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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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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四日。星期五。温度二十五到三十一摄氏度,湿度百分之六十二,降水概率百分之四十□□速西南两米每秒,能见度二点四公里,空气质量指数九十八,空气质量良。
      今早撞死在玻璃上的那只麻雀绝非什么好兆头。
      “他妈的那小麻雀瘦得要命,拔了毛看起来就够一口,东西都吃哪里去了?”早晨六点半的气温比想象中更热,老李愤愤地解开马球衫样式的卡其色工作服衣领上的纽扣:“喂,麻雀炖汤能喝吗?”
      佩戴在他耳后,像个助听器一样的智能助手用系统默认的缺乏起伏的音调说:「未查询到明确毒性,但野生动物的生长过程不受控制,或许含有不明危险。最终建议:不要食用,就地掩埋。」
      老李没想到它真能回答这种没名堂的问题,停在原地愣了愣,最后冲着地面用力地吐了口唾沫:“真牛逼。”
      智能助手没回答。这不是一个问句。
      “那个叫桑地亚哥的老渔夫肯定会很喜欢你,不过他已经死了很多年啦,而且在海上恐怕也连不上赛博网。”老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想起来那本据说曾经得过大奖的书已经在两年前的那个寒冬被自己扔进了壁炉。
      那真是个太冷太冷的冬天,即使是现在想起来也令人从骨髓里生出寒意来。寒冷不仅仅是因为天气,还因为战争,做为重要战略目标,发电厂一直处于占领和被占领的状态,根本没法满足居民基本用电,更别提供暖空调了。他们都担忧这场战争或许还会持续更长的时间,可没想到下个冬天还没到来,中央政府和资本武装的联合军就迅速进行了铲除行动,并宣布战争状态结束。
      该死的狗东西。老李摇摇头,一脚踢开面前的一颗小石子。就知道驱狼吞虎,然后在后边偷偷把肥羊身上的好东西全吃掉。
      “还能怎么样呢?他们的枪更好呀。”老李对自己说。要是早上二十年,他也许还会奋起,做点实际的反抗,可现在他只是个糟老头子,满身这样那样的破毛病,看得见死神就在身边静静等待着,然而在最后的钟声敲响之前还是得活下去。他认识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没死的也变成了和其他人一模一样的老态龙钟。有时候他会在茶馆公园遇到这些老朋友们,看到他们因无所事事而显露出的空茫模样。
      有点悲剧,但老李又觉得这不应该由自己来下定论,他只是下定了只要还干得动,就要坚持工作的决心。他现在找的这份工作是双木牧场的勤杂工,主要负责每天三次检查各牛圈的温度湿度,保证牛圈中水槽内水位足够且水源干净,以及根据兽医的指示抽样调查奶牛的体尺体征。细碎烦琐的工作,正适合一个不甘愿力不从心的老头子。
      E号牛棚就在眼前,老李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这是他的习惯:他喜欢从最后一个牛圈开始,这样会有一种工作逐步减少的感觉。
      然而他的脚步在到达牛棚的那一刻凝固住了。说不准到底是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也许是牛群刻意留空的活动范围,亦或是空气里弥漫的某种气味——散热的风扇要九点钟才打开,给了气味积聚的可能性,又或者是早晨那只麻雀的惨死的确是老天爷给他提的一个醒。
      总之,他及时看到了那异常的一幕,而智能助手侦测到他生理特征的急剧变化,果断联系了牧场内的保卫部门和医疗部门。没有比这更阴差阳错却又无比正确的选择了,正如推出这款智能助手的伯雅公司的广告词一样:超出想象。

      问讯赶来的保安首先在案发地点外拉起一圈隔离带,将看到的情况上报给了安保主管,然后就站在隔离带外等着保护现场。紧接着,医生背着急救箱从生活区匆匆赶来,却发现自己压根儿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发现现场的高龄勤杂工发块聊做安抚作用的巧克力,以及将情况通报兽医。在兽医到来之前,做配种的小伙子们来E号牛棚上班,注意到了隔离带和看守的保安,于是决定拖延一会工作,看看热闹。之后,数据中心的一个小姑娘骑着小电驴过来,说兽医那边刚巧有头奶牛在生产,至少得一刻钟后才能过来。传达完消息过后,她也就顺势留在隔离带外和先到的人们聊天,等着看热闹。
      老李坐在地上——医生建议他原地休息,以防领导们想找第一发现人问话——对隔离带外的闲杂人等没好气地翻白眼。亏得医生说他是受惊吓过度不宜被打扰,否则那些臭小鬼们肯定已经对他问个没完。他娘的,这算什么热闹?
