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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继承者们·第三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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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莱茜挽着妈妈的手,走入她曾经渴望的金家。她目视前方,面色沉静,一步步走得无比端庄。
“真是讽刺。”她轻声说:“我曾经一直很想来金叹的家里看一看。没想到真有机会来,也是最后一次来吧。”
何泛拍拍闺女的手:“你还好吗?其实你可以不用来。”
又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愉快的约会,她根本不想让小妹子来蹚浑水。
但刘莱茜坚决要来。她怎么能让妈妈独自面对所有的难堪!
母女俩被请进去,何泛与前来迎接的郑理事长飞速交换了眼神。她们又被引向装饰得极尽华美的长桌前,金南允已安然坐在主位。
“请坐。”他坐在椅子上和颜悦色。
酷夏余威犹在,他还是往腿上搭着一层层毛毯。但单看他的气色,怎么着都还能再活好多年。
桌上已摆了琳琅满目的菜肴。何泛挺满意的。散伙饭散伙饭,可不就得有饭嘛。
菜色韩西合璧,还算用心。尤其是一大盆脆生生水灵灵的沙拉,要用上好的橄榄油,有大片的巴马臣芝士,再用新鲜的白煮蛋,很适合安抚炎炎夏日的肠胃。
尤其桌上这盆,翠绿叶子的间隙还嵌着一颗颗饱满而富有光泽的杏仁。何泛回顾了原作剧情,这应该是从金家在加利福尼亚的农场里直接空运过来的。
何泛不禁想起往事,在她小时候,美国大杏仁还是稀罕物。那时,何爸爸偶尔出差去国外,还会把飞机餐附赠的小包装杏仁腰果留给她吃。
如今她都当了别人的妈,养儿方知父母恩情大。
金南允不动声色,却志在必得。他从李代表脸上一闪而过的惘然,以及刘莱茜的拘谨里,读出别的意思来。主要是他对自己的儿子十分有信心。
如此高大帅气,又聪明又乖巧,在财阀里可以说是最好的。他才不信,精明如李代表不知道要抓住这样好的婚事。
“真是抱歉。阿叹去找他哥哥了,马上就到。”郑理事长在金南允的授意下作出解释,又意思意思一句:“不如,我们边吃边等?”
“好,开饭吧。”
金南允:?
郑理事长:我就跟你说狐狸的脸皮都特别厚!
一顿饭,做的人不走心,吃的人也不走胃。何泛想着过会儿得去补一补。
这时,金叹耷拉着一张脸进门了。那副表情跟谁欠了他好几百万似的。
金南允立马摆出一副严父状,语气严厉训了一通。按说一般有眼力劲儿的客人也就大事化小,给个台阶下。
何泛才不。她鄙夷地看着那张丧脸,附和道:“也太没家教了。是该好好管管。”
金家上下神色一凛。金叹低头道了歉,金南允护子心切。偏偏何泛还满脸写着“我也是为了他好呀”。
金南允毕竟老练:“阿叹要向莱茜学的地方不少。”
何泛不假思索:“别。可别拖我们莱茜后腿了。”
金家全家&R妹子:……行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挽回的?再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金南允面色如常,反而刻意透着和善:“既然如此,有些话,我们还是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吧。”
何泛没二话,拉起闺女的小手,从左手中指褪下一枚订婚戒指。都不用打肥皂什么的就能摘下来呀,可见闺女订婚一年来,过得好不好。
就像她自己的那枚结婚戒指。妈宝男是带着他妈去买的,以至于买的根本不是何泛的尺寸。扔的时候,端的干净利落。
我们从来都不是说的,而是做的。
金南允的眼神已经是极大的警告。何泛倒也不怵,相反还很好奇——不少小说里写到的“上位者的威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金南允看,看得金会长脸色越发不好。他知道,这是要来谈条件了。
“李代表说吧。”
“退婚是我们提的,该还的我们也还回来。”何泛抽出一张礼单:“都在这上面了。”
她说得这般坦率,倒真不像是讨价还价的。
郑迟淑接过礼单,大致扫了一眼,看到股份时微微挑起眉。白纸黑字抵赖不得。可这李狐狸也太“实诚”了。她和金南允两口子对上眼神,都觉得反常必有妖。
他们是做好了李代表狮子大开口的准备,甚至想好用什么来封住她的口。
何泛焉能不知道这夫妇俩的想法。倒也不是说她多么大方,只是觉得当断则断,不断必乱。
是我的,一分钱不能少。不是我的,我也没兴趣要。
“别人家的私事,我们也不会说。”何泛补充说了一句。
这就更出乎金南允的意料。拿捏着几乎是帝国集团的最大秘密,难道她就没有其他想法?
怎么没有。何泛若有似无地看过郑迟淑,从对方的眼里读出她想要的东西。
就像那颗饱满的大杏仁。甜中带苦,蠢蠢欲动。
这一通骚操作下来,金南允也不知是该说亲家人品贵重,还是该说一句太天真了。眼下,他们只能目送李代表欢欢喜喜得拉着闺女的手走了。
自始至终,刘莱茜没有说一句话。
来之前,她想了许多。该怎样面对金家人,特别是金叹——她推敲过很多种反应,冷漠的、激愤的、羞恼的,最终却觉得无比可笑,无话可说。明明她是最大的受害者,却成了这场散伙饭里最无关紧要的一个人。
她想流泪。却不想在他们面前流泪。
刘莱茜安安静静地被妈妈挽着走出了金家大门。上了车,方见她妈妈的眉头紧紧皱起。
终究是介意的吧。刘莱茜想。就在她忍住喉头涩意,将将开口时,只见她妈妈转过头,很是郑重地征求她的意见:
“咱们吃炸鸡还是吃烤肉?”
