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初见,生死观,病友们,大舅妈 ...

  •   01
      一条微信进来,点开微信是程希尧发来的。

      程希尧:

      你明天有空吗?有时间吗?

      姜姜:

      有啊,怎么了?

      程希尧:

      我现在在你的城市,有空的话,想见见你。

      姜姜:

      啊?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

      程希尧:

      你能出来陪我坐会儿吗?我想见你一面。你家附近有稍微清净点的地方吗?

      姜姜:

      那约在我家附近的河堤碰面,我把具体的位置发给你。明天下午行吗?父母下午不在家。

      程希尧:

      那好,明天下午见。

      姜姜:

      到时见。

      我手动退出微信界面,我一想到要单独和这个网络聊的许久的陌生病友见面聊天,内心有种心慌得涌出想临阵脱逃的想法,以为永远不会相见的,一有事,心里像是压了块重石,忐忑难安。

      次日,见面的前半小时,家里这会正四下无人,屋里一片寂静,我扎进衣柜里,抽出件裙子。将裙子换上,对着镜子拨弄了下刘海,昨天不得不被迫洗了头,正面后面审视了下衣着,又在洗手池里冲了冲手,顺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理了理头发,确认浑身无误才依约出门赶去见病友,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如约而至。

      到时,我凄清地坐在背静齐胸高的河岸边,放眼望去,前方是一道河畔,较为僻静,连个人影都没有,是街巷背阴之处。

      我黯然的一人独坐,我撑着双臂,后仰着身,仰面朝天窥望着云层漂移,凝视缓缓掠过的云雾,静看云影入神,晃荡着悬在半空的双腿。

      我慌张的翻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十四点二十。

      等着等着,我留意到有一阵脚步声在慢慢走近,我感觉到一个身影,猛然间忽觉身姿轻盈的翻上河堤,挨在我身旁坐下。我转首循声望去,忽见一个陌生男生现身,接着一个细微而低沉的声线,传入耳中,“姜姜,是你吗?”

      我侧过头,回了句,“对,你是程希尧?”

      “是。”

      咫尺之间,我与他四目相对,真切地看清对方的相貌。终见真容,初见程希尧着了件黑色工装外套,能感觉到骨子里的阴郁深沉,他眉宇之间给人强烈的安全感,相貌中等舒服,我凝视着眼前这个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和落寞。

      他不时倾目温柔而热切地投向自己,温言细语地问,“药费够吗?”

      我错开他的目光,不时眼神闪躲,坦然道,“还好。”

      他怡声下气地关切,百般柔情,“够生活吗?除了吃穿,总要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啊。”

      我如实告知他,“不买,控制自己不买。”

      他从外套内侧掏出什么东西,拉过我的手臂,攥住手腕,放到我手心里,随后松开,我垂下头去看手中的东西,原是我吃的那种几盒抑郁症的药。

      我推脱着,试图还回去,又被他推了回来,“你自己留着吃吧,我那还有呢。”

      我心中一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语气温温柔柔的,“谢谢……”

      “难受的话,别憋在心里,放肆大哭,发泄出来。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去做,别去强迫自己。”

      “已经憋在心里了,憋了很多年了。再说,不想做的事,怎么可能不强迫自己,就算我不强迫自己,身边人也会啊,为了生存就是强迫自己啊,生活就是反人性的……”我缓慢且疲惫的语气。

      见我如此,立时落寞的转移话题,“你冷不冷?”

      “不冷。”我柔声叙说,摇摇头,而后含笑着。

      “你最近怎么样?”

      “每天都在硬撑着,有时候真期望爸妈对我说句,别再坚持了,如果实在太累太痛苦了,就离开吧。我心里缺乏安全感,特别空虚,小时候住在平房,有亲戚家人等等的长辈可以帮你,现在长辈去世,一个大家庭,拆分成很多小家了,亲戚也疏远了分散了,没人了也就没有安全感了,精神支柱越来越少了。”

      “别强迫自己一定要做什么,有什么困难,随时给我发微信。发病难受时,可以跟我说说,我不怕负面悲观。”程希尧目光柔和侧脸看我,有种压抑不住的关切。

      感觉到他是把自己当做照顾一个女孩的周到客气的对待,感觉像那种男生对异性敬而远之的照料,会轻声轻语的对我说话,那种关照更多的是照顾一个弱势的女孩。

      我点点头,叉开话题,“你干嘛要来这个城市呢?抑郁症不宜出远门,病情会加重的。”

      “在我心里,这个世界上,我早就没有家和家人了,就剩下我自己了,一个人在外漂泊惯了,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是不想待在令我曾那么伤心难过的城市,顺便想来看看你,所以就来了。”

      “你好坚强,我这种喜欢依附于别人的人,是很难自己独当一面的。其实你现在的病情,不适于在外闯荡。”

      “只要我不做繁复的工作,就不会被卷入这股洪流中去。”

      我嘴角一抹淡然的苦笑,“好吧,自己想好了再做。”

      觉察到在盯着自己,我侧过脸去看他,对上目光,又自卑的回过脸来。

      我柔声道,“你找到工作了吗?你现在这样,应付得了吗?你住在哪?有地方住吗?”

