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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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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上星辰密布,繁星洒落万点星光在海面上,易霆笙单手枕着头静静躺在小岛之上,空出来的一只手把玩着一枚纯色海螺,他记得渡渊走的时候给了他这个,他说,只要一吹这个海螺,他就可以听到,就会来找他了。
在这小岛上勉强度过了两日,借着小岛中间的干草生了火,把渡渊找来的小鱼小虾烤熟吃了也能勉强撑下去,就是不知道何时才会被人发现,这小岛本就极为狭小,只怕再过两三日,便没有什么柴草了。
闲来无聊易霆笙将那海螺一角放进嘴里,深吸一口气吹响海螺,低沉的螺音在海面回旋。
深海里,渡渊刚结束了一天的心法练习,踏出鲛人宫那刹那,就听到了上方某个方向传来的熟悉的螺音,心下一喜,回头观察一番塞赫是否跟来,见身后无人,便卯足了劲儿向上方浮去,渐渐地,渡渊忽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了,自那日拔下一片鳞甲后,便时常在发力之时感觉全身疲乏,这一口气只不过向上浮起几十米而已。
“怎么回事?”渡渊停下来观察自己鱼尾一番,却又无异象,只当是自己最近疏忽了学习,有些跟不上罢了,便不再多想继续游上海面,毕竟,哥哥还在等他呢!
海螺吹响已有些时刻,却迟迟未见海面上探出的小脑袋,故意离他几米远,然后使坏地用尾巴扫起波浪,溅起他半身的水珠。
“不来了吗?”易霆笙有些失落,自己还想了好多在北平时听过的好玩儿的小故事呢。
易霆笙很喜欢他在倾听自己讲故事时专注的神情,单手撑着下巴或是趴在他的膝盖上,一双眼眸中满是对自己所说事务的好奇,微微抬眸便是万千星辰坠入眼中。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哥哥,我来了!”隔老远渡渊就忍不住呼唤着易霆笙。
看着他向自己招手,奋力朝自己游来,易霆笙止不住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好看的弧度。
“今天怎么这么久啊?”
“嗯......有点事。”鼓着腮帮子解释一句,随后便岔开话题,“哥哥看,我刚在海里抓到的小海虾。”鲜活的海虾两根长长的胡须被渡渊攥在手中,还在试图挣扎一下。
“谢谢。”结果那一只海虾,易霆笙将他放在远离水面的一处洼地里,任由它在其中活蹦乱跳,父亲之前好像说过一句话,任何的东西,都跟那虾一样,一旦蹦跶久了,就活不了多少时辰了。
那是他还太小,是在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意思,现在想来,这只虾许是知晓自己时日不多,便卯足了劲儿蹦跶,难怪被渡渊逮住了。
“哥哥你快给我讲故事啊!我可是盼了好久了呢!”
其实也不过一个白昼罢了。
“好啊。”易霆笙宠溺一笑,抬手抚上渡渊头顶,手上软软顺滑的触感舒服极了,他也很乖巧的头搭在他的腿上,让他摸起来更方便一些,“我今天给你说一种小吃吧——冰糖葫芦。”
“什么是冰糖葫芦啊?”
“就是用融化的冰糖裹着串在一起成一串儿的果子,等外面那层冰糖凝固之后,就成了冰糖葫芦。一口咬下去,冰糖的甜蜜混合着果子的清香,在我们北平就是一个字,绝!”说到这儿,易霆笙倒是先忍不住了,闭上眼睛细细回味脑海中那熟悉的味道。
“哇~你这么一说我也好想吃啊!我还没吃过人类吃的东西呢。”说罢又看了一眼洼槽里的海虾,没原先蹦跶得那么欢了,许是快没气了。
“要是我能活着回去的话,我一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嗯嗯!我等着哥哥。那你一定不可以骗我哦。”渡渊郑重地点头,满是信任。
“不会的。你都是我弟弟了,作为哥哥怎么可以骗弟弟呢?”易霆笙伸出小手指主动勾起渡渊的小手指,“这叫拉钩,在人类来看就是立下约定了,要是违反了约定是会被报应的。”
渡渊若有所思的凝视两只连接在一起的小手指,想了想主动松开了:“渡渊不要哥哥遭报应,渡渊只要哥哥一直记得我就好。”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对了,我还有好多故事没说给你听呢,来,咱们接着说......”
亦不知是说了多久,直到二人都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天已是大亮。
易霆笙是被一阵汽船鸣笛的声音惊醒的,起身一看,远处有一模糊的小点,但是那小点之上的黑烟不可能看错,就那么高高盘旋升起。
“船!是船!”易霆笙兴奋地叫声惊醒了一旁的渡渊。随着易霆笙手指着的方向一眼望去,果然原先只是一小点,现在已经逐渐变大了,也就是说那艘船在向此处靠近,“阿渊,我有救了!是一艘船啊!”
他的眼中此刻只能看见那一艘船,船的出现意味着他可以活下去了,他有救了!
