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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再临盛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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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月光凉如水,弘文书院早已熄灯,小竹林里唯有竹叶沙沙作响,三人坐在小溪边的火堆旁。秦安颜坐在火堆旁好笑地看着对面的两个小家伙。
“你这个笨蛋,你那么急做什么?!还没熟呢!”薛璃气愤地说着,一把夺过身旁的人手中的小烤鱼,重新放回火焰上。
妙雪瞪着双眼,咬着牙道:“傻子!再烤要焦了!”说着就要抢薛璃的鱼,薛璃躲躲闪闪就是不让。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妙雪突然停了手,狡黠地瞅了秦安颜一眼,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她站起身,拉了把还坐着的薛璃。“喂,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看什么?”薛璃站起身,好奇地问道
妙雪一手撑着下巴,上下打量薛璃“恩。。咱们去看水怪!”话还没完就被薛璃狠狠地瞪了一眼。
“唉!走啦走啦,咱们去瀑布那玩,这鱼不要了!我给你弄王八”妙雪撇撇嘴,连拖带拽地把薛璃拉走。
“什么王八啊?唉!你放开我,放开我啊!我家小姐还没回来呢!”薛璃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竹林里的小鸟被惊起无数,可还是被妙雪硬生生地拖走了。
秦安颜看着妙雪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诶?璃儿和妙雪呢?”薛素清怀里抱着一把干树枝,满脸的汗被月光照的亮盈盈的。
“她们刚走你就来了。”秦安颜耸耸肩
薛素清抿了抿唇,黑了脸,将树枝扔在地上,走到溪边蹲下身捧了几把清水洗脸。“又被耍了。”她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脸,有些恼怒地道,她怎会看不出妙雪什么用意。
“再过几天便要离开书院了。”秦安颜知道她恼,心里隐隐失落,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自己就再没见过薛蘅那张温和宠溺的笑脸,或许有,只是从不在自己面前展露。
薛素清嗯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
秦安颜走到薛素清身旁坐着,轻声道:“回了盛京。。”她咬着下唇,不再说下去,双手撑着地,暗暗握成拳,指节苍白。
薛素清微皱起眉,抬起头看着如镜的月亮,默不作声。
秦安颜深吸了口气,笑道:“薛姐姐,我有东西送给你。”
薛素清转过头看着她,疑惑道:“什么?”
秦安颜拉过她的手,伸出手。
一丝凉凉的触感自手心蔓延至全身,薛素清看着手中的东西,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酸凉。是那天的姻缘石,扁滑小巧的白石头被几根红绳用心地绑着,做成一只玉佩的样子。薛素清默默地将石头收好,道:“你要嫁给段子孝?”说完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书院生活终于结束,儒生大都赴京赶考,就连何清风这样世代为商的人也如此。秦安颜与妙雪刚下山就见山脚下一辆奢华的蓝蓬马车,镶金边的白车帘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路过的百姓均朝车投去好奇又羡慕的目光。马车旁两匹俊美的宝马,一黑一白。
“凌空!飞流!”妙雪朝那两匹马飞奔过去,一面兴奋地大喊,她奔到黑马旁,轻轻一跃便坐在马鞍上,不停地抚摸着马头,那马儿昂首嘶鸣,似是妙雪的老朋友般。
秦安颜当然识得这马,景帝赐给左右两相的千里驹凌空与飞流。心里一阵反感,还没回盛京,已经迫不及待地来接她了。
车帘缓缓掀起,只见段子孝跳下车,双眸满含深情与兴奋,“颜儿,上车。”
车上秦安颜一言不发,只是魂不守舍地低着头看腿上的书。她似想起什么,掀起帘子,只见妙雪骑着飞流一脸兴奋。秦安颜斜了窗外的妙雪一眼,呼地放开帘子。
“颜儿你怎么了?”段子孝见状,关心道
秦安颜挑挑眉,朝车窗使了个眼色。段子孝忙跟着掀起帘子朝外看去,只见他轻轻咳了几声,车外驾车的侍从连忙问:“少爷,何事?”
“你去骑飞流,叫妙雪过来驾车!”段子孝面无表情地道,那侍从以为自己听错了,楞楞地看着段子孝。
“看什么看?!快去!”
