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冷小楼

7、珠玉7

　　又往前走了一段，便看到一座巍峨的大雪山。

　　便问安土：“奇怪！这么高的雪山，我们之前怎么看不到？”

　　安土笑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是珈兰雪山，在我们这里被尊为神山，相传只有有缘人才看得到。我出入大漠这么久，拢共也就见到五六次呢！”

　　会隐身的神山？月白心中称奇。

　　旁边却是有人嗤之以鼻：“一座山，难不成还会跑不成？”

　　安土也不恼，指着隐在山间的一座，道：“小兄弟，你明日再来看它。”

　　那人依旧不相信，可毕竟安土这一路一直笑面相迎，不好去找他的不痛快，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道：“你说是便是了！”

　　转过身又嘀咕：“谁有空来看它什么神山？”

　　因为有雪山的存在，周边有雪水化成的溪流，自然也就有人家。十几栋房屋错落地排列在溪边，一些小孩追逐嬉戏，女人则在溪边取水，看起来其乐融融。

　　安土显然和其中的一些人熟识，他们打招呼时说了一些月白听不懂的语言，想来就是胡语了。

　　安土带领他们走进一个较大的房舍，后门有一条小路顺着雪山蜿蜒而上。想必，这就是他们今晚的居所了。

　　安土道：“我们在这里修整一晚，明早启程，晚上就能到安西了！”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虽然这里条件艰苦，比不上京城，却是实实在在的有床榻歇息，比在大漠吃沙子强过百倍。

　　与此同时，月白收到一个坏消息——徐嬷嬷病了。徐嬷嬷年纪大了，跟着他们这一路颠簸，本就吃不消。

　　月白拉着徐嬷嬷的手，说了许多安慰的话。

　　徐嬷嬷却是自责：“老奴是来照顾小姐的，现在却成了累赘。”

　　月白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强拉着嬷嬷又走了这么久。嬷嬷好好休息，咱们再做打算。”

　　徐嬷嬷眼中含泪，重重地点了头。

　　月白跟乐铮商议，从护卫中拨了十个人出来负责徐嬷嬷的安全，他们则在修整之后绕过雪山继续往安西走。

　　他们借住的院子很大，想来是专门供过往商客休憩的，设施一应俱全。从前都是徐嬷嬷为她张罗吃食，如今嬷嬷病了，她自然也要照顾徐嬷嬷。于是她与溪儿两个在厨下捣鼓了许久，终于做出了一碗熬的黏糊糊的小米粥，溪儿又留在厨下为徐嬷嬷煎药。

　　月白端着粥到嬷嬷房里，嬷嬷侧卧在床上，似乎是在休息。月白不想打扰她，于是先把粥放下，想等一会儿溪儿把药端过来再叫醒嬷嬷。

　　哪成想，乐铮破门而入，一把抓住她：“有人来了！”

　　月白大惊，从窗子往外看，果然看到一行人，正策马踏沙而来。而月白似乎可以确定，为首的那个人正是太子身边伺候的人！

　　乐铮突然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你信我吗？”

　　月白点头。

　　乐铮抱住她，从窗台一跃而下，沿着小路上山去了。

　　月白担心地道：“嬷嬷和溪儿还在那儿！”

　　也许是他们走得太快，风把声音吹散了，月白并没有听到乐铮的回复。

　　她被乐铮用袍子裹起来，脑袋伏在乐铮的胸口，只听到“扑通、扑通”，她觉得此刻很美好，美好得让人不敢相信。

　　而另一边，那一行人将整个客舍搜了个遍，也没有看到月白的人影。为首的青岩攥紧了拳头，把刀横在溪儿脖子上：“我记得你，你该是你家小姐的心腹吧？可惜她却丢下你自己跑了！”

　　溪儿却冷笑道：“我乐意！”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如，就以你为饵，把冷小姐引出来！”他本是一个俊秀高大的青年，此刻的表情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他奉命“请”冷小姐回京，却屡次失利，他的耐性，逐渐被磨光了。

　　溪儿并不理他，将头扭到一边，却无意中看到安土在窗外对她挤眉弄眼。

　　溪儿于是又对着青岩，放软了声调：“我家小姐不过是来安西半点事情，你们又何必穷追不舍？”

