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一只奶团子》永月

8、Chapter 8

　　数日后，正当魏无羡的小纸条在兰室内满天乱飞之际，云梦江氏宗主江枫眠携家带小造访了云深不知处。与此同时，浑然不知山雨欲来的蓝启仁正被魏无羡胆大妄为，在考校时公然帮他人作伪的事气得吹胡子瞪眼，在兰室之内点着名地数落人。是故，引着江厌离和阿晔一起前来，一路都对着阿晔怀疑人生，此时此刻又听见蓝启仁在室内引经据典骂口大骂魏无羡的门生在心中捂了一把脸后，怀着一腔悲壮的情绪跨过了兰室的门槛。

　　不过，在那之前，原本一直乖巧地跟着江厌离的阿晔却先他一步跨入了兰室，直奔蓝启仁，一把抱住他的腿，紧攥着他的衣袍，仰着头，奶声奶气道：“叔公、叔公，不要骂阿娘，阿爹会不开心。”

　　“阿晔？！”

　　“谁家的……？！”

　　“……？！”

　　“阿娘？？？”

　　“这孩子在喊谁？？？”

　　“难道只有我在好奇他爹是谁吗？”

　　现下尚未下学，按规矩，阿晔是不能擅闯兰室的。更不要说他一进来不是“叔公”、就是“阿娘”地乱喊人，让一向重礼的蓝启仁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孩子在说什么。只是，当他低下头对上阿晔的一瞬间，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说教尽数就此被咽了回去。

　　蓝启仁满心不可思议地盯着阿晔打量了许久，而后双眉紧皱地转头望向蓝忘机端详了许久，而后罕见的在学堂上发起愣来。

　　他的这一愣神倒是给下面的少年们有了些许可以相互窃语交流的机会。各家子弟纷纷趁此时机向身边的人挤眉弄眼，或是神色古怪地看向魏无羡。若是他们没有听错，按阿晔刚才的话顺理推，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孩子明显就是在让蓝启仁这位“叔公”不要骂魏无羡这个“阿娘”？因为他的“阿爹”会不高兴……？

　　惊疑过后，就在魏无羡身后的聂怀桑立即向前倾着身子，既好奇又兴奋地用书册遮掩着脸，小声唤道：“魏兄……魏兄……”可是，魏无羡此时正为阿晔对蓝启仁的称呼在发懵，好半晌才听见聂怀桑在喊他。

　　转身瞥了一眼双眼放光的聂怀桑，魏无羡又偷偷瞥了一眼蓝启仁，发现他仍在沉思中，这才继续回头应道：“什么？”

　　聂怀桑马上放下手中的书册，问道：“那个孩子你认识？为什么他长得这么像……”说到这里，他往蓝忘机那边努了努嘴以作示意。

　　魏无羡顺势跟着望向了蓝忘机，看见他这会儿眉头紧蹙地盯着阿晔，似乎也深陷入怀疑人生的行列中，不知怎地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此前三日，鉴于蓝忘机与阿晔两张神似度极高的容貌，魏无羡私下里一直在江澄的面前管蓝忘机喊“孩子爹”，让江澄很是一言难尽。毕竟大凡都讲事不过三，江澄虽知魏无羡的本性，但一而再、再而三听见他喊“孩子爹”，即便已经习惯了他这几个月来顶着别人“阿娘”的头衔，江澄仍旧差点就此和魏无羡直接动手干起架来。

　　再者，因为阿晔，兰室之内本就一片安静，魏无羡的这一声轻笑着实突兀无比，霎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见此情况，江澄眉尖狠狠一抽，转头瞪向魏无羡。按他的经验，魏无羡此刻必定是在想着如何作妖。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魏无羡非常不正经地冲蓝忘机笑了笑，调侃道：“忘机兄，阿晔叫蓝先生‘叔公’，且我观他与你长得十分神似。所以，这孩子该不会是你家的吧？”

　　“魏婴！休得胡言！”

　　魏无羡的话音刚落，蓝启仁当即喝道。蓝忘机亦是紧皱眉头，瞪了魏无羡一眼，跟着恼道：“不要胡说八道。”

　　哪知，话音未落，抱着蓝启仁腿的阿晔就循声望了过来。一大一小，二者视线相互交汇的那一瞬间，阿晔的眼中亮起显而易见的欣喜之色。随后，就见他欢天喜地地抛弃了蓝启仁，直奔蓝忘机，如法炮制地抱腿笑道：“阿爹！”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晔的奶音脆生生的，但有石破天惊之效。偌大的兰室因此再度陷入了气氛诡谲的沉寂之中。但没多久，就被不知道戳中了什么奇怪笑点的魏无羡给打破了。

　　蓝启仁脸色铁青地狠瞪了一眼笑得极其猖狂的魏无羡，喝了一声“禁止大声喧哗”后愕然无语地看向了阿晔与蓝忘机这对年龄差极端不合理的“父女”。

　　作为亲自教养蓝忘机的长辈，对于蓝忘机的为人品性，蓝启仁自然放心得很，所以他相信阿晔一定不是蓝忘机在外胡作非为的结果。相对更合理的可能，反而是阿晔或许是姑苏蓝氏流落在外的后嗣。姑苏蓝氏虽说追求的是命定之人，但是族中有过情殇，以至于终身不娶的，亦有人在。只是，就阿晔与蓝忘机的样貌，按常理讲，阿晔应该是本家直系的后嗣，可若真的是这样，蓝启仁不由心生迷惑。