      “你不用担心,我租住的地方,离你家不远。有什么困难,互相照应一下?或许以后可以一起养老?如果我们那时候还活着的话。”

      我点头应允,“我想我应该不会活那么久吧,只是为了父母活着而已。倒是,如果有能力有条件的话,很想网络众筹开个免费养老院,只针对没有结婚生子的人。还想专门成立一个为抑郁症病人提供免费药品和按月发放生活费基本生活保障的机构。还想开一个救助站,免费提供食物住所的地方,不能理解有些人有钱众筹去追星,却没钱没人去众筹个免费养老院和救助站呢?空有一番想法,却没能力去实现。”

      “实现起来很难。难受时,可以随时毫无顾忌的向我发求救信号,陪你声嘶力竭的大哭一场,我陪你把心里的苦痛全部发泄出来,不要表面强撑着无恙,我可以陪你谈心,别人或许不想听,但是我想听。”

      道别后,各自离去。

      我进门窥伺四周,发觉爸妈还未回家,这才安心。扶着墙,弯腿把鞋子褪下,换上夹脚拖鞋,把鞋子放进鞋柜摆好,缩回屋里,扑倒在床上。

      20:37

      我妈坐在电脑旁的转椅上,可能手机看到了什么新闻,不解地絮叨起公司里的轶闻逸事,“我们公司一个女孩和一小伙子恋爱,两个人总吵架,有一次,这女孩跟这小伙子说,你敢从这跳下去吗?这小伙子就真从二楼跳下去了,从那跳下去就没起来,当时就送医院了,修养了得好几个月,后来又回公司上班来,头儿就给辞退了,这种人不敢用,大伙儿说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我在一旁接口,“怎么竟说人家有毛病呢?”

      “那可不!”

      我哽咽着颤声道,“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跳楼,我特别能理解他心里怎么想的。”

      “你说,他心里怎么想的?”

      “所有的冲动都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只是个导火索,外人看到的那微不足道的原因永远都不是真正的原因。你不是说过他们家的事嘛,他不是单亲家庭嘛。”

      “对,他是单亲家庭。”

      “妈,你知道单亲家庭出身的孩子,性格都什么样吗?”

      “什么样?”

      “遇事时,性格特别偏执激进,容易走极端,我特别能理解,因为我就这样……了解一个人的过去经历,你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变成他现在这样。”我哽咽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我爸似是听出了什么,手握着遥控器,立时背过身去,对着电视,沉默不语。

      “两个人还是姐弟恋。”

      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家庭破裂的大多都喜欢找年龄大的,比较有安全感。”

      “但是他爸后来又结婚了,又生了一个弟弟还是妹妹的?!”

      “这一个孩子心里还有创伤呢……要不说无知者无畏……”

      =====
      02

      晃晃悠悠间,一个月便过去了。

      我爸开车给有重病的朋友送周边乡村去,刚从那面赶回家来。

      一进门,打开阳台门,起床敞开门通通风,穿堂而过的风,我爸站在阳台抽烟,煦色韶光透过窗子,普照进屋来,映在床单上,光亮惹人刺眼。

      “我不在家这几天,娘俩都吃什么了?”

      “这几天什么也没吃,你不在家,我们俩都减肥了。”

      我爸一愣。

      近来,节食减肥效果最快最明显,但自从节食减肥,饿得气虚无力,声音细微,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气血不足的厉害,我的手是抖的,发觉连带腿部的肉都很松,体质虚弱,且内脏有所损伤。

      我爸一听,即刻到厨房一看,蹲在橱柜前翻找,翻箱倒柜觅得藕粉,拿碗打了份藕粉,直端到我桌角。

      我平躺在床上,坐起身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手摸了下碗壁,好暖。我爸端着罐子,一手舀起一勺红糖,撒落了一层,我搅动了几下,便饥不择食的尽数消灭。

      “你看你爸,模范父亲!”

      我抿着嘴角。

      我妈又想起,“诶,你给那个朋友送去,人怎么样了现在?”

