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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番外三 瞩目之光-豆包向 ...

  •   今天是月考出成绩的日子,班上的同学见班主任进来时手里拿着一摞摞的卷子,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还有甚者,伸手去翻,被班主任用板擦一把打掉。

      安简单则丝毫不紧张,反正他的成绩一直在全班前十名外前二十里不上不下,并且仅这个成绩拿回家就能让爸爸乐开花,所以他并不担忧。但是吴非就不一样。

      从老师一进来,他就坐得异常笔直,两条假肢垂在身侧,由长袖衣物遮挡,从外面看来与平常人无异。安简单捅了捅他。

      “至于吗?你每回不都是第二名?”

      吴非瞪了他一眼,并不理他。继续目不斜视盯着讲台上正欲逐张念分的班主任。

      试卷并无排序,成绩也是高一阵第一阵地走,安简单拿到试卷的时候,吴非只看了一眼,便又维持正襟危坐。

      “85分,又是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安简单正感慨着,班主任终于念道了吴非的名字,他不禁抬起头来,竟也十分紧张着地听着分数。

      “吴非!88!”

      听到成绩的一刻,不仅是吴非,就连安简单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和吴非只差三分?这怎么可能?吴非的分数竟然在95以下?这怎么可能?

      “你们那些不及格的,下课后都好好琢磨琢磨,一个一个有手有脚,都不如人家吴非用脚写考的分数多!还好意思嬉皮笑脸,成天没个正形!我告诉你们,不及格的,我讲完之后,每道错题抄三遍,顺便把你们家长叫来我请他们喝茶……”

      台下一片哀嚎。

      “老师,不要吧……”

      “要不把请家长换成抄写100遍吧,好不好老师?”

      “我们怎么和吴非比啊,他可是比我多半个小时的答题时间呢……”

      听到这,安简单能感觉身旁的吴非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再转过头时,只见他双唇抿得更紧,头低得更沉。

      班主任走下讲台,将几个怨声载道并且提到吴非的用手里的书敲了一个遍。

      “我就是多给你们半天时间,你们该做不出来,还是做不出来!不要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班主任慢慢踱回讲台,“还有啊,吴非这次可是咱们班的最高分,整个年级最高分才90,你们都好好学学人家吧……”

      听到这,安简单才松了一口气。

      “你是咱们班第一名,这回该高兴了吧?”

      谁知吴非丝毫没有开心的表现,怔怔地把头扭过来,咬着嘴唇,狠狠地送出一句“滚”……

      直到放学时间,吴非都没有主动和安简单说一句话,前者走在前面,脚步迅速,安简单则在后面追得很是辛苦。

      “吴非,你走慢点儿,等等我啊。”

      吴非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反而加快了脚步,只不过由于情绪不平,脚步不稳,身子又不容易保持平衡,他没走几步身子便逐渐倾斜,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安简单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你看,叫你别走那么快吧,你还不听……”

      吴非一听,又是横眉怒目:“不要你管!”

      安简单再也受不住了。

      “不就是只和你差了三分吗?不至于的吧?”

      吴非走了两步,听到这话又停了下来。走到安简单身旁,刚要说什么,又慢腾腾伸出手将他拉至旁边的一棵大树下。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安简单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指的什么?”

      “你每次都考的中不溜,是不是故意的?”

      安简单笑了,带着些自嘲:“我故意?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理由啊!再说,如果我真有‘故意’的本事,我为什么不故意考高分,我还想让我哥哥开心一下呢……”

      吴非乜视着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你敢发誓吗?以你爸爸的名义发誓!”

      安简单听到“以爸爸的名义”时便松了一气,道:“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故意考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如有说谎,让我爸爸的店立马倒闭!”

      “好了,好了,不用发这么大的誓,”吴非双手艰难地合十,冲着树冠,“天爷爷,我们开玩笑闹着玩,您别当真!”

      “没事了?”安简单又凑过去问。

      吴非微微笑了一下。

      “不过,吴非,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故意呢?”

      吴非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你这次发挥得比平时好不少,然后我就怀疑,你每次考80分左右都只是为了不超过我,是为了给我面子。可是这次你高估了我,以为我会考很高,结果这次题比较难,整个年级都不过90,你一下子就漏了馅。”

      “哈哈,吴非,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安简单拍着他的肩膀,“我要是有这么大本事,肯定也会把你能考多少分算出来的,你太高看我了!”

      “我宁愿相信是我小心眼,也不愿意看到你们处处都顾着我的面子……”

      安简单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吴非,你不要想太多,刚才同学们说的话,你就当玩笑。当初领贫困补助的时候,他们不也推我上去,说我是单亲家庭吗……”

      “其他人我不管,只要你不把我当成另类就好,”说到这,吴非有些神神秘秘,“简单,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安简单凑过去:“什么事?你说吧。”

      吴非有些兴奋:“简单啊,你看,你也是单亲家庭,我也是单亲家庭。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没等吴非说完,安简单猛地摇摇头:“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我没说完,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不用说完,我也知道!”安简单甚是无奈,“吴非,其实之前你一直让我爸爸去你家做客,我就知道你当时在打什么主意。至于为什么没去,并不只是因为爸爸忙,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不想让他去。”

      吴非一听有些着急:“为什么?简单,你不喜欢我妈妈吗?你不希望你爸爸身边能有一个人照顾他吗?你不想有一个妈妈吗?”

      吴非问了太多,安简单一时记不住,他只听清了最后一个问题,而他的回答也斩钉截铁。

      “不想!”

      “为什么?”吴非又问。显然,他根本不理解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家庭,安简单想。

      “吴非,我不想和你说太多关于我家的问题,但是,你这个念头,以后再不要有了。这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我才能死心吧!是你不喜欢我妈妈,还是安世叔叔不喜欢我妈妈?还是说你不想和我成为兄弟?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担心安世叔叔会过多的关心我,你担心失宠是吧?”

      安简单叹了一口气:“不是,不是,都不是!吴非,你不要瞎猜了,和你说的这些都没有关系。”

      “可是,可是,”吴非还不死心,“我觉得你爸爸和我妈妈真的很般配,而且,我也特别想有个爸爸……”

      “吴非,对不起,我现在只能这么说,”安简单看到他像霜打了的茄子也于心不忍,“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完全可以将我爸爸当成你的爸爸,但是,他和你妈妈不可能在一起。”

      听了安简单的话,吴非仿佛又意会到什么:“简单,你老实跟我说,你爸爸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安简单心里猛然受到一击:“没,没有的事儿。”

      吴非皱一皱眉:“那我知道了。”

      说完,又接着往前走。

      “吴非,你去哪?今天不去打球吗?”

