,我费尽心思,费尽谋算,不但暗中挑拨两边的关系,让他们互相猜忌,敌视,然后冷眼看着他们斗的你死我活,还派人将整个虎族幼崽的教育全部牢牢抓在手心,让他们将每一个可塑之才都登记在册,上报到我这里,这些幼崽,就是我扶持的势力的未来,可是,九年的时间太多了,短到我等不及他们长大。”
语落,就又是一声苦笑,“如今由我镇着,虎族还能维持表面平衡,一但我退位,我费的所有心思都将付诸东流,在那样两大势力之间挣扎存活并且扎下根基,真的很不容易,他们根本是在跟着我这个异想天开的族长赌命,他们把命交在我手上,我自然得好好捧着,不能轻易放下,不,是根本不能放下。”他咬着牙,眼眶微红,坚定而坚决的说出这句话。
未叻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庭院内不知名的某处,眼底的光影浮浮沉沉,终究全都泯灭在一派平静之中。
余下的,根本不用再说了,既然九年等不及他们长大,那就再等,用榴绛维持住巅峰实力,只要再次赢得战斗,就能再做十年族长,十年,他们不但能长大,还能站稳脚跟。
但是,即使赢得战斗,再次当上族长,寅昂,却已经没有十年了。
申霖半蹲着的腿脚失了力一般,整个人靠坐在了门板上,心里已如明镜,偏偏嘴上却道:“应该有别的办法的吧,不一定非要损害自己的身体。”
他说的轻了,短短几年的巅峰之后,就是无底地狱,艳丽的花,亦是无解的毒。
“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退路了。”寅昂似乎是在解释,但更像是在给自己说,将结论说出来,告诉自己没有退路,才能更加义无反顾。
申霖喉结滚动了一轮,偏过头去,不再开口。
就连压抑都无法形容此时的氛围。
寅昂却道:“谁有剩的冰粉,给我分点,饿死了。”说着,用地上捡了一个空碗,伸到众人面前。
申霖他们都吃的差不多了,就连吃的最慢的卯跳跳也吃完了,自然无法分他,只有午樱人小,胃小,吃得少,还剩一大半,见他喊饿,便全给他倒进碗里。
“还是樱丫头好,”寅昂大笑着,挑起一筷子冰粉塞进嘴里。
庭院里起了风,艳丽的花朵在枝头俏然而立,在风里摇曳生姿,花瓣上更是被夕阳渡上一层暖光。
靠近庭院的午樱身上也被披上了这样的暖光,但是再暖的光也无法掩盖那句话里的冷。
她做的那样端正,用马族族长的身份说出了不久之前为寅昂做的占卜。
轻轻浅浅的声音,女孩子特有的清脆:“寅昂,第三颗星,大凶!”
并不是无事,而是大凶。
马族善占卜,精巫术,懂兽语。
午樱之才……马族无出其右!
寅昂定定的看着午樱,塞在嘴巴里的冰粉过了好久才又开始咀嚼。
冰粉的凉意传递到四肢百骸,乃至灵魂里。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等那股凉意散去,才道:“别让她知道。”
午樱点头,也没有问那个她是谁。
好久都没有人开口,外廊处安静的只有寅昂吃冰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