      我爸:“肝癌晚期没治了,现在靠着输尿蛋白维持生命,是海员,退休金不少,为了看病,把房子给卖了,找周边乡村租房休养住着去了。”

      我妈:“房子没了,多可怕呀!”

      我:“看到社会上别人遭遇的事时,跟自己没关系似的,设想自己如果遭遇别人的事时,该怎么办?提早防范,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别人的覆辙。现在有很多那种保险,我是特别不可理解国人,有钱去高消费旅游,没钱买保险,钱根本没花在刀刃上,分不清哪个是轻重缓急,真得病了,后悔都来不及,当然没钱买保险另说,那能理解。”

      我妈:“我身边好多这种人,舍得花钱旅游消费,不舍得花钱保养身体,花钱都不会花。”

      我爸:“现在小便排不下来了,什么时候去医院抽水抽不下来了,人也就完了。”

      我妈:“五脏六腑完了?能活得过今年吗?”

      我爸:“肝肾都完了,肚子跟孕妇一样,现在脸色苍白得看着像个死人。”

      我妈:“他自己知道自己得什么病了吗?”

      我爸:“家里人都没告诉他,说了一个可以治好的病。”

      我凝神皱眉,“为什么国人什么事都得瞒着,夫妻间对各自的前尘往事互相隐瞒,孩子不知父母的往事,父母不知孩子的事和想法,老人得绝症,更是隐瞒,都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民族性了,一种既定的行为模式,地方政府跟民族性也一样,欺上瞒下的事干的太多了,你的话关乎当地官员的顶戴花翎。为什么就不能开诚布公的把很多事说出来?西方的大夫都直说你得绝症了,还有多长时间,国内的大夫都是告诉家属,不告诉本人,得隐瞒着,人家对生死看的很淡,都能坦然接受,国人怎么就不能承受呢?怎么就那么怕死呢?怕死其实是怕死亡后那个未知的世界,没有感官,没有肉身,消失在这个世界的状态。有些人就是死都得活着的人吧,大概不会想死,所以很多事看不开又放不下吧,对生死看开无所谓的人,也就对钱财看得不是那么地重。”

      我爸解释,“闺女,因为现在人的精神心理承受能力差,你一跟他说你得绝症了,还能活多久,其实病本身没太大作用,可心理止不住拼命活动,自己给自己吓死了,你爷爷就是,不告诉,还能自己骗自己的活着,很多事永远不知道得好,现实残酷啊,所以难得糊涂。人不都怕死嘛!特别是拥有的越多越怕死,越不想死。”

      我妈感慨,“早死晚死不都得死嘛,怕有用吗?人家外国人面对生死,就看的比较淡,不是那么恐惧,你看人家印度人这点比国人强,人家活下辈子,国人是谈癌色变,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国人从出生开始面对死亡,准备一辈子,也没几个准备好的。”

      我:“我是对自己的死看得开,对家里人的死看不开。怕死,但是现代社会这么样活着,有什么好的呢?”

      我爸:“是啊。”

      “我们单位以前有个退休的同事,她还给我打电话问自己丧葬费多少钱,跟我说,我们家钱,全让我看病花了,病也没治好,你明知病治不好,最后你还不是得走吗?你何必让活着的人痛苦呢?你把钱都花了,后面人还过吗?活着的人怎么办?要是我我不那么想,这病能治就治,不能治就算了,喝点中药就完了,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你把钱都花了,有什么用?后边人还得过呢,不是家里人不过日子了,不活着了,为你一个人倾家荡产了。人呐,早晚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你想不开又能怎么样,人想开了这辈子也就这意思,要是真得了绝症,把家底全花了,还负债累累,最后还治不好有什么意义呢?真的没有用,如果这病治得好,还得在家里有钱的情况下就治。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爸朋友的妹妹,得癌症了,早些年就跳河了,不拖累家里人,人家真是女中豪杰,这个份的!”我妈竖起大拇指。

      我:“现在的人怎么就那么怕死?挂在嘴边好死不如赖活着,还以此为荣,大言不惭的说出来,今日的国人是又怂又怕死,还不以为耻,以此为荣。”

      我妈:“还有一位你爸同事小亮叔叔腰部做手术,说自己瘫了的话就不活了,没生活质量,周边人就这两位有点气节,其他人就算了。那次陪你姥姥住那么多回医院,就遇见一个老太太,埋怨闺女,干嘛把她送医院来,说自己死了完了,活着没劲,人家这心态的人太少了,现在怕死惜命的人是大多数,不想活的人是少数。现在这个社会自己生活不顺,去幼儿园小学砍孩子,也就这种能耐,报复社会也就会欺负个平民百姓,古代还有个劫富济贫呢,现代社会就剩下欺软怕硬了,软骨头的这种男人最让人瞧不起了。你爷爷怕死,但你爸的姨姥姥真让人佩服,人精早早看透了人世,看人看到骨头里,人家最后就不想活了,自己绝食走的,有尊严的活着,有尊严的死,不是一般人,敢于自杀的人,特别是用残酷极端方式自杀的人还是有点气节囊气的,比贪生怕死,苟且求生的人强太多了。”