      “我那是打球嘛,明明是球打我,你不用管我去哪,你先回家吧。”

      听到最后五个字,安简单便明白,吴非一定又是去伴生哥哥家。因为每每吴非有心事,或者跟自己说出这几个字时,无一例外,均是去了伴生哥哥家。而他,朝着篮球场不舍地望了两眼,便也启程回家。

      家门紧锁,黑色广本停在门口,豆包便直接向前走,去了小店。

      果然,爸爸和爷爷在店里忙得热火朝天,他走进小店的时候,那两位甚至腾不出时间来与他说句话。不过安简单并不在意,他直接走去小店最里层,坐在台阶上,拿过来一把凳子做书桌,掏出作业本来写作业。

      刚将书本打开,就听见门口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他正纳闷儿着,哥哥有时下班比爸爸还要晚,怎么会回来的这么早。再一抬头,那个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人已经走到他面前。

      “哥哥!”他兴奋地迎上去。

      “哎呦呦,豆包你力气太大,差点把我撞倒了。”

      他嘿嘿一笑,又将哥哥扶正。

      “你怎么会这么早回家?”再往哥哥身上瞄去,发现他并没有穿工作服,“哥哥,你今天没去上班吗?”

      哥哥大步一迈,转身坐到台阶上:“对,今天没去。”

      “为什么啊?”安简单真的很疑惑,平日里哥哥风雨无阻,俨然一个工作狂。爸爸曾经提出过无数次要把他留在小店的想法,但是都被哥哥否决了,他一心一意送外卖,谁劝都不顶用。如今,大好天气,竟然休了一工?

      “还不是因为你的好爸爸,谁知道他还种了两亩的麦子,到了收割的日子,总得有人去看着。店里的活我不懂,你爸爸也走不开,非要耽误一个人的话,只能是我了。”

      安简单搂着他的胳膊,认真地听他讲话。不知为什么,当初对哥哥的转变深感厌恶的他,现在听着哥哥越发低沉和具有磁性的声音竟然越听越上瘾,无论他说什么,总给人一种不紧不慢,深沉而又稳重的感觉。安简单喜欢上了这个感觉。

      “还有,豆包,你周末的时候让你爸爸抽空带你去趟二爷爷家吧,最近他身子不好,我刚从那边回来,盯着他输了几瓶液,晚上的话,爷爷还得去和他作伴,以防万一……”

      “二爷爷病很严重吗?”

      哥哥叹了口气:“病不严重,但是年岁大了,再加上他腿脚不好,总不运动,抵抗力一天不如一天。”

      “哥哥,你说二爷爷还讨厌我吗?”

      哥哥捏着他的脸:“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二爷爷若是讨厌你,他会同意你爸爸把你接回来?不定要把小院砸成什么样呢!”

      “你们两个倒好,在这一坐,什么也不管,”爸爸说着也跟着坐到了台阶上,“我可是忙了半天连口水都没喝呢。”

      安简单一听,火速起身,跑出小店,去旁边的商店买了一瓶矿泉手,再回来的时候,爷爷突然在门口挡了他一下,嘴里说着“你们俩注意点,孩子在这儿呢”,然后才将他松开。他有些不解,再望向爸爸和哥哥,两个人除了都在用对方的袖口擦嘴,也没有做什么让他不能看的动作,他没多想,将水递了过去。

      爸爸接过去,打开瓶盖后,先递给了哥哥,哥哥喝了一口后,又递给了爸爸,接着爸爸喝了一口后又递给哥哥……如此循环,两个人将整整一瓶水都喝完了。

      “爸,我以后是不是应该买两瓶?”

      谁知爸爸一挥手:“不用,不用,一瓶就够了。”

      哥哥只是笑,并不说话,然后拿起他的作业本倒着翻了几番。

      “对了,儿子,今天不是月考放榜吗,考得怎么样啊?试卷拿过来爸爸看看。”

      “叔,不是我说,你除了能看懂上面的分数,你还能看懂什么?”

      “说的好像你能看懂似的,”爸爸把试卷又交到哥哥手上,“来,你检查检查……”

      “天呐,豆包你英语考了83分呐!”

      安简单无奈一笑:“哥哥,那是化学……”

      “那,那,这个数学也不错嘛,85分!”

      “三辈儿,那是物理……”

      “哎呀,都差不多嘛,都是80分以上,真的是神以上的成绩!豆包好样的!”哥哥说完,忙不迭地将试卷塞到爸爸手里。

      “我看啊,你连分数都不会看,”爸爸说着,又将他拉过身边,“儿子,跟爸爸说说,你每科年级最高分是多少?”

      姜果然是老的辣。安简单暗暗嘀咕了一句,然后报了各科年级最高分,当然,物理放在最后才说。

      “也就是说,你们物理成绩年级第一名考了90分,然后你考了85分?”

      哥哥一听,眼睛都亮了。他也自豪地点点头:“是的!”

      爸爸把试卷往旁边一摆:“说吧,儿子,想要什么礼物,爸爸给你买!”

      “豆包你真的太棒了!”哥哥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现金,然后装进他的书包,“这些钱你拿着,喜欢什么随便买,千万别亏待了自己……”

      安简单微微一笑:“爸爸,哥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咱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说着,他将两个人的脖子紧紧搂住……

      第二日,再去学校,安简单发现吴非的状态比昨天还要差,整个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校服的衣领还折在脖子里没有翻出来,到了座位上,在桌子上一趴,头朝向窗外,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安简单没有想到,促不成两位家长的姻缘会给他这么大的打击,他这个罪魁祸首于心不安,总归是要过去安慰一下的。

      结果,刚坐到他旁边,就听见吴非在喃喃念着:“我被抛弃了,他不要我了,我被彻彻底底地抛弃了……”

      这么一听,安简单不得不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非,你怎么了?你妈妈为什么不要你了?”

      吴非没有起身,而是将头转了一个方向正对着他,嘴噘得老高,眼泪汪汪,可怜楚楚,还伸出一只手抓住安简单的胳膊。

      “简单,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不招人喜欢啊?”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学习好,长得也好看,咱们班女生不是有好几个给你送情书的吗?”

      “不是这个,我不是说这个……”吴非起身,将眼泪润湿的一张卷子扯到一旁,“我是说,我是不是特别不招大人喜欢的那种人?”

      “这个你放心,昨天我跟爸爸说你这次总成绩考了班级第一,他恨不得当初收养你做儿子,哥哥也夸你既聪明又好学,将来肯定能成大事……”

      吴非望着自己的两条手臂:“就我这样的,考再好能成什么大事……”

      “吴非,话不能这么说,即使身体健全的人,最后什么都干不成的也不是少数。再说,人活着也不一定非要做成大事,一家人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不比扬名立万强吗?”

      “话是真么说,可是,我现在连开心都开心不起来……”

      “吴非,你到底怎么了?你昨天不是还去找伴生哥哥了吗?你每次从他那回来都能高兴好一阵子,今天怎么和平时不一样呢?”

      不知道话里哪个部分又触动了吴非那颗敏感的神经,安简单话音刚落,吴非又趴在桌子上哀叹起来。

      “啊啊啊啊啊——他不喜欢我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安简单仔细一琢磨,悄声问道:“是伴生哥哥?”

      吴非抬起头,噘着嘴点点头:“嗯……”

      “怎么可能,伴生哥哥那么好的一个人,是你做什么事惹他生气了吗?”