妙雪铁青着脸接手马车,还不忘掀起车帘,狠狠地横了一眼马车里的秦安颜,换来秦安颜一阵悦耳得意的奸笑。
马车行到城门,妙雪突地停了车,一脸不悦地看着城门旁的两人。
段子孝皱了皱眉,疑惑地道:“怎么停了?”半天得不到回话,他偏过头,掀起窗帘朝外看,有些不屑地勾勾嘴角。
“薛蘅那小子真厉害,没想到。看来这锦瑟真与他有什么。”他说着,直直地盯着秦安颜。
秦安颜心里一沉,连看也不看窗外,面无表情地道:“妙雪,你磨叽什么?快驾车!”
“薛儿。。”锦瑟与以往不同,不施粉黛,身着一朴素的白衣,她眼里泛着泪光,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摸了摸薛素清的脸。薛素清朝她微微笑笑,“锦瑟,多保重。”说着便要转身离开,手腕却被锦瑟死死地抓着。
“怎么了?”
锦瑟拉过她的手臂,轻轻捋开薛素清的袖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有些紧张地道:“薛儿,切记,莫要感情用事。”
薛素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抽回自己的手,朝锦瑟笑笑,道:“我知道,不用担心。”
锦瑟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看。
薛素清驾着马车出了城门,忍不住放慢速度,转过身盯着城门上高高挂着的吴州两字看,心里不禁有些恻然,抬起头朝书院的方向看去。“博学天下的一代宗师。”她嘴里喃喃,摇了摇头,遗憾道:“吴州,只是禁锢他的一只镀金笼子罢了。”
“主子,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薛璃坐到薛素清身旁,接过她的马鞭,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瞥见薛素清手中的白石头,好奇地道
薛素清握了握手中的石头,皱起眉来,“这不是你的东西吗?”
薛璃挠挠头,不解道:“这怎是璃儿的东西,小姐什么时候买的?可真漂亮。”
“我不记得买过这东西。”薛素清紧锁着眉头,似在回想这石头的来历,疑惑道:“真奇了,它怎会在我衣袖里。”
妙雪半倚着身子,眯着眼,睡意上涌。她一会抬起眼皮瞅了眼正说个不停的段子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她是越来越讨厌段子孝了,路途遥远,这几天本就心烦还要听他啰嗦。一会看看一旁的秦安颜,可秦安颜仍是百年不动,维持着同个姿势盯着书看。妙雪在心里不满道:怎去了趟书院倒也成了书呆子了。她看向窗外急急而过的风景,再想想默不作声的秦安颜,不禁悲从心生。以前的小姐跑哪去了?怎会变成现在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难道真决定要嫁给段子孝?她紧握着手,实在不悦,努力不让自己想这件事。
妙雪闭眼小憩了会,再睁开眼看向秦安颜时,竟发现秦安颜破天荒竟没看书,而是靠着马车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外。妙雪疑惑地跟着朝窗外看,只见马车已行到延城西郊,那棵苍劲茁壮的大树与一年前没什么异同。不就是与薛家主仆初次相遇的地方了。妙雪看着发愣的秦安颜,心里泛起几丝心疼与无奈。
盛京还是一派空前繁华的景象,城门车马往来如潮。城内处处可见奇装外藩人,市内叫卖声嬉笑声震耳欲聋。
“主子,咱们第一次来盛京也是这时候。”薛璃用手扇着风,兴致勃勃地东看看西看看。
薛素清用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也是饶有兴趣地朝四周看。“那次并没逗留多久,这次璃儿可以好好玩玩了。”
薛璃一听并没有几丝高兴之意,反而苦起脸来。“主子。。。”
薛素清自然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是打断道:“咱们到了。”
秦安颜与妙雪换了女装,一袭名贵的衣裳,嘴角边噙着优雅淡淡的笑。整个人真变得像名门千金起来,款款地走在街道上,引起众多路人侧目。可妙雪却不喜欢,正想开口。面前却闪出三个人影。
“三小姐,相爷唤您回府。”为首的男子走上前,微弯着腰低着头,恭敬地道
秦安颜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这就回去。”
“回去了就出不来了。”妙雪没好气地打断
秦安颜横了妙雪一眼,冷声道:“没大没小!”又冰冷地看着那三个家丁,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道:“这就回去。” 那三个家丁背脊发凉,皆有些怯怯又疑惑地偷瞥了秦安颜一眼,纳闷这三小姐怎么变了人似的。
秦安颜走到一座恢弘威严的府邸前,“右相府”的匾额高高悬挂。大气稳重的烫金字。她微微发愣,随即一咬牙,快步走进府邸。似乎是早就知道她这时候会来般,几个清秀俊俏的丫鬟笑容晏晏地迎了上来,有些个还欣喜地拉起秦安颜的手。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可秦安颜却不如从前,眉间略略一颦,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冷声道:“怎没个下人的样?”凌厉冰冷的声音把小丫鬟们吓了一跳,就连妙雪也不解地看着她。
“爹爹呢?”
