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艺》潘品青

1、第 1 章

　　袁六艺有些心伤，心伤的原因是从家乡来到这座城市找工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非但工作没找着，连个面试的机会都不曾有过。初到之际，她还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认为虽非出身于名校，但以自己的本科学历，随随便便找份工作应该不在话下。然，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打脸。
　　掰掰指头算算，从家乡出来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不但工作没着落，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后悔哉？不后悔也！
　　如果让她重新再做一次选择，她坚信自己还是会如此抉择。她——袁六艺可不会那么容易就向现实低头，资历虽然是浅了点，专业——植物保护也是冷门了点，但自身好歹也是正规一类大学的本科毕业生。早就知道这座现代化的城市里同植物保护专业对口的职位和行业少之又少，但她可从未打退堂鼓，她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即便工作一个月没着落，她仍乐观地认为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即便真到了那一步，像她这样有手有脚的本科毕业生，要是能被饿死那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也知道，天上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掉馅饼，但这并未阻止她异想天开——幻想着明天突然来个大转机。因为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乐观心态，她又安安心心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不知是幸运女神降临，还是她的乐观心态起了效用，第二天上午，她果真就接到了一个面试电话。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她高兴得一个人在旅馆的房间里手舞足蹈。
　　约定的面试时间是下午两点钟。
　　中午在旅馆附近的一家简易的面馆里随便吃了一碗面后，就出发了。也不知是昨晚睡得晚的缘故，还是因为中午本来就是容易犯困的时间，吃过午饭的她坐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最后实在经受不住睡神的召唤，稀里糊涂地跟着去见了周公。等她从周公那里游了一趟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过了站，而且还不止过一个站。好在还有时间，她悠哉游哉地上了反方向的公交车坐回去。
　　到了目的地，离面试尚有一段时间，便又漫不经心地沿着马路瞎逛。走了不多远，看到前面有个漂亮的公园，一时没忍住，抬腿就走了进去。
　　公园绿化很好也很漂亮，但规模较小，慢悠悠的一圈走下来也就只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里面绿树成荫，倒是挺适合坐下来小憩。她落座在公园的一座石凳上，托腮凝思，望着眼前的绿树红花，还有前方的茵茵草地，不由得在心里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当初的选择。
　　她的家乡是中部某省里的一个小县城，物产虽不十分丰富，但自然景观倒也不少，不知为什么，对比眼前的城市，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具体少了什么东西，她又说不上来。可能正因为这个说不上来的东西，加之其它一个因素，她才义无反顾地辞去了那份对她来形同鸡肋，于别人却又是份“难得”的好工作。
　　这城市可真是不错啊！她再次感叹道，要是能在这附近上班，那该多好。眼前的美景再次让她陷入了幻想中，全然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时间这个东西吧，大家都说它最是无情，因为它从来不会因为因某个人的落魄而怜悯地跨越过去，也不会因某个人的富贵而仁慈地稍作停步，在它的字典里，只有有序两个字：有序地走过春夏，有序地步入秋冬，如此，周而复始。
　　等我们的六艺同学从幻想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才发现面试时间已经临近。从公园到公司的距离，就算跨栏冠军赶过去也还是两个字——迟到。好不容易等到的面试机会，怎能如此放弃就算是迟到，也要努力一把。好在今天穿了双平跟鞋。她撒开步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目的地奔去，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等她到达终点，已经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好在还要坐几层电梯，刚好可以借此好好平复一下气息。
　　前台将她领到一个大会议室后不久，来了一个人力资源部的人，那人直言不讳地说：“这个职位一共只安排了两个人面试。本来，你的面试排在第一位，但因你迟到之故，我们已经安排了你后面那位参与了面试。此外，我想告诉你的是，根据我们林总的要求，迟到之人通常会被取消面试资格。”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来，六艺顿觉心里拔凉拔凉的，她诚恳地央求道：“其实我很早就来了，只是因为一些别的事情才耽搁了时间。麻烦您跟那个......林总说说好不好，让他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迟到的。”