      吴非摇摇头,正待再说,上课铃响了,老师拿着教案进了班级,他们两个说话不便,但话题又扯到一半,于是便开始传纸条。而吴非用脚写字动作太过明显,于是他选择了用手。尽管写得极慢且字体歪歪扭扭,但好在安简单能看懂,两个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用纸条代替说话。

      吴:“伴生哥哥家里有别人了。”

      安:“怎么可能?哥哥走后,他一直自己一个人住。”

      吴:“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

      安:“是谁?你有看见吗?”

      吴:“不认识的人,在我到了没多久之后他就到了。”

      安:“长什么样子?”

      吴:“披着一个黑风衣,与你爸爸差不多大的年纪,但是要更高些,不是瘸子,但是手里却拿着一只拐杖。”

      安:“是伴生哥哥的客人?”

      吴:“他有伴生哥哥家里的钥匙……”

      安:“他公司的人都有他家里的钥匙。”

      吴:“他公司里的人我基本都见过,但是这个人没有见过。”

      安:“可能是新来的?”

      吴:“可是以前无论谁来,伴生哥哥都不会让我回去,昨天那人一来,什么话都没有和伴生哥哥说,伴生哥哥就轰我出来了。”

      安:“轰?”

      吴:“伴生哥哥好言相劝,但对我来说就是轰赶。”

      安:“就为这事?”

      吴:“你想象一下,如果你敬重的人因为一个陌生的人而疏远你,你是什么心情?”

      安:“这么比喻的话,我就能理解了。”

      吴:“我好像也能理解你了。”

      安:“理解什么?”

      吴:“为什么你不同意撮合你爸爸和我妈妈……”

      接下来的话题,因为老师发现他们两个小动作太多,往他们这边投过来眼神而终止。但是安简单思绪却依旧在翻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同意这门亲事,吴非竟然会知道?

      而直到放学,两个人找了一个僻静避人的场所,才继续了上午的话题。

      经过一天各门知识的洗礼,吴非情绪好了很多,若不是安简单十分好奇他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他甚至都忘了这个茬。

      “简单,你老实跟我说,你家现在什么情况?”吴非问。

      安简单眉头紧皱:“什么什么情况?”

      “我就知道当局者迷,”吴非盯着他,“你,你哥哥,你爸爸,你们三个,什么关系?”

      “我和爸爸父子关系,我和哥哥,我们……爸爸和哥哥……他们……”

      “接着说啊,什么关系?”

      安简单也说不上来,他称赵三生为哥哥,并不是真的把他当做哥哥,而是一种昵称。并且爸爸和哥哥也不是如他和爸爸一样的父子关系。他又想起来爸爸曾经说过的话。

      “爸爸说,哥哥是我们的家人,他是我的第二个爸爸……”

      吴非缓缓一拍手:“你看,问题就出在这儿!”

      安简单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简单,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比我长两岁,不会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爸爸?”

      “你先等一下,”安简单有些乱,“咱们不是要讨论为什么我会不同意你妈妈和我爸爸的亲事吗?为什么你要扯到这个话题上来?”

      吴非叹了口气:“安简单,你醒醒吧。你不同意,还不是因为你在心里已经将你哥哥和你爸爸当成了一对,你有两个爸爸了,当然不再需要妈妈了。”

      安简单恍然,原来是这样!可怎么会是这样呢?要说他之前小不懂事,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可是现在,吴非那句质问还萦绕在耳旁: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爸爸?哥哥和爸爸是一对?

      这怎么可能?他们可都是男人啊!

      “吴非,我可能要先回去,今天就到这儿吧……”安简单说完,转头就要走。

      “简单,你等等!”吴非拦在他面前,“你要干嘛去?你要去质问他们吗?”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我挺喜欢他们在一起,但是他们如果真的是如你所说的那种在一起,我好像有些接受不了……”

      “接受不接受另说,前面也只是我的猜测,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吴非说着,神情又有些落寞,“我还不是被伴生哥哥的事刺激到了,那个陌生男人和伴生哥哥的关系肯定不正常,所以我才联想到你,甚至联想到你哥哥和你爸爸……”

      “吴非,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安简单不敢多想,但是脑子里千奇百怪各种猜测一齐往上涌,他挡都挡不住。

      “你先别着急,我给你分析分析,要万一你哥哥和你爸爸只是好兄弟,好朋友,咱们这么猜测反而误会他们了。”

      安简单立马抬头:“好,你说要怎么分析?”

      吴非坐在花坛旁:“他们平时都会做些什么呢?两个人一起做的那种?”

      安简单回想着:“做饭,下象棋,编小车……”

      “哎呀,简单,不是这个,你非得让我明说,”吴非略显为难,“就是他们平时……平时洗澡啊或者睡觉啊,有没有在一起过?”

      “一起洗过澡,但是没有一起睡过觉。”安简单回答道。不知怎的,回答完这些,他心里竟然隐隐觉得庆幸。

      “真的?”

      “真的!真的!”安简单举起一只手,“我敢发誓!哥哥一直都和我一个屋子睡,从来没有和爸爸睡一起过!”

      “那就解决了,他们两个是清白的,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接着吴非话锋一转,又忧郁开来,“不过,那个陌生男肯定不是伴生哥哥的同事。我敢打包票,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人!看来,还需要再探……”

      与吴非分手后,安简单没有去打球,又是直接回了家。只不过,他没有去小店,进到家,他迫不及待地钻进爸爸的主卧,检查书桌、床单和衣柜。而一切都如他所期望的,只有和爸爸相关的东西。他坐在床上一下子放了心。突然,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他一个鲤鱼打挺,将主卧的垃圾桶翻了个顶朝天。而里面,除了栗子壳,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不过他也没有掉以轻心,接着进到浴室,捏着鼻子将垃圾桶翻了一遍。

      再回到主卧时,一无所获的他内心反而更忐忑,大喜过望更带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他再次巡视主卧的边边角角,甚至将爸爸的毛巾和浴巾都闻过一遍,不过也没能从上面闻出从哥哥身上能闻到的烟草味。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颗心始终不能平静下来。突然,脑子里又冒出一个画面——爸爸的校服!

      对!刚才翻来翻去,他却没有找到爸爸珍藏多年的那身校服!

      再次行动,他瞄准了衣柜,将无论是挂着的还是叠着的衣物均翻腾一遍,最后,他行将放弃时,终于在柜子的最底层,并且是多层衣服的掩盖下,发现了一个储物箱。

      他站起身,透过窗户望了望门外,接着又蹲下身子,将手放在储物箱上,却久久没有打开。

      他在找什么?他不禁问。

      吴非不是已经给他分析过,哥哥和爸爸是清白的吗?他为什么还会怀疑他们呢?

      脑子里又不禁回想着爸爸和他说过的话:我们接第二个爸爸回家好不好?别人的爸爸妈妈能做的,我和哥哥都能做……

      这样想着,生理课上老师普及的性知识以及书本上那些颇为清晰的人体器官又不断地在他眼前浮现。

      不可能!爸爸和哥哥不是那种人!那种羞耻的事他们才不会做呢!