刘莱茜:……
何泛是真的拿不定主意。一到美食面前她就有选择障碍症。
炸鸡好呀。鸡腿肉那么得肥嫩,要是讲究,撒上薄盐和胡椒腌渍入味的同时,用牛乳将其浸润。看那大朵大朵的粉白就像枝头上最鲜妍的木槿。接着,鸡肉要去面粉里上妆,再到黄澄澄的蛋液里走个过场,这就扮上了,直奔油锅火场。
第一遍炸,还有些稚嫩。第二遍炸,已是风姿绰约。
韩式炸鸡的灵魂还在于酱。蜂蜜平添妩媚,蒜蓉分外妖娆,芝麻窜出一丝欢悦。它们统统烘托出炸鸡皮的酥香。
烤肉也好呀。中式的,韩式的,美式的,巴西的,哪里的烤肉都好吃!
就说韩式烤肉吧,得用能够充分燃烧的菊花木炭,烤盘就会一直滋滋作响。薄薄的猪五花,肥瘦相间,很快就烤出了油脂,使肥润部分呈半透明状。犹嫌不足,火再加把劲,勾勒出焦黄的边,勾得食客心痒极了。
牛排是调过味的,饱蘸调味汁儿的一大块,厚实,丰盈,迫不及待要塞进你的嘴巴,任谁也忍不住要赞美它。然而最挑剔的客人才不要这份直白,他们极有耐心地亲自调理骨边肉。因为那里融汇了油脂的香、筋头的韧,肉也因为少而矜贵起来,有一种“你对我爱答不理,我让你高攀不起”的劲儿。
刘莱茜看李妈妈实在不像是开玩笑。且她无论如何也不认为妈妈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一定藏着什么寓意。
是了。金叹就是那般徒有其表的垃圾食品。金灿灿的外表下裹着自以为是,高油高盐,魅惑人心。
何泛还等着刘莱茜给拿主意。刘莱茜美目一转,敷衍说:“烤肉是正餐,炸鸡做夜宵。”
妙!何泛高兴地想,也对,小孩子才做选择呢。
一身纯白小洋装的刘莱茜,就这样被直接拉到烟熏火燎的烤肉店。
“这个,这个,和那个。”何泛手指一点,刘莱茜心领神会。还好她妈已经包下场子,不然站在一盘盘猪肉牛肉羊肉鸡肉海鲜面前,她绝对要……
什么?还挺香的。
何泛没要别人动手。她就那么盘腿坐在炭火前,精致的脸蛋被熏得红扑扑的。铁网就绪,她先将猪五花烤得油滋滋,逼出它的油润,用来给随后登场的“腕儿”们打个样。
接着是生猛的牛肉,要的是表皮焦褐而内里柔嫩,粉红得好似少女心。再接着是小羊排。因用橘皮去了腥膻,入口时只留那份绵密。
然后就是鸡翅,先以蜂蜜腌渍,所以烤出来格外得香甜。手边既然有了蜜汁,那就请猪肋排上场,毫不吝惜地刷上一层又一层,不妨把它烤得久一点再久一点。等待间隙,不妨用鸡脆骨串个场。最后收尾的是土豆红薯青瓜豆腐香菇一干。
临时被大老板拉来聚餐的RS国际一众美人儿,起初都像刘莱茜那样站在一旁怔怔看着。直到最会察言观色的秘书室姐姐一跺脚,撸起袖子上场,其他人才纷纷落座。白烟升腾,一瓶瓶清酒很快也见了底,大家方是酣畅。
刘莱茜还是安安静静地在何泛的身边坐着。看她妈妈用大片生菜叶子包上抹了辣酱的五花肉,热情地递了过来。众目睽睽,她不想拂逆母亲。
“要一口吃了啊。”何泛嘱咐一句。真要像在金家吃饭那种小口小口的,焉能得到吃烤肉的乐趣?
刘莱茜一愣,她妈拍了拍她的小脸儿说:“吃完了,就忘了。”
何以解忧,一口肉,一口酒。
鉴于闺女还未成年,何泛给她换了苏打水。刘莱茜喝得急,又苦又涩。这么一来倒是把心里的苦意给压了下去。
然后她硬着头皮开始吃肉。
没有预想中的油腻,那肉被烤得十分合适,肥瘦各有千秋,油汁层层渗入纹理中,大理石般的油花化成一汪柔情。边缘焦香保留了最后的骄傲,那味道在口中久久不散。
不仅不散,还唤醒了味蕾,勾起更深的食欲。
“再来一个。”何泛娴熟得又包了一个。刘莱茜乖乖地接过,毫不怀疑得往口中一送。
唔!猛然窜出的辣味激出了她忍了许久的泪。
其实细究起来,蒜片微微煎过,辣椒粉也并不厚重。酱料里还有丝丝缕缕的甜。
可就是这样辣。她只好哭得稀里哗啦。
过了许久,察觉到哭累了的闺女已倚靠在侧,香香软软的。何泛的手一顿。有什么事是一顿烤肉解决不了的呢?如果有,那就:
“再来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