然而他忽略掉了渡渊眼底的一抹失落,只是一刹那的低头掩盖住满眼的不舍,因为船的出现,对于渡渊来说,就意味着,他要离开了。
再抬起头时,他已将那些异样的情绪隐藏好,露出笑颜,就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真的吗?哥哥,那你可以回家去了诶。”
家是什么?曾在易霆笙口中无数次听到这个字,处于好奇渡渊也问过他家是什么东西?也是那种香香软软,像他说的小烧饼那样的食物吗?易霆笙告诉他,家是温暖,但不是食物,但是家可以提供食物,有家在就不会害怕黑暗和孤独。
渡渊对家没有概念,他生来就在这片神奇的大海自由的穿梭,除去平日在鲛人宫学习,就是在珊瑚礁中打盹儿逗小鱼小虾。
“等哥哥以后来接你的时候,你就有家了。”
这是易霆笙对他许下的第二个诺言。
船只越来越近,甲板上有不少光着膀子的大汉在合力收网,船头处一名手执望远镜的男子正准备将望远镜放在眼前观察四周的情况。
从镜中望去,远处一方小岛上,竟然有个半大的孩子双手挥舞在空中。
前两天一艘客轮在这片海域沉没,想来那孩子怕不是那艘船上的幸存者。
船上的人发现了他,也很快朝着小岛驶来,早在那艘船出现时,渡渊就躲到了小岛背后。易霆笙已经不再挥手,他知晓他有救了,他现在只需要静静站在这里,等待着船只靠来即可。
“哥哥,你等会就要走了对吗?”还是没能控制住,渡渊轻声呼唤他一声。
易霆笙回头时正好对上他有些湿润的眼眶,细细一看眼中还有晶莹泪光转动,他几步跳过小岛中间,来到背面,双手捧起渡渊肉肉的脸庞:“阿渊,你相信哥哥,等哥哥找到舅舅之后一定会在来找你的,看!这个海螺,哥哥会一直带在身边,等我来接你的时候只要一吹,你就知道哥哥来了。”
“嗯嗯,阿渊会记得的。”渡渊不断点头,“哥哥,阿渊要先走了,再晚一会儿就会被他们发现了。”
“再见,阿渊。”易霆笙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渡渊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转头游离小岛,几米远距离又再次回头,一如往常听完他讲故事就回到鲛人宫等待着下一次螺音响起,只是这一次之后,那螺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飘扬出绵延低沉的声音了。
船只愈渐靠近,已经有几条粗绳从甲板上放下来,接着一艘小船从粗绳上放入海面,又是几个人顺着粗绳慢慢滑进小船里,汽船停在约莫五六十米之外,几人划着一只小小的船只接近小岛。
再不走是不行了,只要那艘小船在靠近一点,就可以看见自己尾巴上散发出来的金光,到那时恐怕是想走都走不掉。
渡渊咬着下嘴唇,闭眼狠下心来不再去看身后的那个人,一个猛冲扎进海水里,光明随之消失不见,深海里不能够拥有绚丽。
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易霆笙在说到自己只有一个人时眼中迟迟消散不去的惆怅,也理解了为什么他在描述他口中的北平城时会那般的向往。
“哥哥。”手指划过尾巴上缺少一片鳞甲的地方,新的还没长出来,长老也快回来了,这一下,怕是又要被长老惩罚了。
“你可知错?”正如渡渊所猜测的一样,长老一回来便发现了他的异常,细细逼问一番,无奈之下,渡渊只能将真相告知于他。
长老大怒,硬是禁足鲛人宫三十日,罚他这三十日里在鲛人宫中钻研心法。
“渡渊知错。”
“每一任鲛人王上鱼尾上的鳞甲都是绝世珍宝,不可轻易赠与他人,你倒好,轻轻松松给了一个人类,还夜夜浮出水面与那人类作伴,你可知你这种行为,是会给鲛人族带来灾难的!”长老负手站立于鲛人宫殿前,厉声斥责渡渊。
“渡渊知晓,但是......”本想再为自己争辩一番,却在接收到长老一记眼刀之后止住了声,头狠狠低垂着,不敢再抬起来看长老一眼。
“也罢,如今那鱼鳞已被人类拿去,再呵斥你也无济于事。”长老深深地叹了口气。
渡渊以为长老不会再追究此事,刚想行礼表示谢意。
“且慢,那鱼鳞不会和人类融为一体,最多只是保存在他体内,渡渊,你听好!”
“长老请说。”刚浮现出的一点笑意迅速被他收了回去。
“我要你在禁足结束之日,自我封闭鲛人宫十年,待十年后你成功掩去鱼尾幻化出人身,便自行前往人类世界找回鱼鳞。”
封闭十年,那...万一哥哥来找他了怎么办?封闭了鲛人宫,那就再也听不到螺音了。
“长老,我......”
“嗯?你还有话说吗?”本已打算离开鲛人宫的长老此时再度回身,怒视着渡渊,“你可知鲛人王的鱼鳞有多么重要,若是不能找回,你还对得起前几任鲛人王上、对得起所有的族人吗?”
渡渊说不出话来,这件事本就是他的不对。眉眼中染上一层忧愁,渡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背对着长老。“渡渊知道该怎么做了。”听来有一些哭腔,见他背对着人,不愿再抬头辩诉的模样,长老也不好再说他什么,旋即带着塞赫踏出鲛人宫。
站在鲛人宫外,长老挥动鱼尾形成圈圈水纹交叠在鲛人宫大门口,封住了所有的出口。
“塞赫,你可知我为何带你离开鲛人宫?”
“知道。”
“既是知道,若在有下次,便将你沉入落鲸渊,永世不得踏入鲛人族群一步。”沧桑威严的嗓音极具震慑,长老未曾看过他一眼,只把这话撩在这儿,“自己去贝囚里受罚,待太阳落下,你再出来。”
贝囚,是鲛人族专门用来对付犯错的族人,躺进贝里之后,待其合拢,便不断分泌出液体触及鲛人皮肤便会产生剧烈的灼烧感,但又不会形成伤口,却是生不如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