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历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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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渐渐干燥平坦起来，沿途开始出现一个个村庄。
穿着粗麻衣物的村民聚在村口，满面笑容地目送车队穿行而过。总有白发苍苍的老者端着米酒跪在道中，总有天真烂漫的小童抱着盛满瓜果的竹筐拦下车驾。明光细细聆听雷动的欢呼声才发现，那些赞美竟是奉给舜的居多。对据有这片土地，掌握他们命运的诸冯侯，他们也给于了相当的尊敬。只是这种尊敬多了些中规中矩，少了些发自内心的笑容。
村庄与村庄之间的路途越来越短，路两旁山岩间的距离越来越开阔，终于有一天，明光从昏沉沉的小睡中被欢呼声惊醒。掀开车帘，她就看见了一道青灰色的石墙。石墙镶嵌在两座对峙的翠峰之间。阳光把山峰与树木的影子投射下来，在石墙上画出一幅幅斑斓的图案。石墙上的拱门几乎与诸冯城的一般高大，门洞后面隐约露出些金黄的屋檐。此时正值黄昏，许多道白色的炊烟从石墙后袅袅升起，明光深信自己已经闻着了烤彘与脍鲤的鲜香。
车队在城门前停下了。
带头拦住车驾的是一个年轻人，像舜一样穿着简便的短衣。令人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伏地，只是半弓着身子向诸冯侯的车驾施礼。舜从马上跳下，扶住那年轻人的双臂。接着他自己伏倒地上，恭请车队驶入城去。
马车驶过城门时，明光特意掀起车帘瞧了瞧。那个年轻人同舜站在一起，个头要矮小些，鬓角垂着细细的栗色发辫，看起来根本还是个少年。
在稍后的谒见仪式上，明光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叫作皋陶，也很快明白了为什么在城门口他未向父亲的车驾施大礼。
这个相貌平平的少年竟然是少昊帝的嫡系子孙。
明光记得那些古老的传说。在黄帝没有建立轩辕帝国之前，东夷是一个独立的强大国家。少昊帝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在东夷并入帝国版图后他的下落不明，只留下了与黄帝并称的美名。他是羲氏与和氏的先祖，据说观察星象，制订时令其实都是他最先发明的。也许正是拜服他的令名，黄帝及后来的诸帝才会对少昊后裔和东夷贵族礼遇有加。诸冯侯虽是黄帝后裔，母族却来自东夷，认真算起来还差了少年皋陶几辈。
据皋陶自称，他是在两年前游学时路经历山，爱此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才暂时留居的。也许是少小离家，游历多方的缘故，他比舜能说会道多了，几年游学的经历娓娓道来，不时将诸冯侯与众人逗得开怀大笑。
明光注意到，在听取皋陶来历时母亲的神色颇为古怪。一开始听到是少昊后裔时似乎有些惊喜，转瞬又变得紧张，及听到其父名大业，母名女华后，又松了口气，脸色明显缓和下来。
诸冯侯倒是一味的欢喜，又亲自与皋陶斟酒。那幅亲热的模样倒像他们才是父子团聚，而舜只是被晾在一旁的摆设。
明光叹了口气，却在舜的脸上寻不出有丝毫介怀的痕迹。相反，但凡他能插话的时候，必是盛赞皋陶的才学出众，智谋过人，竟是恨不得把历山繁荣的功劳都推到这个才来不过两年的少年身上。
如果不是太傻，那么就是……
明光忍不住恶意揣测，只怕舜也在担心历山如今的富庶会召至嫉恨吧。
当初给舜分封时，诸冯侯并没有体恤不受喜爱的长子还是个少年。那时候来历山，是名副其实的开荒。山虽不高，山形却甚是险峻，又是数峰并连，连蔺席大的平地都找不出一块。也许诸冯侯料定了舜从此仅能以林猎为生，对每年应缴的岁贡并没有做什么要求。然而令人吃惊的是，不过一年的功夫，舜就用马匹驮来了一袋麦、一袋粟。虽然少了些，却是真正新鲜收割的粮食。以后的岁贡逐年增加，竟快赶上诸冯城周边良田的出产。
崇山峻岭中哪里觅得如此良田？
来的路上，明光注意到沿途那些村庄，不过是在山岩上用火烧了林木，强行垦出一块块间断的田地。因为地势陡峭，又随时易受山顶积雨的重刷，只种了些顽强易生的菽、麻、椒类。即便来时已听过舜耕历山，一年成落，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的传闻，然而真正来到历山后她才是大吃一惊。
是怎样的奇想，怎样的气魄，怎样的手笔，才在历山绝顶之上垦出了这一片平原！
未及秋收的五谷覆满了山头，触目所及尽是纯然的金芒灿灿。山风拂过，谷浪翻滚，就像一匹金丝织就的丝帛缓缓抖开。良田中央是聚居数百人的历山城。青石板垒起的石屋，屋顶上覆着金黄的麦秆，脚下铺着的是散发清香的松木板与柳木板。舜的宫室是其中最简陋的，器具摆设都是木制藤编的，却显得磊落大气。他领着众人参观了宫室后面的仓廪，明光觉得这与诸冯城的公廪一般高大。
舜微笑着打开一处仓廪，赤黄的粟米像水一样奔流出来。他又领着众人随意走入一户人家，树枝上张挂着细白的麻布，屋檐下悬挂着腌过的野禽和彘腿，院坝里用草席晒着山菌和野菜。
在诸家臣的啧啧称是声中，舜伏倒在地，恳请诸冯侯夫妇与众家臣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乡，所有物资尽情取用。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历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