      他的手仍然战战兢兢地放在储物箱上。怀着对爸爸和哥哥的信任,他充满信心地打开了箱子。

      果然,摆在最上面的,便是那身青白相间的校服。只不过,比他第一次见到时多了些褶皱和破损。他拿起来仔细瞧了瞧,除了这些,无论是上衣还是裤子,上面都有一些红色的斑点,他用手抠了抠,斑点便像贴在上面一样簌簌落下来。他再往箱子里一瞧,里面有一颗燃烧了一半的红蜡烛、一只短鞭还有一副手铐……

      安简单定住了。

      他思来想去,绞尽脑汁,都想不出爸爸要留着这些审问犯人的东西做什么。

      难道哥哥或爸爸是犯人?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由警察叔叔来审问他们。这种情况排除,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将储物箱里的物品整理好,飞快地跑出小院,连院门都没来得及锁,无比兴奋地朝小店跑去。而心里他还在激动地喊着“爸爸”,“爸爸”……

      到达小店时,他的爸爸正忙于给客人签单,爷爷坐在一旁喝着小酒,向他招了招手,他应了一声但是没有过去,仍站在爸爸身边,安静等他忙手头的工作。

      “你跑了?看这一脑门的汗,”爸爸忙完,边说着边将肩上的毛巾拿下来给他擦了擦脸,“今天又没去打篮球啊?”

      “爸爸。”他轻轻地喊了一声。

      爸爸明显被他叫得一愣:“怎么了?突然叫得这么亲,我都快不适应了。”

      安简单拉过爸爸的手,将他拽出小店,左右瞧了瞧,仍有人从身旁路过,他又拉着爸爸往人际稀少的角落里走了走。

      “干嘛去啊?”爸爸在后面问着。

      到了位置,安简单觉得四周颇为安全了,便让爸爸低头,凑在他耳边说。

      “爸爸,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爸爸微微一笑:“什么……什么秘密?”

      安简单环视四周之后,与爸爸凑得更近,也更小声地在他耳边说。

      “爸爸,我知道你是便衣警察了。”

      “啊?”爸爸突然大声喊了出来,他不禁有些着急,忙捂住爸爸的嘴。如果他被人发现就糟了!

      “爸,你小声一点,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但是你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要小心!”安简单对爸爸的崇拜之情难以言表,他真的没有想到,原来爸爸送快递只是掩饰身份的一种方式,怪不得当初他能那么容易就把自己从派出所领回来,没准儿还有这一部分原因在呢。

      “儿子,你老实跟爸爸说,你在学校是不是又抽疯了?”爸爸突然扳着他的肩膀问道。

      安简单摇摇头:“没有啊,好几年没有犯过了。再说,如果我在学校犯病,班主任能不给你打电话吗。”

      爸爸又皱着眉头问:“那你最近是不是为了提升作文成绩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啊?”

      安简单依旧摇摇头:“爸,你不是不让我看那些书了嘛,你说过我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过了。”

      “那,那你是凭什么认为爸爸是……爸爸是便衣警察啊?”爸爸仿佛对于他被识破身份很苦恼,安简单也同样将双手够到他的肩,让他相信自己的保密能力。

      “爸,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还有衣箱里那副手铐和皮鞭,我也会帮你好好看护,不让任何人,哦,对,包括哥哥在内的任何人接近它……”

      说完,安简单又向爸爸敬了一个礼,然后喜不自禁地跑回了家里。鉴于爸爸身兼数职,身心肯定疲惫不已。所以安简单决定将以后的家务事统统揽到自己身上,为爸爸减轻负担,让爸爸没有后顾之忧。

      而这些想法,他不仅是想想而已,并且当下已经开启了实践。为爸爸和哥哥准备晚餐,将脏了的衣物浣洗一遍,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通,花园的杂草仔仔细细锄过一遍。

      刚忙完这些,便听见门外电动车的刹车声,又过了一会儿,便看到哥哥跌跌撞撞地朝屋里走来。他赶紧迎上去。

      “哥哥,你回来了!我给你和爸爸做了饭……”

      谁知没等他说完,哥哥便像爸爸一样用力捏住他的肩膀,将他捏得生疼。

      “豆,豆,豆包!你今天翻爸爸的衣柜了?”哥哥着急地问。

      安简单很是惊讶:“哥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这个以后再和你解释,你爸爸还在店里吗?”

      见他点了头,哥哥头也不回地便出了院,将门带上时因为用力极大,小门在碰撞声中颤抖许久才停下。

      没一会儿,哥哥在前,爸爸在后,两个人阴沉着脸进了屋。安简单本想招呼他们在餐桌旁坐下,谁知道他们连头都没抬,桌上的饭菜连看没有看一眼,直接进了主卧。

      安简单发现形势不对头,便小心靠到主卧门口,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让你收好,放好,你偏不听!被发现了吧!我看你怎么和豆包解释!”

      “嘿,你这话说的,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这些东西又不是我用,要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我头上吧!”

      “叔,你!”

      “我怎么了?我觉得自己很好,我很自豪,我在豆包心里竟然是如此高大的形象。”

      “你真不要脸!你还好意思提这个茬!”

      “这个茬怎么了?比他发现更了不得的事不强吗?”

      “一点也不强!我觉得还不如被他发现得更透彻的好!”

      “那好呀,你去和他说吧,一字一句,一点一滴地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为什么要我去说?这件事你也有责任,你还是豆包的爸爸,你去说最合适不过了!”

      “呵呵,我是爸爸?你别忘了,是谁让我当上这个爸爸的!”

      ……

      爸爸和哥哥又吵了好久好久,总之就是围绕他发现爸爸身份这件事展开。他们争吵的内容中,仿佛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他,但是两个人又不知道谁来说比较好。安简单自知惹了祸,既不敢敲开主卧的门让他们出来吃饭,又不敢去他们面前承认错误。两下为难,他便将桌上的饭菜拿了罩子盖好,蔫蔫地回了次卧。

      连作业都没写,他便躺在床上,将头缩进被子里偷偷哭泣着。

      没一会儿,哥哥也进了屋。他先是打开了次卧的灯,又将手伸进他的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脸。

      “豆包,你怎么没吃饭?”

      “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和爸爸不要再吵架了。”安简单慢慢起身,擦了擦眼泪。

      “豆包,你别多想,我们吵架不是因为你……哦,不对,我们那不是吵架,是在争辩,就像你们开辩论会似的。”哥哥又攥着他的手安慰着他。

      安简单很感动,他做错了事哥哥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过来还要安慰他,这份温柔,他在爸爸那里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这天夜里,哥哥也没有吃饭,他们一个在上铺,一个在下铺,天南海北,彻夜畅聊。早上起床时,他已经完全没有昨天晚上那种自责的心情了。

      哥哥又将他送到学校门口,直到见他进了校门才骑着电动车离去。

      今天的吴非没有来上学,班主任只说他请了病假,具体没有透露再多。而安简单的一颗心又提起来。昨天放学时还好好的,吴非还说着要再去伴生哥哥家打探情况,今天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既焦急又纳闷,再加上爸爸不同意他上学带手机,他只能煎熬地等着放学。而放学后,他打算奔向公用电话亭为吴非打过电话时,校门口一个身影让他吃了一惊。

      “爸爸?”

