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小露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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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天才刚泛亮，浓浓的雾气还未消散，隐约可见一黑影在雾中缓缓移动。薛素清蹑手蹑脚走近客房，待至门口时，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一袭对领镶白边的墨黑衣，略紧的黑袍衬得人更加英气俊美，可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和半眯的双眸，却写满了疲惫。她揉了揉沉重的眼皮，不禁在心里抱怨硬拉着自己去品酒赏月，吟诗作对的宋璟等人。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
薛素清走至屏风旁，忽然“啊”地惊呼了一声，映入眼帘的是薛璃同样疲惫不堪的俏脸，只见薛璃坐在床边，身子倚着床梁，目光呆滞地看着一角，不知在想什么，连薛素清站在她面前也没注意到。象牙白般的脸颊上飘着两朵可疑的红云，双眼有些凹陷，明显是一夜没睡。
“怎么了？”薛素清故意加重脚步，待薛璃有所察觉，才柔声问道。她坐到榻前，温柔地伸出手抚上薛璃的额头。
薛璃身子一颤，脸由粉红变为酡红，她竖起柳眉，嗔怒道：“小姐，你怎这时候才回来？”
“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又染风寒了？”薛素清没理会她的话，右手仍旧捂着薛璃的额。薛璃自小身子就弱，容易染风寒。手心处传来阵阵燥热感，薛素清微颦起眉，心里泛起几丝愧疚和担心，自己这几天疏忽她了。
薛璃横了薛素清一眼，赌气般移开脑袋，不满道：“哎！薛婆婆！璃儿没那么娇弱。”她说完，情不自禁地咧起嘴角来，像是想到什么欣喜的事般，漆黑的双眸泛着难以掩饰的亮光，“小姐小姐，你可还记得楚将军？”
“长公主？当然记得了。”薛素清又打了哈欠，挑挑眉，疑惑地看着一脸喜悦的薛璃。又忍不住道：“脸怎这么红？身体不舒服要对我说，盛京的大夫定然比。。”
话还没完，就被薛璃给打断了。“我一点事也没！小姐，你比大小姐还要啰嗦了！”
薛素清见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倒也舒了口气，“没事就好，这几天我没空，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薛璃忙不迭恩恩地附和，继续刚才的话题，她两眼放光，兴奋地道：
“我前几天见到楚将军了！”
薛素清走到铜盆边洗脸，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一丝不苟地擦好脸，坐到铜镜前，将束带解开，拿起红木梳子一下下梳理黑发，从镜中正看着薛璃兴奋的小脸，似笑非笑地道：“那真是好事。”
薛璃没好气斜了薛素清一眼，嘟着嘴道：“你不相信？”随即拿过一把椅子，坐到薛素清身旁，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玉佩，小心翼翼地递给薛素清，“你看，楚将军的。”
薛素清停下手中的事，接过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通体温润细腻，雕成一展翅而飞的凤凰，中间还刻着一篆体的“桐”字。拇指缓缓划过那字，轻声喃喃，“桐。。楚斯桐。你何时见到长公主的？”
薛璃不满地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三天前就提起过，呵，你这大忙人。”
话还没完，薛素清又打了呵欠，薛璃看在眼里忍不住狠狠对她翻了个白眼。“小姐，昨晚又去哪了？你是铁打的来着？不用休息不用吃饭的？”