      一刻钟后,安保主管来了,她看了一眼现场,问了老李两个问题,然后走到一边去,打了个电话。五分钟后,双木牧场的生产副总监和兽医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联袂而至。在隔离带外等着看热闹的人们纷纷露出尴尬的神情,生产副总监对他们有直接的人事裁决权,被她注意到自己延宕工作在这里消遣,说不定会被直接辞退。可直接离开未免太引人注目,他们只有等到副总监留神关注此间要紧事的时候,再偷偷溜走。
      “具体是怎么回事?”双木牧场的生产副总监丹妮·凌向安保主管问道。
      “不能完全确定,”安保主管亚丽姗卓·阿瓦雷兹说:“那位勤杂工早上来上班的时候隔老远发现了现场,但没有兽医来,谁也不方便去碰尸体,所以就都给拦在了外边。”
      “好。”丹妮·凌说:“别让老人家就这么在地上坐着,把他带回生活区那边歇一歇,今天算我给他一天假。在这边看热闹的,都记下来,扣半个月工资。还有,把晚上的监控录像都调出来,我先听听刘老师怎么说,然后就过来和你一起看录像。”
      “当然。”
      亚丽姗卓向她点一点头,然后走向坐在地上的老李。丹妮·凌叹了一口气,弯下腰越过隔离带,向牛圈走去。
      那头死去的奶牛就在牛圈的边上,侧着身子靠近栏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很难看出太多的异常,除却它瘫倒在地的姿态,和黑白花皮毛上成片虬结的褐色。等到走到栏杆旁边,丹妮·凌才看清楚,它实际上已经被就地开膛。
      “说真的,这事儿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兽医刘隽姝站在奶牛尸体的另一边,苦恼地求助于牧场领导:“我该做些什么?”
      “它是怎么死的?”丹妮·凌问。
      “这还不明显吗?有人开了她的膛。”
      “是啊,但法医们不这样写死因吧?它是被开膛过后流血而死呢,还是怎么着?”
      刘隽姝叹了一口气,蹲下身,用戴着一次性橡胶手套的手抬起奶牛上半具躯壳,一截小肠顺势从腹腔中滑了出来。丹妮·凌抿紧了嘴唇,但还是仔细盯着兽医的一举一动。
      “我看不出有太多的异常,横膈膜这边……噢,她的心包被打开了。”
      丹妮·凌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心脏被刀子搅了一通,不过出血量比我想象的要少很多。”刘隽姝停止了检查,站起身来,说:“我本以为她是先被麻醉再被开膛,现在看来,凶手是用毒药制服她的。”
      “可以就此做一些检测吗?”
      “如果我说不的话,您也会命令我做下去的吧。”刘隽姝说:“取一点血样的话,回实验室去也许可以分析出凶手使用的是哪一种毒药,至于其他方面,我想,拍一些照片就足够了吧。尸体最好尽早处理掉,这个时节的天气……”
      丹妮·凌想了想,认为刘隽姝的话很有道理:“好,那就这样办。”
      “这么说,您是不打算让警察介入这件事了吗?”
      “让警察介入又有什么意义呢?死了一头奶牛,对这座城邦的普通日常来说,恐怕还是太微不足道了。”丹妮·凌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激活了增强现实系统,用相机功能将目前的现场照片记录下来:“放心吧,我和亚历克斯会解决这件事。”
      “我对此毫无怀疑。然而,凌总监,解决和解决是两回事。”刘隽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心里话说出来:“阿瓦雷兹队长之后也许也会这样告诉您,杀死这头奶牛的凶手的身份,其实不如费劲闯进来只杀一头奶牛的动机重要。”
      丹妮·凌潦草地点了点头,她认为她知道动机,毕竟本地很多人并不乐见一个援助牧场走上正轨:“像这样杀死它,困难吗?”
      “在现代工具的帮助下?可能需要一些预习,不过肯定不会很难。”
      “我明白了,谢谢你。这边就随你安排?”
      刘隽姝耸耸肩。她还没有愚蠢到把这句话真的当做是个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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