“相爷在书房。”
秦安颜二话不说,看也不看围着自己的丫鬟一眼一甩手,扬长而去。她走进一间古朴典雅的屋子,推开房门,陈旧的书籍香扑面而来,她一眼便瞥见立在窗前的中年男子,换上一副笑脸跑上前去。
“爹爹。”
“你可终于知道回来了。”秦斯成转过身略微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宝贝的女儿。
秦安颜不理会他的严肃,笑眯眯地撒娇道:“颜儿当然知道了,爹爹,颜儿每日每夜都在想爹爹。”说着双手挽着秦斯成的胳膊。
“你?你还知道这些?你就知道玩乐!”秦斯成笑笑,佯装严厉地道
“爹爹既然知道颜儿喜欢玩乐,还把颜儿给接回来,颜儿还没玩够呢!”秦安颜撅着嘴,不满道,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也不等秦斯成回话,不停地摇着秦斯成的手,又撒娇道:“爹爹,颜儿都快嫁人了,以后可没机会了,还不让颜儿好好玩玩!”
秦斯成惊讶地看着她,“你。”
秦安颜一副疑惑的样子,抱怨道:“咦?子孝没对爹爹说起吗?”
秦斯成还是一副探究的表情,完全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还是秦安颜。
“他还想不想娶我了?!太过分了!”秦安颜愤怒道
秦斯成连忙道:“不不,子孝早就对我提起,你能同意是好事,好事,我的颜儿长大了!”
秦安颜眼眶泛红,伸出手缓缓抚摸秦斯成的脸,“爹爹,以前是颜儿不好。让爹爹操心了,颜儿不孝。”说完一滴清冷的泪珠便自眼眶而出,是她不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爱上一个同她一样女子!
秦斯成伸出手擦秦安颜脸上的泪,柔声道:“你是我的女儿,怎会怪你呢!傻孩子!”
“爹爹,你能原谅颜儿的不孝吗?”
“傻瓜,你做什么事爹都能原谅。还哭什么?哭了就不漂亮了。”
秦安颜咬着下唇,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爹爹,颜儿先回房了。”说着便转身离去,双肩克制不住地颤抖不停,眼泪簌簌而下,
秦安颜刚走,秦斯成便低声喊道:“秦方!”只见一抹青影闪过,一青衣男子恭敬地站在秦斯成身后。
“小姐最近怎么了?”青衣男子闻言,连忙站直身靠向秦斯成,耳语了几句。秦斯成闻言,脸色变的好看起来,脸上一丝掩盖不住的欣慰。“如此甚好,你下去吧,别再跟着小姐了,让她自己好好玩玩。”
秦斯成凝视窗外的景色,欣然低声道:“颜儿终于长大了。”
阳光明媚,盛京最热闹的大道北阳街人来人往、比肩继踵。大道中央,一高台突兀立于其中,周围的百姓将高台围得密不透风,寸步难移。台上左侧一排兵器,中年男子坐于台子中央,他身旁是一蓝裳女子,浓眉大眼,头发微微有些卷,小麦色的肌肤,北方人特有的洒脱美。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不远处是盛京数一数二的酒楼,状元楼,顾名思义,这里住满了所有前来盛京赶考的儒生。把比武招亲的台子建在这,其用意可见。从状元楼上三层一临窗的雅间看下去,正将比武招亲的情景皆收于眼底。
雅间内,绣有青绿色竹子的古朴屏风后是一张不大不小的红雕木桌,桌上摆着典雅的白瓷蓝花茶杯,轻淡的檀香气缓缓自香炉袅袅而出,混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绿茶香,令人怡然畅快。四个清俊的少年坐于其中,其中三个少年并未被桌上罕见名贵的茶水所吸引,一个个皆好奇地朝窗外看。那三人便是薛素清、何清风和宋璟了。另一人乃宋璟在盛京的堂兄宋奇。
宋奇见他们三人心思全不在这,颇为无奈地道:“诶诶,你们可好,我难得请你们喝茶。”
三人立马意识到无理,连忙赔笑,转过头不再看。
“哥,那可是在比武招亲?”宋璟好奇道
“可不是,这两个月来,已是城内第十二个女子招亲了。不过这次倒厉害,那女子是先帝朝武状元的女儿。”宋奇一点也不稀奇道
何清风呵呵一笑,道:“在下只听闻有比武招亲这一回事,今日有幸亲眼一见。”
宋奇摆摆手,道:“这没什么的,盛京经常如此,如今上京赶考的学子甚多,这比武招亲比文招亲的也多如牛毛。”