薛素清好笑地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是铁打的，要休息要休息，这会就休息，等我醒了再给我好好说说你的楚将军。”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和衣躺着，连连打了三个哈欠，眼眸蒙上一层重重的水雾。
“哎呀！你！”薛璃坐到床边，伸出两手使劲拽薛素清的袖子，“起来起来，靴子都没脱，这是上哪了？裤子上还有泥！小姐，你脏死人了！脏死人了！快起来！！”
“我累了，醒了再整理。”薛素清无奈，紧闭着眼，整个人缩成一个球滚到床角处，薛璃弯着腰还够不着，只好跪坐在床上使劲拉扯裹得如同粽子般的人。
“不成不成！你答应陪璃儿去逛街的，更何况今个还是放榜的日子啊！怎么说睡就睡？！起来啦！！！”薛璃仍旧死死地拽着薛素清，硬生生把她从床上拖了起来。
薛素清没法子，只好顺着她，呼通一下气呼呼地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薛璃，“你到底有何事？”
薛璃眨眨眼，白皙的脸上又微微泛红，嗫嚅道：“那个。。小姐，你陪我去将军府可好？”
薛素清皱皱眉，还是一脸睡意，“将军府？你去那做什么？”
“把这个还给楚将军啊。”薛璃抖了抖手中的玉佩
薛素清沉默了会，眉间微微颦起，道：“那没法子，长公主都住在皇宫，你怎进的去？”
薛璃两条眉头皱成八字型，满脸失落，“啊。也对。那这个如何还给她？”
薛素清挑挑眉，开玩笑般，好笑地道：“留着吧，看样子价值不菲。”她看薛璃垂着头，无精打采，又不忍道：“你和长公主如何认识的？要见她也不是没法子。”
薛璃变脸如同翻书，欣喜一笑，“巧合罢了。”又迫不及待握上薛素清的手，“有什么法子？”
“恩。。”薛素清低头沉吟，顾左右而言它，“璃儿，可想回苏州？”
薛璃立马满不在乎地道：“当然想了。”
“那你回去可好？前些日子我已写信给芸姐姐，估计现在她也该收到了。”
薛璃一愣，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至内心，“小姐，你不要璃儿了？”说着，双眸盈满了水汽。
薛素清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许久又沉沉地叹了口气，笑笑道：“近日总有不好的预感，毕竟。。。”这不好的预感，哪是近日就有的？是伴随着自己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梦魇。越接近那皇宫，这预感就愈强烈。薛素清喉咙里好似梗着块石头，心里有千言万语，一旦有了想对别人倾诉的想法，那些言语却又一次混着自己多年来的仇恨和泪水硬生生地被咽入内心。
“璃儿一辈子都陪着小姐。”薛璃已知劝她不动，心里满是不解和疑惑，却不曾问过。她只是个丫头，只知道一心一意陪着眼前的人。她笑笑地转移话题，开玩笑般道：“咱们大楚今日是不是要出个女状元了？”
薛素清温和地笑笑，食指点了点薛璃的额头，“哪有那么容易？还有殿试。”说着，眉目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又想了想，笑道：“今次我若为三甲，必是第二。”
薛璃疑惑地歪着脑袋，“为什么？难道还有比小姐更厉害的人？”
薛素清笑着摇摇头，也不知是否认还是承认，一手搭着薛璃的肩，“走，咱们逛街去。同我说说长公主。”
今日是科举放榜之日，榜上前百人则可进宫参加殿试。城里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打铁工匠，每个人都津津乐道地谈论科举一事。比文比武招亲的更是多如牛毛，许多官员和商贾都趁此机会想招个有前途的女婿。
宽阔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大大小小摊子，字画、古董、首饰等等琳琅满目。买首饰的老婆婆孤零零立在摊前，看着从自己眼前经过的贵妇小姐，颇为无奈，再看看正在自己摊前埋着头，兴致盎然的小少年，更是无奈。
“主子，主子，你过来，看看这个！”薛璃笑嘻嘻地转过头，不停地朝不远处的人招手。
“什么？”薛素清走到她身旁，挑挑眉，好笑道
“这东西和妙雪很配欸。。。”薛璃抬起手，将手中的东西在薛素清眼前晃了晃，是一块小小的泛着淡绿光泽的剑形玉佩。薛璃不由地撅起嘴来，心里不知怎的有些空荡荡的，微张起小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怎么好像好久没见到妙雪了啊。”