　　骚动至此，一直保持沉默呆站在一旁的门生终于及时回过了神，上前一礼，道：“先生，云梦江氏江宗主来访。”

　　江厌离紧跟上前，向蓝启仁见礼道：“晚辈云梦江氏江厌离见过蓝前辈。请前辈见谅，阿晔他一直吵着要见阿羡，所以未经同意，晚辈擅自带他前来，想着阿羡他们一下学，两人就能见到，不想却让阿晔误闯了学舍，是晚辈的疏失。”

　　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可就在这时，阿晔好像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似的，态度极其良好地主动向蓝忘机小心翼翼地认错道：“阿爹，阿晔错了。阿晔会听话。你和阿娘，还有哥哥不要不要阿晔。”说着，仿佛觉得自己的娇撒得还不够，拖着长长的尾音，晃着蓝忘机的腿“嗯”了一声。

　　场面一时间变得既奇怪又诡异有趣得微妙起来。

　　顶着神似蓝忘机的容貌，做着如此小女儿的娇憨之态，除了魏无羡抱着肚子笑弯了腰，以及蓝启仁在百思不得其解外，在场的各家子弟此时此刻均是一脸的难以言喻。江澄看得更是眉眼直抽，脑海中蓦然飞过一句“不愧是魏无羡生的”感慨。须臾，猛然惊觉自己刚才起了何种念头，江澄在打了个冷颤后立即别过脸，万分嫌弃地“呸”了一声，暗自唾弃起自己不知道是得了哪门子的失心疯，怎么就生出了这等莫名其妙的糟糕想法。

　　果然被荼毒得不轻！不仅已经习惯魏无羡被人喊“阿娘”，现在竟然连下意识的思考方向都会不自觉地往那种奇怪的方向上靠！

　　若不是现在的场合不对，江澄是真心想与魏无羡来一场隔空对骂的。

　　与此同时，蓝忘机终于从长久的呆愣中缓了过来，低头看着阿晔，吐字艰难道：“……我……不是……”你父亲。

　　短短的几个字，仿佛用尽了蓝忘机所有的语言能力，且话尚未全部说完，就见阿晔状若遭遇雷劈，神情瞬间呆滞地盯着他，好一会儿又转头看了一眼魏无羡，然后转身跑回到了蓝启仁的身边，重新抱住了他的腿，将自己藏到了蓝启仁的身后，低着头，委屈至极，伤心至极。

　　“……”

　　一时间，兰室内的气氛一度又落入了某种怪异的微妙感中。魏无羡因为阿晔的举动愕然地抽了两下嘴角，蓝忘机的心中亦无由泛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罪恶感。蓝启仁更是捻着胡须，杵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年幼的孩子在感到不安时，第一反应总是会寻求自己最亲近之人的安慰和庇护。通常，这种人选，父母是首当其冲的。其次才是其他亲人。而江厌离先前就说了，阿晔是跟着她来的，按道理来讲，阿晔要寻，也应该寻在场身为云梦江氏的几个人才对。然而，不管是江厌离、江澄还他口中的“阿娘”魏无羡，不仅一个没找，反而径自找了蓝启仁——

　　对此，蓝启仁陡然有了种无比荒谬的感觉。寻思江枫眠此前来函，言称有要事要与他商议，指的莫非就是阿晔的事？

　　思及此，蓝启仁狠狠抽了两下眉尖，一言难尽地往魏无羡那边瞪了一眼，随即宣布了下学，拂袖准备去见江枫眠。只不过，他才迈了一步，腿上的重量便让他的脚步一顿。

　　低头去看，只见阿晔仍旧牢牢地抱着自己的腿，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于是蓝启仁斥道：“放手。身为一名女子，即便尚是稚龄也该学着知礼明仪，如你这般，成何体统。”

　　阿晔一脸奇怪地仰头看着蓝启仁，直言道：“叔公老糊涂了，阿晔是男孩子。”

　　“……？？？”

　　刹那间，除知晓内情的江家三人外，其余所有人均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尤其是蓝启仁，又一次被呈现在眼前的事震惊到无以复加。

　　蓝忘机的性格与为人比之蓝启仁有过之而无及，在场身为同窗的各家子弟皆心中有数，并且无非必要都不太想和蓝忘机打交道。若要一言以蔽之，就是：犯怵。

　　可就是这样如此刻板苦闷的一个人，却有着一个性格开朗天真的……嗯，儿子，这到底是要经历怎样的性格大变才能养出阿晔这种性格和……？

　　许久，先其他人一步缓过劲来的聂怀桑惊奇地转向魏无羡，小声问道：“魏兄，这孩子……难不成真是你生的？”毕竟都被叫“阿娘”了。

　　魏无羡哑然失笑，提醒道：“怀桑兄，我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