      我:“性格外表只是一个表象,有的人别看外表五大三粗的不好惹,实际呢,真到了必须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怕死得要命,根本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有的人看着平时非常不起眼,人家就真的不怕死。就像游乐场里,有一些看着五大三粗的,特别怕坐刺激危险的项目,有一些看着柔弱不起眼的,实际什么危险什么刺激坐什么,蔫人出豹子,不能从外表看一个人,要看一个人的细节行为。古代苏武牧羊,杨业撞李陵碑,现在这种人没有了,古人是宁折不弯,有胆魄,不怕死,讲究气节风骨骨气,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过去古人都是怎么教育的?”

      我爸:“唯一一个时期没有汉奸,就是秦始皇的时候,古代有叛国罪得诛九族的,汉奸就得靠杀,尤其国人一杀全老实了。还有过去从小儒家思想的影响,读书是为了明理,告诉你如何做人,道理和正确的价值观,现在谁教孩子这些?谁对孩子进行道德教育了?教育过孩子什么叫知恩图报,什么叫情义深重?什么叫骨气?什么叫气节?就那么稀里糊涂的长大了,让孩子自己感悟,现代社会根本教育不出来这种人,甚至连基本的人生道理都不懂……”

      我:“高额金钱堆积出来的孩子,一会儿留学这,一会儿留学那,一会儿报这个班,一会儿报那个班,一门心思只关心学习成绩,教育出来的是一茬茬的败类汉奸,汉奸的本质也是精致的利己主义,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不想民族大义。问题出在教育和法律,还有现代社会生存艰难,古书应该吸取精华去除糟粕,加入现在学校的课本里,教育孩子的气节骨气血性做人的准则,古时候还有叛国罪,现在倒好,汉奸全上蹿下跳,卖国求荣跟没事人似的,平时再怎么宣传都没用,勿忘这个勿忘那个,该卖国还卖国,该汉奸还汉奸,要是汉奸得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你看还有汉奸么,立马就怂得安分守己了,人就是贱……历史都是重复更迭的,可有些人永远在重复那些错误,历史上一代一代那么多前车之鉴,还是持续发生。现代社会就是普通人的时代,再也没有古人那种高贵的道德品质了……”

      我妈讥讽道,“嗨呀,现在的人哪能跟古人比呀,就那贪生怕死的劲儿,真让人看不起。”

      15:30

      我爸早早出门去采买。

      我妈正坐在行军床边看网络视频,忽听手机铃声响起,看了看愣住了,顿然惊愕地抬头问我,“你大舅妈来的,丫头,你说我接不接?”

      “随便吧。”

      她低头划开屏幕接起来,“喂。”

      “建军,怎么了,你好好说!”

      她讶异的闻言惊起,微微一愣,把贴于耳边的手机放在桌上,点开免提,大舅妈一副哭腔就此传出,“姐姐!建军脑出血了,现在在医院躺着呢!姐姐,你来医院看看建军吧!”

      听到一则爆炸性讯息。

      我被吓了一跳,露出“啊?!”不敢置信的表情。

      忽而,电话那头背景音传出大舅的声音,说话并不利索,又气哼哼地,“谁让你给她打电话了!”

      电话即刻被挂断。只留下我妈与我惊诧的四目相对。

      顿了会,我问,“妈,你打算怎么办?”

      “我才不想去看他,但是我跟你大舅妈没仇,我是跟你大舅有仇,我要不给你大舅妈打点钱吧……”我妈尾音是试探的语气,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气愤无语道,“你随便吧!”

      ……

      两小时后,我爸买菜回来,推门进屋。

      我妈将事情告知了我爸,“你猜下午谁给我来电话了,小洪打来电话哭诉,建军脑出血了,真够能作的。”

      “告诉她推着轮椅给送小三那去。”

      “能把小三忘了最好。”

      “不过那边宁河的老婆都不错,都能伺候。”

      “把心缝放宽了,小三上家里来就来,帮你伺候多好,仨人一块过了。打了比方说,假如她跟建军离婚了,建军瘫那了,你管不管?”

      “我不管!”

      “法院先得找建军的闺女,还有你和建东。”

      “找他闺女去。再说他照这样下去,也活不长呀!”

