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有使为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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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以人都要忘了我时，有人记起了我——也许，应该说是，发现了我。
一纸诏书，从朝歌而来。
听闻苏家女，妙龄初长成，常养在深闺，世人皆未识。
帝辛爱慕，特诏入宫。
直到此时，父亲终于知道，所谓媚主亡国，原来真的不是无中生有。至少此去，便是为这媚主亡国之罪名提供了良机。
接了诏书，父亲来到我的院落。这是自我出生以后，他第一次来看我。
清冷荒芜的庭院，破败斑斓的房屋，我只身于此，十多年来从未有人给过我半点慰藉。此时，他来看我，却不是为了我。
“妲己。”他唤我，“你的命运已是天定。为父不忍看你为天下人唾弃，但又不能违抗帝辛的旨意。你说，如何是好？”
“父亲想让女儿怎么办？”我明白，他不是来征求我的意见，他已经有了想法。只是，他不敢，不敢那么直截了当地跟我说。难道，难道他也害怕将来我会为难他？亡国之命啊，真的那么让人恐惧吗？
“帝辛诏你，无非是爱慕你的容颜。女子的容颜，是多么让人心动的东西。可是，它那么美好，却那么易逝。今日他因你美而爱你，他日亦会因为你年老色衰而去寻求更美的人。为父，不想让你趟这趟浑水。”他看着我，似是关心我。也许真是关心我，但终其缘由，不可能只是因为关心我。这一家老小，里里外外，若是今日他抗旨，那么合家大小都有可能遭罪；他日，若我真的成就了媚主亡国之命运，这合家大小，还是会受到世人的蔑视。这才是他该选择的理由吧。
我轻抚我面，道：“一切事端，皆由这一副皮囊招来。荣华富贵，他人敬仰，皆是浮世之累。我并不强求。只愿留此旧院，静渡余生。望父亲成全，赐我解脱之法！”我对着他拜了下去，我知道他想要的就是这样。
他扶起我，老泪纵横，只是我不知，这泪是为我还是为了其他：“妲己，你为容颜所累，难道你竟不知如何改变吗？”
哦，如此，竟是如此。一切终逃不过这一张脸面。
我转身，很久以前，还有人伺候我的时候，有丫鬟留下了一把剪子，没有拿走。我将它找出，岁月已赐予它锈迹斑斑，可是要划破我这皮面，应是绰绰有余的。
我走到他跟前，微笑。我想，也许这会是我最后的笑了。
父亲呆呆地看着我，他没见过我笑，大概也被我的笑惊住了。随即他转过脸去，我想，他也许在心里说，这样狐媚的脸，怎会不是亡国媚主的呢？
我苦笑，静静地举起生锈的剪子，划过我那被人艳羡却不敢多看一眼的脸。青铜绿色的锈上绽放出绚丽的红。一道，两道，三道……
我不停地划着，直到他叫我停下——难道，他也不忍了吗？
我的笑，藏在纵横交错的血痕下面。我想，从此再不会有人看到了。
父亲踉踉跄跄地离开，没有再看我一眼。
他是不敢了吗？这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着实应该让人心生畏惧。
我静静地伫立在看着他离开的地方，血慢慢淌下，沾了衣裳，污了地方。破窗外，风还在吹着。偶尔涌进房里，吹干了我脸上的血，吹灭了我心中的灯。
不知过了多久，我还在那儿一动不动。
渐渐的，我迷失了方向，似乎走在凄冷荒凉的野道上，忘了我下一步，该迈向何方。
“妲己。”
此声恍若天籁。我仰起自知是惨不忍睹的脸，那似乎只是一道身影，泛着白光，飘飘欲仙。
“你是谁？”我问。她不怕我血迹斑驳的脸，只是一直微笑着。霎时间，我对她放下了戒备。
“我是女娲。”
哦，她就是女娲。分出人的三六九等，划出人的富贵贫贱。那么我这媚主亡国的命，也是她定的吧！“何事找我？”
“帝辛无道，哀鸿遍野。西伯侯姬昌，顺天倒戈，需你助他。你可愿意？”那声音，还似天籁一般，但落在我心里，却变了一种意味。
“我若不愿，你还是会让我听从不是吗？我本就没有选择，你又何必问我！”我冷笑。殊不知每一次笑，都会让我痛苦不堪，但我却忍下了。痛苦可以忍，尊严却不能。
“既是如此，我便当你是应了。亡商大事，你亦需借他人之力。今助你识九尾狐等，他日你等亡商，我必将重赏。”随即，伴着她的长袖一挥，一狐、一琵琶、一雉鸡出现在我眼前，幻化成人，对着我福了福。我微微颔首，心中冷笑，有此三妖，留我何用。
“从今日起，你等所为，皆需顺应天意。望尔等三思后行。”女娲最后嘱咐道，然后，女娲化作一道霞光，消失在夜空中。
我站的地方，血迹消失了；我的粗布衣服，化作了锦衣华服。我知道，再往上，必定是我脸，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或许更要妖冶几分。
琵琶问九尾狐：“姐姐，女娲娘娘唤我等从轩辕墓出来，难道就是助这女子？”
九尾狐轻笑，我不得不承认，我清心这许多年，竟还是为它的一笑而惊了：“女娲娘娘让我等亡商，如何亡是我们的事，不必在乎其他。”说着，它再一次向我福了福，说：“你我同样使命，但你空有一副皮囊，不若你借出你的真身，待商亡后，再还与你如何？”借出真身，在它说来是那般轻巧，然，若真借出了，还有还的那一日吗？
“随意。”我冷冷地说。我以一人之力，如何与三妖相斗？女娲的本意，本就不是让它们来帮我，而是让我行与它们方便罢。
三妖对视，少顷，我的身体住进了三个灵魂。狐之媚，琵琶之脱俗，雉鸡之妖，我想此刻的我，一定是尽态极妍，娇媚至极。
我轻笑，拂面，心中呼唤，父亲啊，你可知，媚主亡国的人不是你原来的女儿，而是现在这个亦妖亦人的怪物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有使为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