      爸爸冲他招了招手后便从身旁走过来,脸上似笑非笑。到了他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唉声叹气,似是很烦恼。

      他本是想向爸爸借手机的,现在看来,爸爸似乎有比探望吴非更重要的事情找他。他昨天晚上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儿子,”爸爸用脚踢着地面,“爸爸有话跟你说。”

      安简单点点头,爸爸便走向旁边一个绿化带的花坛旁坐下,他也坐在旁边,只不过不像挨着哥哥一样近而已。

      “爸爸,你有什么事就说吧。”不管是责怪他,批评他,甚至是打他,他都能忍受,只要爸爸和哥哥不要再因为他的错误而争执就好。

      谁知,爸爸沉默许久之后竟然说:“儿子,爸爸先跟你道歉,我骗了你,对不起。”

      “不,爸,你没错,是我不应该翻你的东西,并且,我发现你秘密的当时就应该管紧嘴巴,但是我还跑去找你确认……”

      安简单没说完,爸爸便伸出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

      “儿子,这事儿确实是爸爸做得不对,”爸爸深深叹了一口气,“是我骗了你,我根本不是什么便衣警察……”

      安简单脑袋里嗡得一声响,他有些结巴地问道:“那,那,你是犯人吗?”

      爸爸猛地摇了摇头:“爸爸虽然骗了你,但绝对是一个好人,和你说的犯人根本挨不着边,这个你大可放心……”

      安简单猛地站起身:“那你留着那副手铐做什么?还有蜡烛和皮鞭?平时也不见你看动漫,也没有cosplay的爱好啊!”

      “儿子,你先坐下,爸爸仔细给你讲,今天你有什么疑问,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爸爸都会告诉你。”

      “好,”安简单又一屁股坐下,“那你先给我解释解释储物箱里的东西。”

      爸爸似是很为难,搓了搓手还是继续说:“那是我和你哥哥偷偷做游戏时用到的道具……”

      “道具?你们做什么游戏会用到手铐啊?再说,你们玩游戏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你这孩子一天天净瞎说!大人玩的游戏,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爸爸好像生气了。

      而安简单也终于从脑子里将整件事情捋清楚。

      第二个爸爸、大人的游戏、两个人不可告人的秘密,再加上吴非昨天的循循善诱,他终于明白了。

      “爸,你和哥哥……”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事实就摆在这儿,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爸爸的语气很坚决,不容置辩。安简单也备受煎熬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和你哥哥,不是普通的朋友或者亲人关系。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们就像你同学的爸爸妈妈一样,是一对儿,是可以手牵手,嘴亲嘴,甚至躺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的关系……”

      尽管已经猜到了这种情况,但是,亲耳听到爸爸所描述的事实,他还是感觉有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同时劈出一道闪电。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喃喃地念着。

      “怎么不可能?”爸爸反而在质问他。

      他大喊:“你和哥哥都是男人啊!老师说了,只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能繁殖后代!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你们哪个老师说的?叫他出来跟我对峙对峙,看我不怼死他!”爸爸很是生气地又骂了几句脏话。

      而安简单还沉浸在爸爸给予他的惊吓中无法自拔。他冰清玉洁,英姿飒爽的哥哥,威风凛凛,衣冠楚楚的爸爸,两个人竟然会是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并且做出那种违背自然伦理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统统崩塌了,他眼前漆黑一片,心里也难受得要死。但他心里仍心存一份侥幸。

      “爸,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和哥哥合起伙来逗我玩是不是?”

      爸爸倏地站起身:“你爱信不信,反正我话说到这儿了,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是,安简单,我郑重地告诉你,如果你敢因为这个去责怪你哥哥,去找他对峙,被我知道,我绝对饶不了你。”

      爸爸说完便向车旁走去,连头都没有回。他还在后面喊着“爸爸”,“爸爸”,希望爸爸能给他一个回应,希望从爸爸口中听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只是哥哥和他两个人无聊而想出的整蛊方式而已。但是他心里清清楚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拿来当做玩笑来开呢?

      爸爸走后,安简单无处可去。在花路上悠悠荡荡,像是一只因为离群而失去方向大雁,现在他要飞往哪儿去?

      他最最尊敬的两个人,却做出让他甚至是社会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认同的事情来,那种感觉让他煎熬,让他痛苦,他知道,他心里已经将此当成一种耻辱。只不过,他还保留着对哥哥和爸爸的唯一一丝尊崇,以至于他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

      小院就在眼前,但是他却在门口踌躇不前。他甚至都不想进这个并不正常的家。

      吴非,吴非……

      他现在真的好想吴非。他想将心里的酸啊,痛啊一齐倒给他。但想到吴非生病,本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并且他又没有能联系到吴非的通讯工具,于是,他只能望着锈红的铁门,独自哀叹。

      “豆包?”

      不知过了多久,他靠在小院的矮墙边将要睡着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是哥哥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后,果然看到哥哥从电瓶车上下来,正朝他走过来。而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扑向他,而是站起身,往与哥哥相反的方向如鼠逃窜。

      起初哥哥还在后面追着喊问他“怎么了”,“怎么了”,后来,直接停下脚步,将疑问变成了反问:“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安简单终于停下来,但是他没有勇气转过头去。

      哥哥还在步步逼近他:“豆包,安世爸爸什么都告诉你了是吗?”

      安简单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你为什么看到我就跑?难道,难道你因为这件事讨厌我了吗?”

      安简单仍旧没有回答,这次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并不讨厌哥哥,他只是讨厌他和爸爸之间的那层不正常关系。

      “豆包,你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听声音,哥哥站在据他不远处,没有再靠近,他也没有再闪躲。

      “我和爸爸瞒着你这件事,就是担心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但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用再遮掩了。我喜欢你爸爸,非常非常喜欢。而你爸爸,也很喜欢我。我们就像男生喜欢女生一样,相互爱慕。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事情就这么简单,我们也只是做了正常的情侣能做,也应该做的事。不过,我前面说‘正常’,不一定代表我和你爸爸‘不正常’。我们只是恰好都是男人,又恰好彼此喜欢而已。我知道,这种概率很小,小到几乎咱们整个庄可能都再找不出另一例。但是,我并不认为,这种不易发生的事情,是错的事情。我和你爸爸相互喜欢,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利益,我们小心翼翼地生活着,只是想在这个把我们当做‘不正常’的社会中存在下去。你扪心自问,我和爸爸对你做过的一切,哪一项不是掏心掏肺,倾尽全力,这恐怕是你班里同学的父母都做不到的程度。我不明白,我们这么小心谨慎,这么含辛茹苦,到头来,就因为两个人都是男人,而被否定了一切。真的如此的话,那我觉得,错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个世界。”

      “哥哥……”安简单慢慢转过头,看到哥哥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泪光。

      “豆包,如果连你都不体谅我们,都不理解我们的话,我只能说,抱歉。抱歉,我们让你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抱歉,可能因为我和你爸爸的关系你会在学校更抬不起头来;抱歉,我们除了多爱你一点,并不能做出你想要的任何改变……我十分抱歉……”

      “哥哥,我只是不能理解,你和爸爸明明是……你们这样做是不符合常理的!”