      “你想他第二次栓塞了,能活的长嘛。”

      “他多困难时候,也没找过他闺女要钱呢?给他闺女送去,让他闺女伺候。”

      “有这么个爹,他闺女能好得了吗?伺候?连想都别想。”

      “小洪她家里的父母都没了,跟兄弟姐妹又不联系了,跟前夫的儿子进监狱了,自己也没房,就建军这套房,离了婚怎么办?自己那点退休金也不多,跟大舅离婚,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要是病了怎么办,身边连个人都没有,经济和生活都不可能离婚,除非赶紧再找一个……其实随便找一个都比大舅强……”

      我犹疑问了句,“既然不想离婚,想婚姻继续下去,大舅当初出轨,想过以后万一自己有病了瘫了,大舅妈会怎么对待他吗?听过好多这种半路出轨,本来很幸福的家庭,就是让自己给作得破碎了,人呀,真的是贱,永远不懂得珍惜,稍微一安逸下来,就开始作。”

      我爸转过头对着我,“当初出轨光顾着美了,哪天不能动弹了,落到他老婆手里,你想想那日子好受得了吗?怎么数落对待你,都得听着。人要是都能够想到后果,就不会犯那么多的错误了。”

      =========
      03

      近来,空荡荡的街道上,阒无一人。

      大家并肩坐在寂静河岸边的护坡堤上,除了程希尧之外,他的旁边多了一男一女,是程希尧在网上结识的两位素昧平生的病友,男生叫张恪,女生叫李灵绮。

      我侧脸看过去,看着李灵绮双手抱着膝盖坐着,约莫二十八九岁,哀愁地看着远方,眉宇之间弥漫着说不出的忧伤,而那张恪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满脸绝望,愁眉苦目,一片落寞的景象。

      面对不同的窘境,四个人面面相觑,看起来尽是一张张亦有愁绪阴郁的面庞,色若死灰,各怀心事。

      程希尧问大家,“抑郁症的你们还在上班吗?”

      李灵琦面色寡淡得说道,“上班永远工作不下去,一年没工作了。每次都是面试完,到入职报到的当天早上就去不了了,想自杀的念头空前高,像上刑场赴死一样,痛苦得想死。我因为抑郁症,只能呆在家,我是不是要这样呆一辈子?”

      我衬着愁云惨雾的脸,“比我强,至少能面试通过,我连面试都通过不了,我也不想上班,不想面对,不想往前走。我比你惨多了,毕业后刚上两个月的班,该会的都不会,就已经无法正常生活了,一直待业至今,表达能力弱,说话时经常头脑一片空白,不愿和人打交道,更没技能,自己连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已经无能至此。极其恐惧面试,一听到面试就头皮发麻,没什么工作经验,应聘去也没办法跟人家解释,这么长时间不工作的原因。感觉爬不出来了,混吃等死而已。真希望有工作能躲在家里,不用接触社会,抑郁症可以做什么工作来养活自己?觉得自己什么工作都没法胜任。”

      程希尧安慰道,“重度抑郁症面试是过不了的。抑郁症的人只适合自由职业。不一定要去找工作,自己做点小生意也挺好的,比较自由。”

      李灵琦谈道,“我是很怕碰到之前的工作环境,之前我被同事欺负,在我背后捅刀,跟领导告我的黑状,很想赶紧离开那个环境。”

      我思索了下,“感觉这种同事很像上一辈中老年人的作风。”

      “我同事还真都是三四十的。”

      李灵绮言谈中,我观察到她手腕内侧有一条清晰可见的割痕。

      “年轻人是很讨厌勾心斗角,溜须拍马的同事,这是多年来职场里中老年人的陈年陋习。”

      顿了顿,李灵琦忽而莫名面带痛苦,“我心里很难受,很多心里话,想说出来。”

      大家齐齐用温情的眼神看向李灵琦,等她说出来。

      她接收到且哽咽了会,柔肠百结地娓娓低语言起,“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后来我妈又嫁人了,去外地定居生活了,而且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那辈人早就都相继去世了,家里跟亲戚也有些矛盾,早不来往了,现在只有我爸和我相依为命,靠着我爸爸养活我,其实我爸身体也不好,有时我会胡思乱想,小时候感觉人多还好,但是一想到以后就很忧虑害怕,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我爸突然有什么意外离我而去,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感觉不到安全感,我会崩溃,不知道该怎么办……有很多这样的子女,最后不是生活得很凄惨,就是精神出现问题了……”

