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艺》潘品青

9、第 9 章

　　林伟韬此次出差主要是为了应对公司某一重量级客户的审厂事宜，其次则是顺带着解决几起久而为决的品质异常事件。出差之前，他已经做足了所有功课，所以解决起问题来倒也快。这天处理完最后一起品质事件后，他正准备回酒店休息，就接到销售部的姚经理打过来的电话。
　　姚经理是位职业女性，在DDC已经干了多年，行事作风干练果断，雷厉风行，深得公司高层领导赏识。只是脾气比较火爆，性格又过于强势，每次只要下属犯了什么错，必定都会受到一定的责罚。因此，下属们对她都是又恨又怕，但敢怒不敢言。对于这位姚经理的行事作风，六艺不止一次听郭燕抱怨过，她暗自庆幸遇到了林伟韬这样的好上司。
　　姚经理在电话里将林伟韬劈头盖脸地批评了一番。同事这么久，彼此都了解对方的脾气；二则姚经理不论是从年龄还是从阅历上来说都算得上是他的前辈；三则，姚经理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向来只对事不对人，此次这般生气也是事出有因。因此，林伟韬对姚经理的批评并不觉生气。
　　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都处理完了。林伟韬顾不上休息，匆匆收拾了行李就往机场赶。从机场出来后，他没有回家，而是拖着行李箱直接去了公司。
　　到公司的时候，大家都已经下班了。他来到六艺的座位，看到她的电脑没有关，随身带的挎包也还在办公桌上，由此猜测她应该还在公司。等了一会也没见她回来，正要打电话过去，谁知六艺打了过来。
　　“林总，我是袁六艺。”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不难猜测此前应该是哭过。
　　“嗯，听出来了。”林伟韬说。
　　稍稍沉默了一会后，六艺才又接着说道：“对不起，林总，打扰了。我现在给您打电话，是因为想要跟您汇报一件工作上的事情——”
　　“你现在还在公司吗？”林伟韬打断道。
　　“在。”
　　“那好。你先回到座位，有什么事我们一会见面再说。”
　　“林总，你已经回公司了吗？”六艺有些吃惊。
　　“嗯，我就在办公室。”林伟韬回答。
　　六艺一个人躲在会议室里哭了很久。这次捅了的这个大篓子，林伟韬在外面出差大概还不知晓此事，于情于理，她觉得都应该跟他说一下，于是这才主动打了电话。前几天，据小王说，林伟韬此次出差至少要一个星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只是，他这番匆匆忙忙回来，估计跟这次闯的祸脱不了干系。
　　上次开会挨批评的事情恍如昨日，时至今日，她仍觉得林伟韬是借机报复。若是他真有心报复，这次倒也不失为一个良机。上次那么小的一件事情都被他当众批评，此次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不知道他又会怎么做？不过，就算是被炒鱿鱼，她也无话可说，毕竟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又怎敢奢求他人的谅解？
　　六艺既内疚又忐忑。她惴惴地走出会议室去洗手间洗掉脸上的泪痕，这才踌躇地向林伟韬办公室走去。
　　果不其然，林伟韬已经知晓了此事。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借机责备、批评她，反倒安慰起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瞒你说，我刚入职场的时候，工作上也出过错，正是因为曾经犯的这些错误，后面吸取了经验教训，所以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你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但是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可是，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六艺愧疚难当。她原以为林伟韬会像上次那样将她狠狠地批评一番，没想到不仅不批评，还反过来安慰她、鼓励她，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但是，她更希望林伟韬能狠狠地骂她一顿，这样她心里也不至于这般内疚、自责。
　　“你肯定也不希望犯错，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我电脑上存的数据明明就是正确的，不知为什么上传到客户系统之后，数据就变了。”
　　“你的意思是，客户系统上的文件和你当初上传的文件不一致？”
　　六艺自嘲地笑了笑，“我就知道说出来没人会信。算了，数据是我填的，文件也是我上传的，出现这种问题，别说你们不相信，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信！”
　　六艺愣了愣，“林总你不必安慰我，该负的责任我都会负，所以不论是炒我鱿鱼，还是其它什么处罚也好，我都会认，而且也绝对不会有半点怨言。”
　　林伟韬笑了笑，“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况且你现在还在试用期，最严重的后果无非就是延长试用期嘛。要我看，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六艺将信将疑，“你是说真的吗？林总该不会是为了安慰我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当然，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急着赶回来。”