      哥哥突然笑了一声,安简单怔了一下,因为他并不能看懂这笑容的含义。

      “我很开心,豆包理解的常理和我理解的不一样。我和爸爸曾经还担心你知道了我们的事会不会对你造成影响。现在看来,你很理智。这么多年学真不白上。我很欣慰。”

      安简单心里好难过,明明是夸奖他的话,他听到耳朵里却像是扎了刺一般。他现在迫切希望哥哥能像爸爸一样生气离去,或者上来抽他一巴掌,这样也好过听他在这里说自责的话强。

      哥哥的话里,显然他们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并且他们为了让这一天稍晚一点到来,做了许多他都不知道的工作。若不是爸爸亲口告诉他,凭自己之力他真的很难探得这份恋情的一毫。

      爸爸和哥哥已经为他做出了让步,而他,却仍在质疑他们,甚至否定了他们几年的养育之恩将他们视为这个社会的另类,甚至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他这叫什么?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他们做错了什么?安简单想,除了当初爸爸将他从派出所接回小院这件事,他们似乎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他人的事,并且这件事,最终也只伤害到他们自己而已。

      “豆包,你长大了,已经有了判断是非的能力。所以,有些事,我们只能告诉你实情,至于是否合理还是要你自己来判断。不管你是赞同我们还是反对我们,就像我们不会干涉你怎么想,我们接下来的生活也会照常进行,容不得其他人干涉。”哥哥说完这句,便转过了身。

      安简单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不知道哥哥经历过什么事,不论是来小院前或者离开小院的那段时间,他只从爸爸的口中得知哥哥遇到过很不好,很不好的事,以至于他每每望见哥哥的笑脸,都觉得十分苦涩。而他现在的背影,虽然不再单薄,却是笼罩着一层深深的忧郁。而现在,他又在这忧郁中贡献了自己的一份。

      “哥哥,对不起……”安简单望着他的背影道。

      哥哥转身笑了笑:“你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就像刚才我说的,我和爸爸才应该向你道歉。你的想法不必为了讨好谁或者迎合谁而转变,你要坚持做你自己,做你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豆包,不,简单,这是比你如何处理我和你爸爸之间关系更重要的事。我不希望,这种被人左右了思想的事情再发生在你身上……”

      “我知道。”安简单回答,因为这也正是他觉得煎熬痛苦的原因。

      “我去店里打个晃,一会儿就回,你要是饿了先从冰箱里找点东西垫垫……”哥哥说着,将电瓶车推进院子,然后出门左拐奔着商业街而去。

      安简单也没有在门口停留,放下书包,锁了门便也去了小店。

      到店的时候爷爷在后台喝着小酒,爸爸和哥哥在整理货架,他进去后叫了声“爸爸”,爸爸也像平时一样应了他一声,只不过,语气并没有平日里热情,眼睛也并没有往自己身上瞟半分。倒是哥哥,反而开心地问候着他,就像他们刚才在小院前的会面根本没发生过一样。他知道,哥哥和爸爸一样,都瞒着对方与他见面的事。但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看着一脸阴沉的爸爸,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胳膊:“爸爸,我有话要和你说。”

      “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他扭扭捏捏,望了望酒兴正酣的爷爷,还有时不时偷偷向这边瞄一眼的哥哥,有些话,在他们面前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出去说吧,这里不方便。”他又拽了拽爸爸。

      无奈之下,爸爸抱怨一声扔下纸箱,便要抬脚。而走在前面的安简单,正要迈步,却突然感觉身后一股相反的力量在阻止他前行,爸爸说了让他等一下,但是他如若未闻,心里本就五味杂陈,关键时刻被莫名阻挡住脚步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狠狠地迈了一步,而正是这一步,他同时听到了爸爸,哥哥还有爷爷大惊的呼喊,接着便是一阵沉闷的纸箱零乱落地的声音,而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右侧高达两米的货架正势不可挡地朝他压过来……

      几秒种后,安简单匍匐在地上,重物压身的沉重憋闷之感让他不禁皱着眉头哼了两声。当他反应过来,他发现这是一种柔软的,并没有让他的身体受到任何伤害的压迫感。

      “你们都没事儿吧?说句话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呐!”

      听到爷爷的声音,他猛一抬头,倾倒的货架就在他头顶几厘米处,哥哥近在咫尺的声音传来:“豆包,你没事吧?”

      他这才反应过来,护在他身上的是哥哥啊!

      “哥哥,我没事儿!你怎么样?”他赶紧用手朝身后摸去,攥住一只手焦急地问。

      “我也没事儿,”哥哥语气缓和了些,接着他问道,“叔,叔,你怎么样?”

      安简单一听,顿时想起,当时距离货架最近的,可是爸爸啊!

      “爸!爸!你没事儿吧!”

      爷爷也在边上喊着爸爸的名字,他试图靠一己之力将货架抬起来,但是尝试数次均以失败告终。

      过了好久,只听身后一个的声音悠悠传来:“我……没……事儿……”

      “你没个屁的事!”哥哥突然爆了粗口,“声都这样了还他妈说没事儿,当人都是傻子呢!你他妈当时不撑着货架压我身上干嘛!山海叔叔,山海叔叔在吗?”

      “在!在!”爷爷紧忙答道。

      “你听我说,你先在压住我们的架子下放一张凳子!”

      爷爷喊道:“放好了!”

      “你还能出小店吗?”

      只听爷爷慌乱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

      “最边上的货架卡在墙上了,留了一个缝,我可以从那儿钻出去!”

      “好,那叔叔你小心出去,帮我们叫几个人,先把我们头上的架子扶起来再说!”

      没一会儿,便听爷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陆陆续续有人走过来,惊叹声,惋惜声,责备声此起彼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声交杂,当然,其中最让人觉得安心的,还是几个男音一起喊出“一二一”时的气势恢宏之感。

      安简单觉得眼前一点点明亮起来,同时,身上的压力也在慢慢减轻,但是哥哥仍紧紧地搂着并且叮嘱他先不要轻举妄动。直到听到货架最终被抬起,哥哥才从他身上离开,将他扶起来前前后后检查一个遍。

      “哥哥,我真的没事儿,爸爸怎么样了?”

      这样一说,哥哥才慌忙转过头,看着爸爸一脸痛苦难耐的表情,却怔在原地。

      “三辈儿,我好像起不来了……”爸爸咧嘴皱眉,一只手扶在腰侧,仍保持着俯卧的姿势。

      “豆包!山海叔叔!”哥哥大声喊道,但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爸爸。

      “在呢,在呢!”安简单和爷爷同时回复。

      “把安世扶到我背上来,我带他去医院!”

      说完,哥哥便转过身,安简单和爷爷一人拽着一只胳膊将爸爸放到哥哥的背上去。这期间,每动一下,爸爸都哀嚎不止,安简单心里简直要愧疚死了!