      我心冷静思,“你知道现代社会的人为什么没有安全感么?是因为现代社会的家庭结构社会和婚姻制度都不好,现代社会是最孤独最没安全感的一个社会,古代社会是大家族都住在一个院落里,以家族为核心,家人之间互相在支撑着这个家,互相帮衬,虽然摩擦也很多,但家里人多,即便这个人什么都不做,时时感到有人在你身边,一辈子不分家,一代一代延续下去,那也是一种心里上的安全感,过去的那种大家族上百号人,感觉像一座城墙堡垒一样坚不可摧,古代不管是家庭、婚姻还是工作,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基本上都是稳固的一辈子了,不像现代社会那么大的不稳定性,像仆人学徒都是住家的管吃管住,一辈子就在这家待下去了,有一个基本的生活保障,管家啊,都可以在主家结婚生子,算作家中人口,虽然有不好的卖身契尊卑阶级严重那一面,社会主义时期都是一辈子的正式职工,不能够随意辞退员工,在古代妻子的娘家没人了,不准许休妻,过去的很多制度都是最实际最人性化的生活保障,以人的生存为目的为首要条件,现代社会是最不人性化的社会形态,跟西方学的只讲规章制度不讲情不人性化,办事需要这个证明那个证明,各种手续繁杂,其实信息化时代都没有隐私的,这些证明手续压根没有必要。现在都是只给你一份饿不死的工资,如果在外地生活,都不敢辞职不敢请假,没有工作,连吃住病都担忧,工作了都负担不起,动不动学西方裁员和合同工,就因为当初西方先进,盲目的学西方,国人永远是学人不学好,只学了一半,不学对资本家损害的福利和不压榨员工,人家裁员是有完善的临时救济金和失业金制度,您学西方裁员辞退,喝西北风啊,而且动不动就离婚,现在人自我意识太强,不能够互相包容忍让,没有传统的少年夫妻老来伴了,从一而终,甚至以传统为耻为糟粕,国人怎么就那么容易被异国影响,而轻易放弃本国的传统呢?以被异国影响为荣?现代社会没有什么是一辈子的了,工作、婚姻、家庭结构什么通通都不能给人安全感。古代是大家族住在一起,家族观念极重,很少的人工作就能养活这个家,甚至一个人工作就可以,可以互相依附支撑着,你想想那种幸福感,对个人的压力没有今天这样大,现代社会每个人都得有工作,每个人都得有退休金,所谓的妇女解放,其实是解放女性劳动力吧,当初为战争和社会发展做预备,这种所有人都要工作的概念,社会的宣传而已,为了社会的经济发展,甚至有些人的观念就像被大环境植入似的了,没有自己的思考,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上学上班,现代社会所有人都要这样,都想过适应不了的人怎么存活么?大家族也不用买房,住家里就好了,如今呢,大家族都拆分成一个个三角形的小家了,只剩下夫妻和孩子,夫妻双方都得工作,有的不仅得有主业,赚钱少的话,还要有副业,住在楼房里,各自为政,夫妻工作压力越来越大,孩子学业压力越来越大,抑郁比例越来越高,夫妻和孩子都这样,心理经济压力巨大,越来越焦虑抑郁,关起门来忙自己的生活就已经焦头烂额忙不过来了,每个人每天跟挣命似的,活着像个机器一样,不敢有一丝松懈,觉得累,想偷懒不上班不上学的时候,就生怕被辞退被退学,还有什么一丁点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可言,就只剩下痛苦了,简直都没法活了吧,但是过去的大家庭不会,因为是一大家人互相依附支撑着这个家,现在的人都很独很自私且事多,跟西方学的,结婚要搬出去,以此显示自己独立,搬出去对你个人能力的要求就更大了,现在这种社会形态每个人都要独立,不允许这个社会和家庭有废人,无形中个人的压力可想而知,这样的家庭结构其实很脆弱,不堪一击,承受事故的耐受力很低,不容许事故,任何的风吹草动对这样的家庭结构都是重磅炸弹,对个人能力的要求极高,导致个人承担的生活压力也越来越大,生在现代社会对于个人能力差的人是巨大的灾难,一旦家中一人出现什么事故意外,其中一个三角形的柱子挪开,原本的小家就轰然崩塌了,容易大起大落,很多人心里承受不了,所以大家拼命用钱武装自己,以为那样就有安全感了,其实有钱没钱在这样的社会家庭结构里都没有安全感的,一个好的制度和社会结构形态比钱有用有安全感,大家族帮个人降解了很多压力,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家族里各个亲人帮一把就不是大事了,乃至我也总怀恋以前小时候大家住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西方那么做,是有福利在后面兜着,西方家长从小培养孩子的独立性,何况人家对生死看的也很开,对自身看的不是那么的重,地广人稀竞争没有那么白热化,讨生活没有那么艰难,您这样做,恰恰是把老祖宗几千年总结下来的好的家庭结构社会形态,就给毫不犹豫的丢弃了,就因为当初人家暂时先进就都是对的,暂时落后就都是错的,其实所谓的现代化,是最不人性化的。独生子女的双亲一没,精神很容易承受不住,还有亲戚只顾眼前,为了家产打得六亲不认,父母没了,就不再联系了,等到家里一旦出事,你就知道那种无助感了,人之所以没有安全感,是因为只剩下自己一人,没人帮助。站在父母的角度来看,现代社会的形态,感觉每个人内心都心怀鬼胎,你闭眼前托孤,把孩子交给这个人,都不能够放心一辈子的,也没有什么一辈子了,什么都不能让人放心安心,越发展越觉倒退。我总怀恋过去,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有再难的事也能互相扶持依靠。我舅舅最好的发小,一个七零后的男人,父母不在了都疯了,他还是有一个亲哥的,他哥哥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就和一个女人走了,他还不是独生子女,七零后还是能撑起来的,能够承担责任,他都承受不了,你想想我们这些不能够独当一面的独生子女,以后父母不在了,面对生离死别,会有多大的悲哀啊……今天的独生子女们,任性的去离婚去出轨,不懂得珍惜,有没有想过自己父母不在的那一天,要如何面对?”