　　“可是——”六艺还是不放心。
　　“不用可是了，相信我，这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就放宽心吧。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会你还没吃饭吧？不瞒你说，从机场出来我也没顾得上吃饭，就直接来了公司。你若是不介意，一起吃饭？”
　　六艺本想推辞，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几日，林伟韬果真就把这事给解决了。而六艺既未被炒鱿鱼，也没有被延长试用期。
　　林伟韬把她叫到办公室，特意告诉了她这件事。听到这个好消息，六艺心头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谢谢你，林总，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她感激地说道。
　　“不麻烦，如今问题解决了，你也不必再为此担忧了。”林伟韬回答说，“你只要记住一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去考虑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过分地关注后者，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或者消弱你的思考和判断能力。”
　　六艺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伟韬又问：“前段时间，我看你每天都加班，是工作量太大忙不过来还是其它什么原因？”
　　六艺思索了一会，慎重地回答道：“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不太熟悉，产品上用的材料不熟悉，法规也是似懂非懂……这样一来就影响了工作效率。不过，我正在努力学习，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很熟练了。”
　　林伟韬点了点头，“嗯，很好！今后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两个人一起讨论，总比你一个人在那冥思苦想好吧？不是说two heads are better than one么？”
　　纯真地道的英式口音，再配上林伟韬好听的嗓音，听上去简直是一种美的享受。林伟韬思索了一下又说：“这样吧，我下周六刚好有时间，到时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以来公司，到时我们具体讨论一下你工作上遇到的困难。”
　　“好啊，我周末都有时间。”六艺随口答道。
　　六艺以为林伟韬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事后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了几天，她就把这事给抛到九霄云外了。于是到了星期六那天，她仍像往常那样放开胆子大睡特睡。谁知睡得畅酣淋漓之际，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大清早就打电话，估计也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妈妈才会做这种事吧。她闭着眼睛摸索着将手机拿过来随便摁了摁，铃声停了；刚准备接着睡，手机又响了起来，她再次摁停；第三次响的时候，她有些不耐烦了，拿起手机看都没看就放到耳边，不悦地说道：“妈，今天星期六，好不容易可以睡个懒觉，您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下吗？有什么事一会我给您打过去再说，好不好？”说完，正待挂上电话，听筒里突然传出一个男声。
　　“袁六艺，不是说好了今天来公司讨论工作的吗？”
　　听到声音那一刻，六艺的睡意立刻全消。她还以为林伟韬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是认真的。于是立刻翻身下床，火速洗漱穿戴，连早餐都顾不上吃就迅速赶往公司。
　　看来，林伟韬是位言出必行之人。她不禁再次想起了昔日的上司——王路。王路极喜欢说漂亮话。初接触之时，会让人觉得是位和蔼可亲、体恤下属的好领导。但相处些时日后，就会渐渐发现他的真实为人和领导作风。他说好时，实际可能是不好，说不好时又可能是好。总之，好与不好，他从不明说，全靠下属自己悟。会悟的下属，自然受青睐；不会悟的，就受冷落。她没什么处世经历，也不会虚与委蛇，所以从来就猜不透领导的真实想法，很多时候得请教同事才能真正搞清楚他的意思或者用意。说起来这也算是她辞职的一个原因。
　　她本以为林伟韬记恨她撞见他和孙璐约会之事，故而在部门大会上批评她。就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他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仔细回想起来，那天会议上的行为虽非有意，但也确实严重影响了会场的秩序。她还记得当时被她打断发言的那位同事，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之后的发言一直都是断断续续的并不流畅。林伟韬当众批评她，可能也是出于无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