　　不知是被她的诚意所打动，还是不忍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那人微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先试试。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谢谢您！真的太感谢您了！”六艺感恩戴德地接连说了几个谢谢。
　　那位好心人走出了会议室后，六艺一个人忐忑不安地坐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对她来说，周围的每一次声响都如同风声鹤唳，她好怕刚才那位HR突然走进来对她说——你走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她忐忑地转过头去，看到一位身着白衫黑裤的男士走了进来。
　　那男士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她，问：“你是袁六艺？”
　　六艺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是袁六艺。”带着询问的眼神好奇地打量着他。
　　那男士似乎无意做任何介绍，轻轻关上门后，径直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后将手上的一份文件之类的什么东西放在桌面上。因为中间隔着很大一段距离，六艺没法看清楚那份文件的内容。结合刚才男士的表现，她猜测对面坐着的人很可能就是今天的面试官，也许还可能是那个什么林总，而桌上的那份文件，她推测可能是简历。
　　那男士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说道：“你今天迟到了！按照惯例，你的面试资格本应该取消，不过我今天心情好，所以乐意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你的理由合情合理，我会破例给你一个面试的机会。”
　　如此说来，还是有机会的，六艺心中大喜过望。不过，如实说肯定是不行的，虽然合理但不合情，这世上除了她袁六艺，应该不会再有谁傻到她那种程度吧。只能另想它由。她的脑袋里飞速地搜索着所谓的合情合理的理由。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急中生智道：“其实我很早就出门了，不过中途坐过站了。”这是实话，所以说起来毫不含糊。“后来因为我的钱包不小心被偷了，身上的钱不够坐车，就一路走了过来，所以就……迟到了。”这是编的，为了让这个自己临时起意瞎编的大实话更具可信度，她还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出一副诚恳、无奈的模样。
　　脸上风平浪静，心里风起云涌。她暗中有些佩服自己，佩服自己仓促间编出了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更佩服自己竟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坦然地说出来。同时，她还是有些担心，担心不够合情合理，担心让他产生怀疑。她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企图能捕捉到一丝有用的信息，不料对方波澜不惊，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
　　出乎意料的是，面试官既没有质疑也没有否定，而是沉沉地问了一句：“你先简单地做个自我介绍。”
　　这是要开始面试了吗，六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并按照要求做了。
　　“再请说说辞职的原因。”
　　“辞职原因啊？挺多的。”
　　“挑主要的说即可。”
　　六艺想了先，说：“一是因为不想欠人情；二是因为我想出来看看。”
　　“欠人情？”面试官扬了扬眉，“我倒是有些好奇。”
　　六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来话长。简单地说，那份工作是经别人介绍的，不是我自己找的，所以就觉得欠了人情。”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面试官沉吟了一下，“再说说你的性格。”
　　“怎么说呢，有时候乐观，有时候又有点悲观。“六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总体来说乐观的时候还是要多些。”
　　面试官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缓缓地收起目光，随后收起桌上那份文件，说：“好吧，今天的面试到此为止。”
　　啊，这么快就结束了？是不是没希望了，不然怎么就只问了这么简单的几个问题？这可跟电视上看到的那些面试画面不一样啊。六艺忐忑而又不安，她小心翼翼地放开胆子问了一句：“请问，我是不是没有通过面试呀？”
　　面试官正准备离开，听到她的问话，停住脚步，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有这么说吗？”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突然转过头来说了一句：“晚些时候，人事应该会跟你谈薪资待遇的问题。”
　　六艺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他又走了回来。
　　“对了，刚才你说钱包被偷了，要不要我现在借点钱给你坐车回去？”
　　不管他的话是出于好意的关心，还是有意的捉弄，六艺只觉内心一片窘迫，“不……不用了，我身上还有……有几块钱，刚好够车费。”她僵笑着说道。
　　“哦，是吗？那很好。”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走出了会议室。
　　“真是有惊无险啊！”六艺压惊似的拍了拍胸口，“这算不算是绝处逢生呢。”她得意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