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亡》失眠的睡神

23、番外-法斯尔（上）

　　粗大的雨点抽打着窗户，狂风在群山间呼啸，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睡意全无。狂风暴雨没有惊扰到身边人儿的安眠，毕竟这是她的家乡，深褐色的发丝散落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挂在鼻尖的一小缕碎发随着她均匀的呼吸调皮的飞起落下，也唯有在睡梦中无忧无虑的表情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黑暗中，他长久的凝视着心爱的人，温暖的感觉在胸中涌动。短剑的剑柄在枕头下若隐若现，他见识过她的警觉，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第一件事总是伸手去摸枕下的武器，她说那是为防备刺客养成的习惯。看到她在他身旁毫不设防的安睡，他不由的骄傲。

　　因为夏日的暴风雨，寝室里充满了混杂着泥土清香的潮湿气息，他无声的叹息，往事涌上心头。雨，在他的生命中，每有大事发生，仿佛总是下雨的日子。

　　母亲的葬礼就是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日子，十岁的他坐在门前哭到流不出眼泪。一个中年男子找到他，说是要带他回家。然后他被带到了Windspear伯爵家，在那里他见到了让母亲流尽了眼泪的男人——Windspear家的族长。终于他可以称呼那个男人为父亲，却是以养子的身份，而不是作为他的亲生儿子。Windspear伯爵还有一位比他略为年长的嫡子，和他不一样，那个男孩是父亲的宠儿，寄托着全族的期望。那衣着华丽的男孩冷冷的望着他，眼中尽是不屑，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他就这样开始了在Windspear家的生活。

　　私生子也好，养子也罢，贵族之家就是贵族之家，他的吃穿用度都改善了不少。他便在伯爵家的内庭空气一般安静的成长，就像是花圃中长在名贵花卉旁的一株野草。他还是怀念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母亲会在床边给他讲睡前的故事，或是轻轻的唱着好听的摇篮曲，然后母亲总会回到桌旁，守着蜡烛静静的流泪。有时那个男人也会来看他们，总是来去匆匆。母亲娇美的容颜会因那人到来瞬间变得明亮，随着那人的离去表情重归黯淡。可是即便如此，直到在病榻上弥留之际，母亲仍在喃喃的念着那个男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不后悔。他有时会想，爱情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东西，让人如此的沉迷。

　　他很早就知道他那天之骄子的同父异母哥哥有一位未婚妻，因为那高傲的少年总是孜孜不倦的收集着与那女孩相关的点点滴滴，仆人们的谈资中总少不了那位北地的伯爵千金。他知道她在精灵都市学习魔法，知道她当上了北地某个叫纳劳的地方的领主，知道她善战嗜血，有着许多令人胆寒的外号。他有时会有些恶毒的想，他的那位哥哥会怎么对待那位小姐，会不会也像父亲，周游在众多情人和妻子之间。

　　然后他见到了她。

　　也是一个下雨的夜晚，不远处的大厅里灯火通明，笙歌阵阵，那是为哥哥的未婚妻接风洗尘的舞会，他不被允许涉足的场合。他看到了她，那个有着深褐色头发的女子，站在天井中，闭着眼任由雨水冲刷。突如其来的异样悸动攫住了他的心，说不清为什么，只是那女子身上仿佛有着什么，他移不开眼。她穿着和叶尼赛的奢华风格迥异的黑色戎装，简洁中透着英武，无处不暗示着她的强势，他知道她是谁，纳劳伯爵Hypnos de Griffin，不然还能是谁？话不知不觉的就出了口，“不要哭啊”，他觉的自己好傻，可是他的确感觉到了她的悲伤。她睁开了眼，冰冷的目光夹着巨大的压力向他望过来，视线相交间，他突然觉得开心，因为她看到他了。父亲的管家来找她，他趁着她分神悄悄的逃走。