薛素清神色稍稍起了变化，盯着在眼前晃动的玉佩默不作声。
一旁的老婆婆见薛璃欢喜的紧，连忙附和：“这玉是大梁国的西番玉，不可多得的上等品啊！小兄弟，买回去给你家娘子吧！”
薛璃脸一热，搔搔头，微开起嘴想要抱怨，又一想这老婆婆又没什么错。只好支支吾吾道：“我。。没娘子！”
薛素清扑哧一笑，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微弯起腰，双手拿着银子伸到老婆婆眼前，轻声问道：“老婆婆，这些钱可够？”
那老婆婆伸出颤巍巍的枯瘦的双手，想接过，碰了碰那银子，又缩回手，抬起头见薛素清一脸温和的笑容，有些羞愧，吞吐道：“公子爷，这银两。。这钱给太多了。。五十个铜板足矣”
薛素清摇摇头，笑道：“不不，这没给多。这的确是梁国西番玉，上等品，难得一见的。”
老婆婆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不敢相信道：“真的？”
薛素清不由地颦起眉，“老婆婆不是不想卖给在下了吧？”
“卖！卖，当然卖！！”老婆婆连忙双手接过那银子，激动地看着那银子，凹陷的双眸泛起湿意。
薛璃一手绕在身后，一手拿着刚才的小玉佩，盯着看，大惑不解，“主子，这是西番玉没错，可哪是什么上等品啊？冤大头！” 撅着嘴瞅了眼在前面的薛素清。
薛素清转过身，下巴朝前方努了努，“贵不在玉，在人心。”
薛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刚才的老婆婆怀里抱着一摞馒头，步履蹒跚地朝自己摊子后的一群脏兮兮的小乞丐走去，怀里的馒头瞬间就被冲上来的小乞丐们一扫而空。
薛璃心里感动，正要开口，却被身后的人撞了个正着。
“放榜咯！放榜咯！快去看呀！”一岁数不大的男子朝前跑，一面唯恐天下人不知，大喊道
“哎呀！终于放榜了！咱们主子可要拿榜首了！”薛璃喜上眉梢，一把拉过薛素清，也跟着急步朝前走，完全忘了欺君之罪的顾虑。
到榜前时已有了不少人，薛素清也不急，只是站在人群外，事不关已。反而薛璃一面往里挤，一面又踮着脚，脖子伸长，一脸激动地就朝榜前看。一眼便瞥见了薛蘅的名字，她欣喜地刚要叫喊，却发觉薛蘅前面还有一人。正为薛素清抱不平，纳闷这第一什么来头，只听得一男声高喊道：
“第一秦洛，秦洛是第一！”
薛璃不满了起来，好不容易才退出人群，却见薛素清正坐在一旁小茶馆的木椅上，也跟着坐到她身旁。
“第一怎是叫什么秦洛的？主子，你怎么猜到的？真是第二！哎！那秦洛什么来头？”薛璃双手撑着脑袋，不迭地抱怨，却一下停了声，微张着嘴，“秦洛？怎么和。。？”她呐呐地看着薛素清，只见薛素清抿直着嘴角，朝她点了点头。
“啊？怎么？”薛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旁边一桌人的谈话却打断了自己。
“哎，可惜啊可惜啊。”一锦衣公子惋惜地摇着头。
他对面的男子一脸不屑道：“可惜，可惜什么？就算没嫁，你能娶得到吗？一个公主一个右相千金。”
那锦衣公子眼里泛着雾气，痛苦地皱着眉，“盛京三美，两美嫁作人妇，人生还有何意义？”
对面的男子横了锦衣男一眼，没好气地道：“就算没嫁，也没你的份！两美有归宿，当是好的。”又想了想，挪移道：“还有永怡公主，你倒可努力努力。”
锦衣公子两眼通红，咬着牙道：“永怡公主！要不是因为她！郡主能嫁人吗？！永怡公主是何人？我不知！有谁见过她？大楚第一美女是郡主才对！！”那锦衣公子愤愤地将手中的瓷杯摔在桌上，“小生倾慕郡主十多载，如今竟被个恶心的蛮人半路截了去！？”他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就差没当街捶胸顿足了，“为何要让郡主和亲？？这简直是。。！皇帝怎么能这样？和亲的应当是永怡。。唔！！”
对面的男子连忙捂着他的嘴，狠狠地道：“你疯了？！兰陵公主，不是郡主！和亲不和亲关你何事？？”他环顾四周，只见周围喝茶的客人都朝他们这看来，更是气不打一处出，从袖里掏出一碎银子，扔在桌上，硬拉着那锦衣男子离开。
“主子？你怎么了？”薛璃疑惑地看着呆呆的薛素清，不解道
薛素清紧锁着眉头，转了转眼珠，原来如此。她朝薛璃招了招手，在薛璃耳畔边耳语了会。薛璃跟着便站起身，又不确定道：“当真？”