      背了爸爸,哥哥迅速起身:“豆包,店里什么都别管,把店锁了先和爷爷回家。哦,对,别忘了给刚才帮忙的人送瓶水……”

      说完,哥哥便快步离去,安简单一句“我也跟着”还没说出口,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照办哥哥的吩咐后,安简单和爷爷先回了小院,因为时间太晚,两个人没有吃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爸爸和哥哥回来。这之前,安简单用爷爷的手机给他们去了电话,照哥哥的话说,爸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并且仍是腰部位置。所以,诊断加初步治疗可能需要多花些时间,同时让他们不要担心。

      但安简单怎么可能不担心。

      爸爸尽管年岁大,但平日里除了偶有发烧很少看他生病,或者说像这次一样疼痛难忍的时候。他印象里的爸爸高大,健壮,孔武有力,无论工作多累多忙,始终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如今,却从他口中听到因为病痛而发出的呻|吟,还有万般无奈的一句“我好像起不来了”这种着实煞威风的话。

      安简单不敢多想,可那些思绪却像挥之不散的飞虫,一只盘旋于他的眼前,让他眼花缭乱,心神不宁。

      爸爸可是为了保护他和哥哥才受伤的啊!

      “我说大孙子,你能不能不要再走来走去了,晃得我头晕……”

      安简单瞧着沙发上打着哈欠的爷爷,肚子里竟然一股怒火:“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睡觉,爸爸可还在医院呢!”

      爷爷慢慢抬起身:“着什么急,就砸了一下能有多大事儿……再说,安世又不是一个人在医院,不是还有那个赵三生在吗。整天住着咱们,吃着咱们的,也是时候让他受受累了。”

      没有责备爷爷对哥哥的污蔑,安简单反而问:“爷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爷爷转着眼珠:“知道什么?”

      安简单嗫嚅道:“爸爸和哥哥的关系?”

      “你也知道了!哎呀,我就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嘛!让他们平时收敛点,注意一点影响,非不听,你看,露馅了吧!这能怨谁,他们自己自讨苦吃,现在遭了报应吧,活该,活该!”

      “爷爷!”安简单喊道,“你怎么净说一些我不爱听的话!”

      爷爷瞪着眼睛:“这么说,你还支持他们了是怎么地?”

      安简单摇摇头:“我不知道。”

      爷爷突然将他拽到沙发上:“好孙子,你肚子墨水多,你应该知道,他们做的,可是大逆不道,断子绝孙的事!我一直都很理智,很清醒!我从来没有同意安世和那个赵三生在一起,现在也一样。要是你也这么想,那我就有了帮手,咱们俩一起把赵三生赶走,让你爸爸回到正道上来……不过,现在还不行,安世这病着需要人照顾,我年纪大,你年纪小,他年纪刚刚好!这么着,咱们先等你爸爸把病养好,然后咱们爷孙俩齐心协力,随便找个茬儿就能将赵三生轰走,我就不信他脸皮有那么厚,到时候还能死皮赖脸赖在咱家不走……”

      安简单望着爷爷,神色复杂。他以前一直不懂爸爸为什么要对爷爷冷眼相对,原来一切都情有可原。他拍了拍爷爷的肩膀:“爷爷,你还是睡觉吧,继续做你的那个‘好梦’去吧……”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车门的碰撞声,安简单蹭地一下站起,然后冲到了院子里。此时,哥哥正背着爸爸往小院里走,安简单马上凑上前去:“爸爸,你怎么样了?”

      爸爸:“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你疼就疼,别勒我脖子好吗?把我勒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看着爸爸偷笑着冲他使了个眼色,安简单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你看,我就说没什么事儿吧,安世从小到大挨过多少打,受过多少伤,这次根本不在话下!我安山海的儿子,可不是轻易就能被打倒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儿?”爸爸在哥哥背上突然冷冷地说。

      “山海叔叔,我安顿好安世,一会儿送你回去吧。”

      爷爷突然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今天要陪我大孙子,他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万一做噩梦呢!”

      安简单一听,忙跟在哥哥身后解释:“哥哥,你不要听爷爷瞎说,我一点也没害怕,我留下照顾爸爸,你先把爷爷送回家吧!”

      哥哥将背上的爸爸轻轻放到床上,然后给爸爸脱了衣服,让他慢慢趴在床上,同时在他肚子下又垫了一个枕头。而安简单看到爸爸后腰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心里又止不住懊悔开来。

      给爸爸盖了块毯子,哥哥便拿着车钥匙走了出去。

      爸爸从背后向他伸出手:“过来。”

      安简单走过去:“爸,什么事儿?”

      “我看看你校服破没破……”

      他低头看了看,校服只被勾了一个手指肚大小的洞,无伤大雅。

      “怪不得这么贵,质量真是没得说,”爸爸感叹完又将手收了回去,“你刚才那么着急,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现在屋里就剩咱们俩了,可以说了吧。”

      安简单鼓鼓气,攥了攥拳头:“爸,对不起。”

      爸爸歪头看着他,但是没有说话。

      “事情来得有点突然,我没有防备,所以情绪有些激动……我曾经很希望咱们三个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但是突然明白你和哥哥的关系,我还是有些震惊。当然,还有些气愤。不过,你放心,现在没了。因为我仔细想了想,这件事对我来说确实很难以接受,但是我也不应该将责任都推在你们身上。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而是我对你们有偏见。你们对我有多好,我已经深有体会。所有为了你们,我可以试着消除自己的偏见,慢慢接受你们像一对情侣在一起的事实……但是,爸,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吗?”

      爸爸拉过他的手:“好儿子,就算你接受不了,你该是我儿子还是我儿子。”

      安简单也握着他的手:“爸爸,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你说。”

      “无论你和哥哥是什么样的关系,你都要对他一天比一天的好,不能亏待他。”

      “我的亲儿子啊,你为什么不要求哥哥对爸爸好点呢?”爸爸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因为,因为……”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觉得像爸爸脾气这么臭,年龄又这么大,没什么本事还一身坏毛病的人实在是配不上你哥哥是吧?”

      “爸,我可没这么说……”

      “行了,儿子,你没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爸,你看你又来了。”

      “好,爸爸错了。爸爸又得意忘形了。”

      爸爸正说着,安简单突然想到重要的事,紧忙跑回次卧,将下铺的铺盖卷了一卷,然后抱到了主卧。

      爸爸费力地支起半个身子:“你要干嘛?”

      “你们不用再瞒我了,既然是那么多年的情侣,也应该睡在一起是吧?”

      说着,安简单又将哥哥的被褥在大床上铺整齐,而这个时候,哥哥也赶回来,进屋的时候看到他的所作所为,站在门口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安简单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杰作,“明天周末,我把你的衣服也整理出来拿到主卧,哥哥你今天,不,以后,也陪着爸爸睡吧。正好我个子也大了,上铺对我来说有点小了,换到下铺再合适不过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哥哥便箭步上前,又将被褥团成一团。

      “豆,豆,豆包,你不要这样,我还是睡次卧的好……”

      “哥哥,你就在这儿睡吧,正好爸爸受伤,身体不方便,你在他身边也好照顾……”

      “不,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我要回次卧……”

      “哥哥,你放下,你就别犯倔了……”

      安简单无论怎么劝都无济于事,哥哥抱起被褥就要往外走,安简单伸出胳膊拦住了他。

      “三辈儿,”这个时候,爸爸也开口了,他冲两人歪过头,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床垫,“别走了,留下来吧!”