      李灵琦盈着泪光,看向我的眼神,好似说出了她心中的感触,“我经常就是这种感觉。”

      程希尧言语宽解建议,“女孩还好,你自己一定要结婚,找那种热闹的氛围好的温馨大家族,对方人很好的那种,会给你治愈,并且爱你的,能独当一面,有安全感的男人嫁了,就解决了。”

      许久不出声的张恪,像有苦楚难言,积存了满腹心事,他疲惫的神情,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消沉和阴郁,“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从来没有向外人说过自己的故事。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比我惨的人有的是。有一肚子苦涩,不知跟谁说,可以跟你们说吗?”

      程希尧安抚,“当然,说出来会好点。”

      听他吐了口气,语调放缓,静静自白自己过去遭遇过的种种。

      “我从小性格懦弱自卑,我爸在几年前得了癌症,没有医保,我家一贫如洗,看不起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是没有治好,我爸可以说死的好惨,因为没钱治疗了,只能放弃在家里等死,随着病情加重,爸爸不想连累家里人,最后选择上吊自杀了……”

      话说到这,话音已经哽着。心中郁结着许多苦,方觉一股刺骨的沉痛。

      “我妈也是因为这事受到打击,一开始去医院做了各种检查,最后在专科医院确诊老年焦虑抑郁症。同样没有医保,家里又一次陷入困境中,一开始我妈妈非常抗拒吃药,天天寻死,终于有一天趁我不注意吃了安眠药自杀,好在被我及时发现去医院洗胃救了回来。精神再次收到打击,我也因此也得了焦虑症和抑郁症。经济拮据,每天度日如年。我妈妈现在年纪大了最近有出现老年痴呆的表现。身边离不开人了。有时候我真的很想解脱了。一个残破的家庭,每一天都太漫长了,看不到希望。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程希尧:“你应该去问问,有什么政策……”

      张恪言辞卑微的如泣如诉,“我总是希望有个女生会不顾一切的爱我,无论她什么样,不管她多大年纪,什么长相,有没有离过婚或带着孩子,只要有个人能爱我就好。”

      听到这番诉说,歔欷感伤的不行,扒开皆是血淋淋的沉痛记忆。从语气平静说到浓重的抽泣声,强忍着说完,尾音抑制不住的带着哭腔。即刻用双手掩去脸颊,失声痛哭,半晌说不出话来,双手掩面竟嚎哭起来,背部在剧烈发颤抽动。

      程希尧伸手安慰体谅地用力拍拍他的背部。

      大家默然片刻,一片死寂,程希尧和我相顾无言。

      我心想:哎,生活压力巨大,人间疾苦,活着的境遇惨烈,人活着就有很多痛苦,命运是不会善待有些人的,他的经历比我们在座的都要惨痛得多。他爸妈自己的生活都没有保障,这一辈子就是来受罪的,活着有那么多的苦难,为什么当初还要随波逐流的生孩子呢?如果是我的话,就从我这里了断,不要再有下一代让孩子再去承受了。没有退休金没有任何保障的男女双方再去生孩子,这样的后果是什么?或许我们这代人以后老了没有保障是不是就像他爸妈的下场一样,现在依然为了养老而生孩子的独生子女,也许独生子女的孩子以后就是张恪这种后果……

