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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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兄一定会来寻我。”走在积满枯枝腐叶的山林里，明光一次又一次次这样强调。
一开始，她的声音清越响亮，充满了自信。渐渐的，信心开始消失，嗓子也因为疲倦而枯涩起来。
葵在她前面走着。这个圆圆胖胖的女孩，穿行在山林中竟是相当的灵活。她一手握着明光的青铜短剑，一手挥舞着树枝，噼里啪啦地抽打着面前的道路。有时会有一两只松鼠惊慌失措地跑开，有时则会蹿出一条灰秃秃的游蛇。
这天她们吃的就是烤蛇肉。
明光嫌恶地看着葵手捏血肉模糊的蛇头，剑尖在软棉棉的蛇腹上直划下去。雪白的蛇肉用树叶包好，埋到地下。葵用木片和干燥的苔藓升起一堆篝火。再挖出来时，蛇肉已经烤得很香了，但是目睹了烹调过程的她却发现自己一点也吃不下了。
“你会饿死的。”葵大口大口地嚼着蛇肉，嘲笑地看着她，“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胡吃林子里的野果。”
明光正小心翼翼地抖开裙幅。她在路上搜集了一些野果，红殷殷的甚是可爱，还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她拿起最大的一颗，很想就这么一口咬下去。不过葵的提醒是对的。她不会辨识野果，不知道那里可以果腹，哪些会让人泻肚，哪些会让人一命呜呼。
好在还有一小束莠草。入秋的莠草草籽开始发黄，蜕去皮后蒸熟的味道和粟米几乎一样。她用一只手轻轻搓着莠草毛茸茸的顶端，让草籽一点点落到另一只手的手心里。草籽并不多，总共只得一小把，或青或黄地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她很想要一口釜或者一口鼎，至少也应该是一口陶皿，架在火上让她把这点草籽烘熟。不过她只能找到一块稍微平坦的石头。她用树叶尽量把石头上的泥土都擦掉了，再丢进篝火里去烤热。等到石头烧红之后，她才苦恼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把它再弄出来。
她用树枝去拨，火星飞溅出来，在她裙子上灼出了几个黑眼。她心疼地去拍打裙子，于是手里握着的草籽就落了一地。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下，又羞又恼地哭起来。她从来没有这么饿过，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你真的应该杀掉我的。”她恨恨地瞪着葵。
葵正吃得很开心。她说呆在历山这一年，什么都好，只是不大能吃到肉。公子舜是个好人，也是个刻板的老实人。在他的治下，严格实行着非岁不食肉，非祭不食肉，非老不食肉，非病弱不食肉，非君子不食肉的“五不食”法。对她来说，这座充满飞禽走兽的山林简直就是挂满熏肉风鸡的仓廪。
“等到了主人那里，他说用不着你以后，我一定会杀掉你的。”她头也不抬地保证道。
“你的主人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明光已经问过无数次了。每一次葵都避而不答，问得烦了她就会恶狠狠地喝斥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你还想跑回家朝你父兄哭诉，要他们去清剿东夷余孽吗？”
不过连吃几顿野味之后，葵的心情大好，居然头一回正视了这个问题。
“他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人，也是个最可怜的人。”
当葵眼神变得迷茫，唇角微微翘起时，就说明她要准备说故事了。她靠着一棵柏树，就像从前靠着石墙或者条案那样，舒舒服服地讲起来。
“他的父母都是大地上最出色的人物。她的母亲来自西海之滨最古老的部落。那个部落世代为东夷司月，他们每夜都要仰头记录月神的行踪，根据月神的晦朔弦望制订岁时月历，告诉人们几时耕种，几时收割。部落的首领被称为常羲，每一代的常羲都是最美丽最聪慧的女子，她们掌握着天地间连帝君都不知晓的秘密。
他的母亲就是上一代的常羲。在她还没有成为常羲之间，只是个快乐的少女，白天游荡在开满野花的原野上，夜晚跟随族人一起在银色的月光下沐浴。有一天她在原野上遇见了一位来自远方的青年。他的身姿美如雄鹿，背着赤红的角弓和素白的银矢。这种弓矢在世上仅有一幅，是当年帝俊赐给第一位弓正的神器。每一位弓正都要身负彤弓素矢行走天下，为百姓革弊除害，为帝君平定疆土。这个时候，东夷已经亡国，号令天下的是另一个国家，另一位帝君。存心忠直的弓正自愿成为了一名游荡的猎手。他的威名不在庙堂显赫，却传遍了山林水泽。
在西海之滨的月光下，美人与英雄一见钟情，相互许了终身。他们在一起度过了许许多多快乐的日子，然而真正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当英雄又一次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西海之滨时，整个部落都失去了踪影。他像疯了一样，跟随马蹄和车轨的痕迹追逐了几个月，才在新帝的帝都听到了传遍街巷的歌谣。
西边来的白马高大健壮
西边来的车队旌旗鲜亮
马儿静悄悄地靠近村落
车队飞一样地掠走姑娘
没有作为聘礼的鹿皮两张
强寇的殿堂怎能变成婚房
马背上哭泣着我的姑娘
殷红的血泪涌出她的眼眶
人们说，继启用羲和四子观天象、正岁时之后，帝君又从西海之滨迁来了一个部落，命其像为东夷一样替帝国司月。部落里美丽的常羲成为帝君的次妃，面对这天一样大的福气，那个部落的人竟然还总是哭哭啼啼。
后来传说在帝君出巡的路上，有人身负彤弓素矢行刺；又传说刺客是立于帝都城头，射出的箭矢耀眼如日光。
然而那一天，出巡的并不是帝君，而是他忠心耿耿的四岳。帝君意外地留在宫室里，因为妃子常羲诞下了他的长子。
这个孩子长在轩辕帝国的宫廷里，却有着东夷人的相貌和骨气。帝君死后他成了新一任帝君，在他的治理下国家井井有条，人民安居乐业。他对东夷和三苗的遗族像对轩辕人一样慈爱，对西戎，北狄也安抚有加。九年之后，这样一位贤明的帝君却遭到了弟弟和大臣的阴谋陷害。他们说他骨子里流着一半东夷人卑贱的血，不配坐在帝位上号令天下。他们欺骗百姓，说他有意复辟东夷，届时会屠杀所有的轩辕人。他们联合西戎和北狄，扬言要替帝国清扫宫室。
这个人原本可以用铁的手腕，血的祭祀让自己安坐在帝位上。然而他骨子里终究是个东夷人，既高傲又善良。他既不愿因为一个位子让死去的母亲受人辱骂，更不愿看到因为自己的命令而血流成河。他把帝位让给了那个狡猾而虚伪的弟弟，自己独自远离故土，漂泊四野直到如今。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