薛素清微闭了闭眼，缓缓点点头，薛璃见状，咧起嘴开心地笑，连跑带跳地离开茶馆。
没过多久，薛素清也跟着起身离开茶馆，刚才的放榜处仍旧围着许多人，不过较刚才倒少了许多。她走上前，抬起头，目光轻轻扫过榜单，冷笑一声，便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还没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薛素清还没来得及转身，背后就硬生生撞上一个人。并不是意外。身后的人双臂紧紧地搂着薛素清的腰，脸贴在她的背上。薛素清倒吸了口凉气，正要脱身，就听得身后的人一阵喃喃。
“夫君，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陌生的声音。薛素清紧抿起唇，使劲挣脱开身后的人，疑惑地转过身看向那人，只见一绿裳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的，正一脸激动地看着自己。
“你认错人。。”薛素清皱了皱眉，正要解释，那女子又扑进自己的怀里。
“夫君，夫君，苓儿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别离开苓儿好不好？夫君。”那女子声音哽咽，泪水把薛素清胸前的衣料浸湿了一片。
薛素清深吸了口气，无奈至极，微微用力，再次欲推开那女子，可那女子紧紧地抓着自己，怎么推也推不开。周围不知不觉已围满了人，大都将不满的目光投向薛素清。
薛素清哭笑不得，一面试图推开怀中的人，一面又柔声解释，“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夫君。”
“夫君，苓儿不惹你生气了，你别离开了好不好，夫君夫君。”那女子仍旧哽咽着，前前后后只重复那一句话。
“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你抬头看看我，我不是你的夫君。”
薛素清抬起眼皮，只见周围的人更多了起来，皆愤怒地看着自己，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可人群中又冒出一人，把局搅得更乱了。
“薛蘅！这是怎么一回事？！”侯双仍旧一袭淡蓝纱裙，至人群中走出，快步到薛素清身旁，质问道，眼里透着几丝怒气。
“我。。”薛素清正要开口，那怀里的女子却抬起头，盈满水汽的双眸直直地盯着薛素清，一手颤抖着抚摸着薛素清的脸。
“恒哥哥，恒哥哥。你终于回到苓儿身边了。”才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那绿衣女子再次紧紧地抱着薛素清，放佛抓着救命的稻草般。
“我。你。。”薛素清百口莫辩，又见侯双一脸愤怒。
侯双气得脸发白，厉声道：“秦小姐为了你吃尽了苦头，现在还卧病在床。你竟在这同女子打情骂俏？！狼心狗肺！”她说着，一把扯开绿衣女子和薛素清。
“你做什么？不要伤害我的恒哥哥！”绿衣女子挡在薛素清身前，愤怒地看着侯双。
周围看戏的百姓啧啧称奇，都道薛素清是个风流公子哥。薛素清面色铁青，心里堵着口气。紧抿着唇，没好气地高声解释：“你认错人了！你误会了！”
“恒哥哥，你还在生苓儿的气吗？苓儿真的知错了，恒哥哥，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绿衣女子伤心欲绝，凄凉地看着薛素清，哀求地拉着薛素清的双手，“恒哥哥，你难道看上那个女人了？你不要苓儿了？”
“管你什么横哥哥、竖哥哥！薛蘅，你给我滚过来！我只当你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想到！你对得起秦小姐吗？”侯双见状，只当是薛素清见异思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用力推开那绿衣女子，一把拉过薛素清的手，就往前走。前方的百姓不禁怯怯地让出条路来。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小露锋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