      第一次见到一个男生那么凄厉的哭声,我侧过脸凝视他,戚戚于心,人都有着太多郁结在心里难言的苦痛,有些许苦涩往事泛上心头,动容地见哭兴悲,也跟着悲戚地鼻酸起来,泪眼滂沱,泪落两行用手背拂去。

      我们这是顾影自怜吗?当失意的人在一起,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了,这些年来积压的苦楚,如鲠在喉,终于能找到同类倾诉。因为我们同病相怜惜,不会被嘲笑,更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向自己。生活一团糟,同是天涯沦落人,在这伤心路上一路同行。

      那天,四个同样处于绝境的人,一直这样静静呆坐在河堤边回忆着过去,漫谈各自的心事,哭音颤颤,脸上见不到欢颜。

      ========
      04

      16:39

      大舅妈打来了视频电话。

      我妈这次毫不犹豫的接起来,和大舅妈微信视频通话,“怎么样啊?”

      “出院了,记性不好了,有些事不记得了。那天老舅还来医院看来了,给撂下点钱。姐姐,让建军跟你说话啊。”大舅妈把手机屏幕移开,对准大舅。

      “赶紧滚!给我滚!”那头的大舅还坐着轮椅。

      “哎呀,建军,你别这样!”大舅妈假模假式的拉拽着大舅。

      我惊愕着,叹了口气,拦截我妈,“关了吧……”

      我妈落寞的关闭了视频通话,屋里此刻突然静了下来。

      我爸躺在床尾玩手机听得真切,正坐起身,看清了所有,“小洪是成心让建军骂你,明白吗?她是嫌你没给她撂下钱,我太知道她们这种人了!”

      我妈转头诉衷肠,“我原本还想给你大舅妈打点钱呢,你大舅看病肯定花了不少钱,平日里你大舅工厂也不景气不开资,指望你大舅妈这点退休工资活着,挺可怜的,看在你大舅妈的面子上,因为小洪不像你大舅似的,跟家里人穷凶极恶,平时待人还不错,她也不知道你大舅跟家里人的关系,还有以前的这些事。”

      “你可怜他,谁可怜咱们?”

      “也是。”我妈像做错了事,说话声音都比平日里低了许多。

      “妈,你这个说好听叫心胸开阔大度,说难听的叫没心没肺,不记仇,忘性大,别人当初是怎么对你的,说忘就忘了吗,你能翻篇,不代表别人就能不记恨你。我跟你不一样,我特别记仇,别人对我的伤害,我忘不了,心里永远过不去,一辈子都不会再联系见面了,更不愿提及,以后若是碰巧再遇见,能躲避便躲避,不瞋恚的踩两脚就不错了,就跟优待俘虏似的,还不记仇的优待人家,哪个国家害怕你呀?人就是贱,你狠绝一次就不敢了。当然,可能我这种人心胸比较狭隘,爱憎分明下得了狠心,很小心眼,内心阴暗,对很多人很多事耿耿于怀,容易想不开。”

      “微信起的名叫北方的狼,什么狼,我看完全是条疯狗,病成这样了,还没完没了的。”

      “他这是脑袋被驴给踢了吧,这还看不出来,哪怕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家产分谁了,老人没了以后,谁买房买车了,突然间花钱大手大脚的,最清楚不过了。”

      “你大舅是有小聪明没大智慧。他不是脑出血了嘛,都坐轮椅了,还有力气骂人呢!真是忘了死了!”

      “他属于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不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决不罢休。妈,你非得搭理他,上赶着把脸递上去,让人打,给自己添堵,他这种人你越理他,他越来劲。就是个十足的小人,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被他沾染上,撕不下去,反惹得一身骚。”我用他来代替称谓,语气像是对待仇人。

      “感觉你像在说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不紧不慢的憎恶,“人?不过是披着人皮而已。”

      我妈用惊愕且异样的眼色看着余恨未消的我,“丫头,你应该多跟我和你爸学学,我有天大的事都说出来,该吃吃该睡睡,你爸是左耳进右耳出,不往心里去,什么事都能想的开,这样不容易得心理疾病,很多大病也是从心里生气得的。你爸会劝人,你有想不开的说出来,让你爸劝劝也好,别总憋在心里。”

      我言辞微微松动,哽咽着,“我曾经也是一个很心软的人,后来被人伤害了,就变得心狠了。很多人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如果被人痛彻心扉的伤害过,就不会再那么心软了。很多事情不是过去就完了,对方对你的伤害伤疤,一辈子留在心里了,心结一样,要怎么过去?”

      室内瞬间静了下来。

      ……

      经此一事后,我妈与大舅彻底断念,再无联系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