      哥哥终于不再挣扎,安简单趁势抢过他手里的被子,又在大床上铺整好。

      “时间不早了,你们快休息吧。明天早饭我来做,你们可以多睡会,吃完饭我再和你们去店里收拾。”

      说完,安简单便关了主卧的门,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屋子。他把门一关,站在空荡荡的下铺前,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自认为属于自己的哥哥,现在已经是爸爸的了。那个曾经让他肚子不再疼的人,竟然让他莫名得心疼起来……

      早上起床后,他先借爸爸的手机给吴非打了电话。昨天一系列事情的突发,让他几乎忘却了这个生病的朋友。

      所幸,据吴非妈妈描述,吴非也没有大碍。

      安简单放了心,进厨房煮了粥和鸡蛋,然后站在厨房门口,便听见卫生间里爸爸和哥哥的声音。

      “哎,叔,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还在我上厕所的时候帮过我一把呢。”

      “怎么会不记得,当时你尿得哪都是,还得让我给你擦……”

      “你看,你看,你现在也没对准儿,不还得让我给你擦。真是风水轮流转。”

      “这也要怨你,我尿着呢你非得和我说话。”

      “好,怨我,怨我,你现在是个病人,我不和你计较。”

      两个人出了洗手间便又相互搀着进了屋。

      安简单这边饭做得差不多,却总不见他们出屋来吃,便忍不住去主卧查看。敲了门进去的时候,两个人正趴在床上各自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枕头旁的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见他进来,哥哥也把他叫了过去。

      “豆包快来,你帮哥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简单趴在床边,凑过身去,往本子上一瞧,歪歪扭扭,横七竖八,乱乱糟糟,他端详许久才看出是一首诗。

      “‘余晖下,斜阳里,之子矫矫,我心由喜’,这句话是讲傍晚时分,我看着那个人矫健的身姿很是开心。”安简单解释完,见爸爸冲他点了点头,他便知道,这首诗应该是爸爸写的。

      “‘霓虹上,喧嚣场,彼其如玉,倾我衷肠’,灯光闪烁,喧嚣热闹的场所,那个人却像玉一般清明,我想对他诉说我的爱慕之情。

      “‘晨色起,眉目张,姣童言兮,在我身旁’,早晨醒来,那个相貌姣好的少年,就在我的身旁。

      “‘阑珊岸,信笔拈,彼君子兮,在我榻畔’,灯光忽明忽暗,我拿着笔,那个人,就,就在我的床边……

      “‘举首望,拂手防,极视所至,瞩目之光’,我抬头望,用手挡,目之所及的,是那束耀眼夺目的光。”

      安简单读完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而哥哥,则把本子拿过去,啪的一声盖上,瞪了正坏笑的爸爸一眼,说了句“老流氓”,然后便推着他出了屋子。而爸爸,是自己扶着腰,慢吞吞移到餐桌旁的,只不过,他唇边的笑意仍然难以掩盖。

      吃过饭,爸爸回主卧休养,哥哥竟然没有去上班,也随着他去了小店,只不过,他像是没有睡好似的,一路上连连打着哈欠,眼睛里都溢出了眼泪。问了他,才知道,原来爸爸下令让他戒烟,他一晚上再加一早上没有抽烟,烟瘾犯了,难受得很,就连精神都有些不振。安简单跑去便利店给他买了口香糖嚼着,他才缓过来一点,只不过闲暇的时候,仍对着一家烟酒超市久久不能移开目光。不过哥哥意志尤为坚定,直到回家,也只是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而已。

      周末两天,他一直忙于炊事与签单,竟然忘了写作业。到了学校,本打算借同桌吴非的来抄一抄,谁知道,尽管吴非人来到了学校,魂儿仍然像留在家里一样,两只眼睛红肿不堪,一看就是哭过,根本不是吴非妈妈口中说的没有大碍。

      安简单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

      吴非怔怔地转过头:“作业借我抄一下吧。”

      他一愣:“我也没写。”

      于是两个人风风火火,前桌后桌的苦苦哀求,终于将几门科目的试卷凑齐,忙不迭地抄了起来。

      “吴非,你怎么回事?你以前从来没有落过作业,更别说抄作业了。”

      吴非冷冷一笑,穿上了鞋子。接着给讲述了周五放学后,他再探伴生哥哥家的战果。

      原来,他们两个人竟然遇到了相同的境况,陷入了相似的难解之局!原来,吴非也过了一个身心备受熬煎的夜晚!

      更令安简单想不到的是,没想到伴生哥哥,竟然也……

      事已至此,安简单不再想了,既然他选择了慢慢接受,他也会逐步抛弃对出哥哥之外所有人的偏见。当然,他也将自己的所感所思告诉了吴非,只不过,后者仍固执地对伴生哥哥抱有幻想,企图将伴生哥哥拉回自己的身边。

      他望着吴非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正感叹着,吴非又捅了捅他的手臂提醒他:“喂,这作文怎么办呐?”

      安简单抬眼望着墙上的钟:“距离语文课还有两个小时,来得及的。”

      “你的意思是现写?”吴非愕然,显然他抱着连作文都要抄别人的幻想。

      “怎么,你写不出来吗?”

      “哈,哈,我可是咱们班第一,两个小时,我能连你的那份也一齐写出来。”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安简单说着,低头看了一下作文要求:

      说一说那个让你曾给予你希望,赋予你光亮,指引你走出黑暗的那个人,那件事,那一物。题材不限,字数800左右。

      他松了一口气。这简直就是送分题。

      接下来的数学课上,他与吴非两个人无心听课,忙着将作文先零零碎碎地写到草稿纸上,等到课间,再一笔一划誊写到卷子上的作文格里。仅一堂课四十五分钟的时间,他们便在手忙脚乱和数学老师的唾沫星子中将作文完成。只不过,两个人都空着题目。

      “你写的谁?”吴非伸过脖子来问他。

      安简单捂住作文,故作神秘:“你猜?”

      “还能是谁,你爸爸呗!把你当亲儿子养这么大,你不感激才怪呢。”

      安简单有些尴尬,未置可否,他又朝吴非的作文伸过头去,吴非也慢慢用手一挡。

      安简单不屑:“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肯定是你的妈妈!含辛茹苦把你拉扯这么大,你能没有返哺之恩?”

      谁知,吴非也同他一样,面露尴尬之色。

      两个人没有再说,纷纷在作文纸的最上面一行认真地写着。

      再抬起头来,两个人迅速扫了对方的题目之后,均笑容灿烂,喜不自禁。

      只见吴非题为:紫羊茅的春天。

      而安简单题为:瞩目之光。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再见
    《[异能]大佬带我兴风作浪》爱奇艺文学平台连载中,奇幻题材,伪热血,真废柴,欢迎加购收藏,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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