　　青岩看她一个灵动的美人，身着男装，腰肢纤细，也存了些怜香惜玉的心思，便示意左右放下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好言相劝：“我们并没有害冷小姐的意思，只要你乖乖配合我，我不会伤害你。”

　　溪儿低头，婉言道：“我不过是个奴婢，您又何必为难我呢？”

　　屋外一阵嘈杂，青岩望去，便见到一个小山似的壮汉。青岩的手下上前与他缠斗，却像小鸡崽儿一般被丢出去。青岩低喝：“废物！”

　　一跃而出，拿出宝剑往那壮汉身上刺，却不想像是刺在钢铁上，发出金属的响声。青岩知道他不好对付，于是提起宝剑想去刺他的眼睛，而这壮汉看起来行动迟缓，却是极有力量，双臂交叉护住头。于是在他二人僵持之际，安土偷袭了辖制溪儿的黑衣人。

　　溪儿连忙问：“我们的人呢？”

　　安土耸肩：“晌午怕是喝多了，现在还在呼呼大睡呢！”

　　溪儿心道，看来他们是被药倒了。在凉州时就有人对他们使这一招，月白也提醒过她要警惕，没想到护卫却是被药翻了大半。溪儿看他们僵持不下，不由担心。

　　安土安慰她：“你放心！我这兄弟被称为小金刚，从未败过。他还有杀手锏没使出来呢！”

　　青岩身怀武艺，壮汉身有蛮力，谁也占不了上风。没过一会儿，溪儿似乎觉得地面在晃动，就见到一个更加强壮的汉子奔跑过来，一把将青岩抓起，正要往地上摔时，却听溪儿惊呼：“不要伤他性命！”

　　安土摇头：“没想到你还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溪儿抓住他的衣袖，恳求道：“倘若杀了他，他的主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安土于是上前，在那大金刚身边说了几句胡语，大金刚便将他夹在腋下，又示意小金刚拿绳索来，将青岩五花大绑。青岩还想说什么，却被溪儿用帕子堵住了嘴，只留下支支吾吾的声音。

　　而乐铮带着月白一路飞奔，转眼就到了半山腰。那条小路蜿蜒到这里便出现了分岔。乐铮不敢迟疑，选了一边接着行进。

　　月白被摇晃了一路，此刻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她正想和乐铮说话，却听到一声沉重的落地声。她被护在怀里，自然是丝毫未伤。她试着叫乐铮，却只得到他的闷哼声。

　　月白爬起来，打量四周。他们此刻正处于一个似乎是用来狩猎的洞穴中，而乐铮躺在地上，身下有血渗出。月白惊恐地叫醒他，他嘴唇发白，勉强睁开一条缝，道：“我身下有一个尖刺，它勾住了我的皮肉。你去看看，帮我把它拔出来。”

　　月白道：“会很疼的！”

　　乐铮道：“只有你能帮我……不然，我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月白用手往他身下摸，果然摸到一个金属状的硬物，她试着用力，却拿这尖刺没有办法，泪水和汗水一并淌下，滴在乐铮的脸上，乐铮强撑着为她拂去眼泪，道：“不要哭，我会保护你的。”

　　月白道：“你会不会死？”

　　乐铮道：“只要你帮我把那个尖刺拔出来，我就不会死。”

　　他颤颤巍巍地挪动身体，用后背对着她，道：“我知道这个要怎么拔了。这是突厥刺，进入皮肉会自动分裂出钩子。它顶部有一个机关，你按一下，它就出来了。”

　　他明明唇色苍白，面上尽是冷汗，却依然温柔地对她讲话。倘若他真的死在这里，她又要怎么办呢？

　　月白的手微微颤抖，一点一点去摸索乐铮所说的那个机关。可她从未接触过这些，又哪里明白什么是机关。她摸索了许久都不敢轻举妄动。终于心下一横，将她认为是机关的地方按了下去，又用力将那突厥刺拔了出来。立刻又有鲜血涌出，月白拿自己的帕子去堵，却怎么也堵不住。

　　乐铮褪去衣服，月白小心翼翼地将那混合着血水的衣服剥离开，又接过他递过来的金疮药，仔细地覆盖在伤口上。

　　等为他缠好伤口，月白抬头透过那小小的洞口望天，满天繁星，已经入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