　　他知道她在花园里等他，于是故意等到第三个夜晚才现身，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让她记住自己，越牢越好。她知道他的身份，却不在意，就像是那一夜驱走了闷热的雨，她为他带来自由甜美的气息。他终于可以走出伯爵府无形的牢笼，和她在叶尼赛的夜幕中自由自在的游逛，他们在小酒馆看吟游诗人的演出，沿着尼尔河散步。她的手指扫过他的，他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不忍放开，他只是贪恋她指尖的温暖，他从未体验过的幸福。他知道父亲不喜欢他们在一起，然而欲罢不能。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她要离开叶尼赛回到北地去镇压叛乱。那是父亲和哥哥同她一起做出的决定，属于那个他无法涉足的权利的世界。他能做的只有在她离开的日子里不停的给她写信，只为看到她那流畅的笔迹。哥哥也经常给她写信，看到哥哥拿着她三言两语的简单回复发呆，想到她写给自己的长长的回信，他不由得意。即使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也终于有得不到的东西。可惜不久哥哥就发现了他们的书信往来，他知道哥哥扣下了她的信件。哥哥看他的眼神日渐轻蔑，但他明白那是嫉妒。

　　她再次回到叶尼赛已经是第二年春天。他在初次见面的露台上等待，果然看到她匆匆从大厅赶来，心跳的想要从胸中跳出来，只是看到她，喜悦的战栗便在周身流窜。没过多久管家又来寻她，只是想到她会被带回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就让他难受的透不过气来，他把她推进阴影，自己也躲了进去，管家没发现他们走远了，她的气息是如此甜蜜，令他疯狂。

　　她经常会故意在哥哥不在的时候借着来见哥哥的名头找他，他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重过哥哥，可是一想到唯有哥哥才是可以和她名正言顺的在一起的，又不由的黯然。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知道她和哥哥的婚期将近，她经常会发呆，不知是不是也在想着即将到来的婚礼。看了《维尔丹的婚礼》归来，他的心情愈发沉重，如果他有维尔丹的魔法，大概也会宁可把她变成石像也要让她留在身边吧。可惜，他就像风中飘零的落叶，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更何况他人。他突然好恨命运，为什么如此偏心？哥哥什么都有，身份、权利、父母的疼爱和众人的仰视，那些他都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有她，只有她而已……为什么就是不可以？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情愿放弃一切。他把她推到在花丛中，疯狂的亲吻着她，哭着求她不要嫁给哥哥，哭着说爱她……男人是不该流泪的，但是一想到要失去她，他就控制不住。他害怕她会推开他，可是她没有，而是紧紧的抱住了他，他情愿在这一刻死去，如果那是唯一可以停留在她身旁的方式。那天晚上，她离去后，他又想起了早亡的母亲，突然有点理解母亲的执着，爱上不该爱的人，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是一样。父亲应该是爱过母亲的吧，只是贵族与平民之间有着太多的不可跨越，而父亲又有着太多不能放弃的东西，最终母亲只能以不见天日的情妇身份走完一生。他是身份卑微的私生子，她却是北地权高位重的领主，她和哥哥的联姻承载着两个家族的期望，她又会如何选择？他的心在希望与绝望中沉浮，一夜无眠。

　　又是雨夜，从下午起雨就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到深夜。他坐在房间里，膝上摊着打开的书，他已经在同一页停留了近一个小时，却没有读进去一个字，脑子里全是她，她的笑容，她吃惊的表情，她发呆的样子……窗户上传来“啪”的一声轻响，接着又是一声，他猛然惊醒，急急的冲到窗前。“法斯尔……”她站在楼下，深褐色的头发被雨淋湿，一绺一绺的贴在额上，微微的喘着气，他从没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样子，不由的愣住了。

　　“我都想和你在一起，”，她说，“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回纳劳，把那里变成我们的家……”她的声音在雨中颤抖，他的心也一样在颤抖。他当然是愿意的，只要可以和她在一起，他怎样都愿意……他只是没有想到她真的会为他而跨越那条界限，父亲对他们母子的态度教会了他贵族社会的冷酷，他不太清楚贵族间错综复杂的种种，但却明白她一定为此牺牲了许多。他冲下楼，在雨中紧紧的抱住她，泪水混在雨水中流了下来，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世界，他绝不会松手。

　　“我愿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