“那位小姐倒挺漂亮,只可惜咱们是一介书生,要么也凑凑热闹。”宋璟笑笑地玩笑道
“打来打去,倒也没什么意思。”薛素清摇了摇头,台上两个男子正比武比得激烈。
宋奇忽地呵呵笑道:“薛兄有所不知,等会可有意思了,咱们看看好了。”说着四人皆将目光移向比武台。
只见那比武台上人来人往,比来比去。好一会才消停,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才再无人上来挑战。台上是一二十多岁的白衣男子,长得倒眉目清秀,手握一柄闪着冷光锋利的长剑,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普通的剑。他见再没人上来挑战,眼里俨然几丝得意欣喜之情。
“哎,这有什么意思?”宋璟伸了个懒腰,似在抱怨堂哥刚才说的话。
只见宋奇笑笑,摇摇头,道:“有意思的在后面呢!”
正说着,那中年男子见已没人上来挑战,看了看白衣后生,似乎挺满意,正站起身要宣布结果。可正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冒出一人,他轻功了得,一路跃过人群直直朝比武台而来,轻盈的身姿好似一只展翅的飞鸟。
“慢着!他还没跟本少爷比过呢!”一道不高不低清丽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那少年已然立于白衣男子的对面。只见那少年一张脸生得比女子还要精致,一身不菲的玄衣,腰间系着一条突兀的白玉腰带,墨黑的衣裳将人衬得更加英气豪迈。
“兄台终于来了,请出招。”那白衣男子似乎早料到玄衣少年会来,朝他抱拳行了个礼,平静地道
“哼,你可打不赢我。”玄衣少年挑挑眉,一副高傲的样子。唆地一声从腰间抽出一血红的九节鞭,就朝那白衣男子出招,速度之快让人还来不及看清。
薛素清抬了抬眉,睁大眼睛盯着台上的比武看,这两人倒挺厉害,不过显然那玄衣少年要略胜几筹。果然,过了大约半刻钟,白衣男子不敌那少年,手中的剑被那鞭子甩了出去。白衣男子气得脸色煞白,拿了丢在不远处的剑便扬长而去,没半点风度。
玄衣少年拍拍手,得意地勾勾嘴角。“我说你比不过我的!”
丢下这话,便若无其事地抬起脚欲离开。
“小兄弟,你等等!”中年男子连忙站起身抓着玄衣少年的肩。
“做什么?”玄衣少年挑挑眉,莫名其妙道
“你既打赢了擂台,就得娶小女。”
“这可不成,我是来比武的,不是来娶妻的。”玄衣少年摇摇头,立马理所当然地回道
“你!”中年男子气得脸色铁青,“你打赢了擂台,必须娶!”他厉声喝道。
“我可不管,本公。。子!是来比武的!”那玄衣少年一个闪身,甩开还在自己肩上的手。“嘿嘿,老头,有本事就咬我啊!”
中年男子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也放下那副温和有礼的面具,就朝玄衣少年攻去。可那玄衣少年就像只泥鳅一样,躲来躲去,愣是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抓不到。
薛素清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看着底下的场面,忍俊不禁。
“我不玩了,可真没意思!你还能再迟钝点吗?!”那玄衣少年没劲地撇撇嘴,似乎没了兴致。
“放肆!我定下的规矩岂能容你儿戏!”中年男子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厉声道,使出全力朝那少年攻去。
“我说不玩了,就是不玩了!你想嫁女儿,行!去右相府!本少爷是秦府三公子秦安颜!”
噗————
薛素清嘴里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也不管什么失礼不失礼,急急放下茶杯站起身朝外看,刚才倒没注意那玄衣少年的样貌。
她才在窗口站定不一会,底下的玄衣少年好似察觉到般,忽地朝薛素清这看来,一双深深的眸子闪着精光定定地看着窗口的薛素清,眯起眼,忽地一笑,足尖轻轻点起,便朝窗口这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